第十章來自第二星城的女孩兒（三）

    陰暗的空間裏刀光閃爍，武星河冷靜地觀察著目標，尋找它的薄弱環節，然後斜刺，橫切，豎劈，一刀刀斬下的同時火星四濺，金屬碰撞的聲音在陰影中回蕩不息。

    五分鍾後，刀鋒的舞動終於結束，武星河喘了口氣，隨手按下牆壁上的開關。日光燈的白光灑下來，照亮了一麵金屬板。金屬板被切掉了很多部分，形成了鏤空的文字。

    “星、河、鏢、局，”武星河看著金屬板上那品相難看的四個字念道，“好難看……我的刀法明明不錯啊，難道是我的字跡太差？”

    思忖再三，武星河還是推開房門，將這個鐵板掛到正門上方，於是新的鏢局招牌製作完畢。

    這是位於東升港西南邊緣的一座三層小樓，是武星河的父親用一座廢棄的航站樓改建而成的。一層是鏢局營業廳，二層是裝備庫，三層是起居室，樓頂還有一個小型停機坪，武星河新到手的星塵2000就停在上麵。這幾天武星河想出了“逆鋒”這個名字，並對機體完成了塗裝，原本淡藍色的機體被漆成了火紅色，“逆鋒”這個名字也被放到機翼上最顯眼的位置。

    附近忽然傳來某人拍手的聲音——暮雲黑不知何時已經趕到這裏，正看著武星河的新招牌，臉上的笑容簡直不要太假。

    “所以貴鏢局要正式開業了？恭喜恭喜！”暮雲黑一邊鼓掌一邊說道。

    暮雲黑身後的手下也趕緊附和他們的老大。

    “呸！”武星河吐了口唾沫，“我不接你的鏢了！”

    “別這樣，小武。我是壞了規矩，但是生意就是生意，沒人會跟錢過不去的。”

    “真不巧，我剛剛掙了很大一筆錢，不需要你那點報酬！”武星河轉身甩上房門。

    “我最近真的有很多貨要運啊，”暮雲黑朝窗口喊話，“我請你吃頓飯總行了？”

    “滾！”

    交涉失敗，暮雲黑一行人正要離開這裏，一個少女忽然與他們擦肩而過。

    “哎，這個妞兒長得不錯！看上去挺幹淨的，該不會是從上邊來的？”

    “高等貨色喲。”

    暮雲黑的兩名手下低聲議論起來，言語下流。

    “閉嘴，蠢貨！”暮雲黑低聲嗬斥道，他的臉色不知何時陰沉起來，“我不在乎你們瞎搞女人，這個就算了，周圍至少有十名以上的軍方高手在盯著呢。”

    “啊？”這兩名手下嚇得打了個寒顫，急忙捂住嘴。

    就在距離星河鏢局不遠處的建築頂端，數名狙擊手早已就位，好幾名便衣特種兵也早就混進了路人中，他們都隱藏得很專業，但還是被暮雲黑一眼看穿了。

    “看樣子你攤上大事了，武老弟。”暮雲黑淡淡一笑，“嘛，這段時間我就避避嫌。”

    暮雲黑帶領他的手下離開了這條街道，歐文希來來到星河鏢局正門前。

    武星河正在二樓整理裝備，敲門聲忽然響起，他朝窗戶吼道：“不接就是不接！”

    正在敲門的歐文希來愣了一下，後退兩步，朝二樓的窗戶望去：“那個……你知道我是來委托你的？好奇怪啊，我剛剛來，邏輯不成立……”

    武星河打了個激靈，急忙來到窗口向下看去：“是你？你有事？”

    “你已經拒絕了，”歐文希來看著武星河，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你拒絕了什麽？這……”

    “等等等等！”武星河急忙打斷歐文希來自顧自的古怪推論過程，來到一樓打開門，“我剛剛錯把你當成別人了，話說就這樣一個誤會，為什麽你這麽多廢話呢？你有什麽事？”

    歐文希來思考了兩秒，說道：“邏輯成立。”

    武星河扶額。

    “我有個委托，”歐文希來說道，“我想請你當貼身保鏢。”

    “我這是鏢局，隻送貨，不保人。”武星河說完就想溜。

    “酬金每月兩百萬通用幣。”歐文希來接著說道。

    武星河立刻僵在原地，就像一張突然固定住的鐵板。

    “啊……哈哈！說白了酬金才是最關鍵的！”武星河重新回到歐文希來跟前，“兩百萬通用幣……你當然出得起，能讓軍方那麽關注，你家境絕對不簡單，對？”

    “‘酬金在是否接委托這個問題上起到決定性作用’，這條邏輯經驗證確實屬實。”歐文希來自言自語著在平板電腦上錄入了某些東西。

    “等等，你說什麽啊？這……這好像是那個姓張的說的話啊？他告訴你的？”

    “他告訴我不能告訴你這是他告訴我的。”歐文希來認真地說道。

    武星河張大嘴，一時無語。

    “那麽，你是決定接受我的委托了？”歐文希來問道。

    又跟姓張的有關，不過兩百萬通用幣……武星河糾結了一會兒，說道：“我可以接，你先描述一下具體的任務，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就行了嗎？”

    “嗯……確切地說，是要陪我在第二星城上學。”歐文希來答道。

    聽到“上學”這兩個字，武星河頓時炸毛：“所以這才是重點嗎？我就知道那個姓張的一直在算計我！不接！”

    武星河甩門離去。

    歐文希來站在原地愣了幾秒，又拿起平板電按：“已經驗證的結果也可以推翻，這個男生的邏輯好奇怪哦。”

    修改完數據，歐文希來再次望向二樓的窗口，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但她沒有再次呼喚武星河，而是選擇轉身離開。

    在很久之前，她就在心裏設定好了一條邏輯。

    事件：被拒絕；處理措施：轉身離開。

    ……

    ……

    時間剛過正午，漫雲酒的客人還不多。武星河點了一份炒飯，趴在台上津津有味地吃著。

    “我開的酒，你別老是把這裏當餐廳啊。”坐在台裏的雲姐抱怨道。

    “你招的廚子手藝這麽好，不開餐廳浪費了。”武星河唧著嘴說道，“酒裏麵不是還有很多房間嗎？搞成隔間開餐館算了。”

    雲姐笑著搖搖頭，將一口煙霧吐到武星河臉上：“小武，現在我用那些房間幹的買賣可比開餐館掙錢多了。”

    武星河咳嗽了一陣，一臉鄙夷：“你還在搞黑市交易？”

    “放心，毒品和人口我都不沾。”雲姐說道，“你還能討厭姐姐不成？”

    “隨便你，”武星河繼續吃飯，“反正我是要當大俠的人，我不會沾上你的黑市交易的。”

    雲姐笑著繼續抽煙：“還是活得精明一些。”

    “切……我不傻，江湖規矩我還是懂的。”

    “又是‘江湖’這個老掉牙的詞……”

    兩人聊天的同時，漫雲酒裏的客人漸漸多起來。漫雲酒每天都要招待大量異星人，其中非法入境的要占到絕大多數，又以賞金獵人和通緝犯居多。這些人聚在一起，將漫雲酒變成了龐大的情報樞紐。某兩個客人無意間的對話，有可能就會成為一條重要的情報。

    雲姐深知這一點，所以她專門招募了一些不起眼的店員，讓他們在客人之間遊走，記錄他們的對話。

    雲姐和武星河正聊天時，一個矮個異星人店員忽然湊到雲姐耳邊低語了幾句。

    “小武，”雲姐忽然嚴肅起來，“3號桌有兩個奧特拉人，他們在討論有關‘奇點’的事。”

    武星河猛地抬起頭來。

    與此同時在3號桌上，兩名奧特拉人正低聲交談著。奧特拉人外形與地球人接近，不過他們長著兩雙手臂，可以在揮動近戰兵器的同時舉槍射擊，並憑借這個優勢成為了銀河係內傭兵最多的文明。

    “這次的追殺令真的不限製參與者嗎？”一名奧特拉人問道，“我聽說‘奇點’發布的委托逼格都很高，不是誰都能接的。”

    “一直都沒有限製！”另一名奧特拉人興奮地說道，“隻是‘奇點’的委托每次都有很多高手接，根本輪不到我們這些掙飯錢的。不過這次我們恰好在追殺令剛發布的時候路過地球，說不定可以趕在那些高手之前偷掉目標，那樣就衣食無憂了！‘奇點’的報酬向來油水很足，並且他們很講信用……”

    “追殺令？超弦追殺令嗎？”武星河忽然出現在桌子旁邊，陰沉著臉質問。

    “超弦追殺令”這幾個字一出口，酒裏所有人的視線立刻都集中到這裏。

    “你誰？”兩名奧特拉人都吃了一驚，“不要亂說……”

    “追殺令是誰發的？”武星河根本不理會對方，“你們都知道些什麽？全都告訴我！”

    一名奧特拉人把手伸向了武器，但是另一名攔住了他：“這裏人多事雜，不宜動手，我們走。”

    武星河拔出長刀戳到桌子上：“不說就別想走！”

    這一舉動立刻引起了連鎖反應，酒裏的人紛紛抽刀拔槍，一時間硝煙味席卷了整個大廳，如果有人不小心走火，這裏立刻就會變成戰場。

    值班的店員慌慌張張地跑向雲姐，雲姐卻揮揮手讓他停住，她看著武星河的背影，忽然歎了口氣。

    “奇點”是當今銀河係最神秘的組織，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成員、信條和勢力。外界人士接觸這個組織的唯一渠道便是它不定時發布的“超弦追殺令”。無論追殺令上的目標是誰，最終都會被幹掉。

    武星河的父親武離塵就是超弦追殺令曾經的目標之一，追殺令下達後他離開了地球，再也沒有回來過。

    “讓他鬧，”雲姐吐出一口煙霧，“這件事上，攔他是攔不住的。”

    店員立刻會意，急忙來到大廳中央用通用語喊道：“喂喂，大夥停一下！這是他們之間的恩怨，大家沒必要動刀動槍的，讓他們自己解決。”

    拿起武器後氣氛多少有些尷尬，這位大叔給眾人製造了下台階的機會，沒有人反對。

    “自己解決？”其中一名奧特拉人很不屑，“你們直接把這個瘋小子拉走，什麽事都沒有，你們真的以為地球人豆芽菜能和傭兵種族奧特拉人戰鬥？”

    “煩死了！”武星河一臉不耐煩，“你們是不肯說咯？”

    兩名奧特拉人麵麵相覷。

    不一會兒，這兩名奧特拉人在一陣嘈雜聲中撞破牆壁，雙雙摔到大街上，行人紛紛躲避。

    武星河從牆上的破洞中躍出，一腳踩住一個：“說！”

    “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追殺令是誰發的。”一名奧特拉人首先服軟，“超弦追殺令都是忽然出現在黑市的信息節點，然後漸漸擴散開，一直都沒人能找到信息源。”

    “那個……發布者我們不知道，追殺令內容我們還是知道的，”另一名奧特拉人也急忙服軟，“這次的追殺目標是歐文……歐文希來，一個地球人女孩兒！”

    “地球人女孩兒？”武星河愣了一下，繼續追問，“你們還知道些什麽？說！”

    “別的真的不知道了！”

    “要是這位高手也對這一單生意有興趣，我們不會插手的！”

    武星河攥緊了拳頭，最終還是鬆開。他知道自己問不出其他東西了，因為超弦追殺令的發布者向來很神秘，他已經多次調查無果了。

    武星河放走那兩名奧特拉人後，雲姐來到他身邊。

    “那些桌椅，抱歉了。”武星河說道，“我最近剛掙了一筆錢，我會賠的。”

    “這話就見外了，”雲姐瞥了一眼酒內的混亂景象，無奈地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了。話說回來，你打算怎麽做。”

    武星河轉身要溜，被雲姐一把揪住耳朵：“你砸了姐姐的店，好歹要說明一下計劃，讓姐姐安心？”

    武星河掙紮了一下，疼得直咧嘴，很不情願地說道：“這次追殺令的目標是一個地球人，我要找到她，埋伏那些找她麻煩的人……”

    “然後，說不定就可以得到奇點的情報，思路正確。”雲姐滿意地鬆開手，“另外，你見到漂亮女孩子都不互通姓名的嗎？”

    “為什麽要說這個？”武星河揉著耳朵問道。

    “雖然你張叔不肯告訴我他交給你的具體任務，但我還是私下收集了一些情報。”雲姐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武星河，“歐文希來，就是你救回來的那個女孩啊。”

    武星河頓時呆在原地。

    “人家不是邀請你去當貼身保鏢嗎？正好方便你埋伏在她身邊啊。”

    “你連這個也……”

    “我這裏可是東升港首屈一指的情報屋哦。”

    “這已經不是情報的範疇了，你在我家安了竊聽器？”

    “我先提醒你一下，”雲姐看了一眼手表，“東升港到軌道城市的航班每天隻有一次，半個小時後起飛。”

    武星河頓時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做出選擇。

    “這個女孩兒成為這次的追殺令目標，那她身上一定牽扯了不少事情，你到她身邊，一定也會被牽扯進去。”雲姐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自己做決定。”

    “我當然會去！”武星河的眼神堅定起來，“我一定要找到我父親，就算要我去軌道城市，就算要我上學！”

    “那麽，有空回來喝酒。”雲姐拍拍武星河的頭，“上邊的規矩和東升港不一樣，不要鬧得太凶。”

    武星河點點頭，轉身躍上牆壁，消失在建築群中。

    “提前打烊，”雲姐對湊過來的店員說道，“把損壞的桌椅換掉，明天繼續開業。”

    “老板娘，您也太寵他了？”

    “這麽帥一個小夥子，不寵他，難道寵你們？”

    店員們發出一陣委屈的呼聲，然後被雲姐瞪了回去。店員回去幹活後，雲姐朝武星河消失的方向忘了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

    ……

    下午一點半，東升港東部的小型航空港內隻有少得可憐的幾艘飛船。去往第二星城的飛船已經開啟引擎，即將出發。

    機艙內，歐文希來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思考著一些與宇宙、物理有關的古古怪怪的東西，她習慣在乘坐交通工具的時候這麽做。

    但就在各式各樣的數學公式在歐文希來腦海中依次閃過時，武星河的臉忽然出現：“我不接！”

    歐文希來的思考立刻被打斷。

    為什麽他會突然出現呢，跟之前的思考內容沒有邏輯承接關係……歐文希來費解地歪過頭，在她看來，出現在腦海中的事物都是按照嚴格的邏輯逐個引出的，一張人臉突然出現在她腦海中還是第一次。

    “我果然，還是應該多了解一些有關他的事，”歐文希來自言自語道，“不過，他已經拒絕了。”

    事件：獨身一人；處理措施：邀請別人陪伴。

    這是q870給出的處事邏輯，歐文希來遵守這一條，一次次地向身邊的人發出邀請，然後被一次次地拒絕。

    這次，也不例外。這次，也隻是眾多拒絕的其中一次而已。

    歐文希來取出平板電腦進行公式演算，武星河的臉總不會突然出現在屏幕上。

    “各位乘客請坐好，我們馬上起飛。”機長在廣播係統講話後，立刻推動操縱杆，飛船駛向升空航道。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曳著藍色流光的黑影突然出現在航道上空，一個俯衝降落到航道上，正好擋住了飛船的去路。

    “搞什麽鬼！”機長大驚失色，立刻操作飛船停下來。幸虧飛船的加速時間還不長，乘客們隻是顛簸了一下。

    “非常抱歉，突然有人擋住了航道。”機長通過廣播係統安撫乘客，“我們機組會盡快處理好的！”

    機組人員立刻聯係了空港管理員，並試圖聯係對麵那艘黑色小型運輸飛船上的人，但他們沒注意到一個人影已經躥出黑色飛船的駕駛艙，直奔他們的側舷而去。

    機艙廣播令乘客們議論紛紛，而歐文希來則按照自己設定的處事邏輯係好了安全帶。

    “歐文希來是，找到了！”

    舷窗外忽然傳來了某個熟悉的聲音，歐文希來錯愕地轉過頭，發現武星河的臉正貼在舷窗上。

    “聽著聽著！”武星河大聲喊道，生怕機艙內的歐文希來聽不見，“你的邀請，本少俠接受了！”

    接受了……接受了之後，該如何呢？這轉折來的如此突然，歐文希來的大腦再次被武星河搞得一片空白，她呆了許久，隻能喃喃說道：“原來即便不是在腦海裏，你的臉也會突然出現啊……”

    空港管理人員已經趕到，航道上一片混亂。所有人都沒想到罪魁禍首武星河正趴在飛船外壁上，奇怪地看著機艙內那個女孩兒的古怪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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