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武星河的江湖（八）

    張星語在奧特拉星艦剛被擊落的時候就起身趕往這裏，終於在最後一刻趕上了。戈隆這一擊已經用上了自己剩下的全部力量，但還是被一臉微笑的張星語攔住了。張星語捏住了戈隆的手腕，然後戈隆就無法再將鎧甲碎片刺出哪怕一寸的距離。

    “地球的內修者，果然不止一個嗎？”戈隆呢喃了一句，慢慢倒下。他正麵承受了武星河的一記四重天，能夠做出反擊已是極限。

    張星語看著武星河歎了口氣，說道：“小武，如果你再強行進入第四段，會沒命的。”

    “我把人保下來了。”武星河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張星語苦笑了一下：“暫時而已。”

    武星河點點頭，沒有說話。

    張星語正準備帶武星河兩人離開這裏，一隊西貢衛兵忽然包圍了他們。

    “這是要如何？”張星語禮貌地問道。

    “被打倒的那位是我們西貢的高級軍官，”衛兵隊長說道，“我們有證據證明你要保護的兩人與賞金傭兵有染，那個少年還幹掉了我們的一個軍官，西貢人不會放他走。”

    張星語瞥了一眼塔橋那邊：“想起來了，你們有治外法權，我們的人不會來的。”

    說罷，張星語忽然扯掉自己的大衣：“麻煩事已經夠多了，如果是為了保下來這兩個人，那這個少將還是不當了。”

    武星河睜大眼睛：“張……張叔……”

    西貢衛兵警惕地後退了一步，就在氣氛逐漸緊張的時候，一陣強光突然從眾人頭頂灑下來。張星語抬起頭，立刻看到一艘環形的星艦正通過一片空間折躍陣列進入空港內部。這種技術已經超越了曲速折躍，而是無視限製的超時空傳送。

    而真正讓張星語吃驚的，是這艘星艦底部的漩渦狀標誌。

    “奇點？”武星河的神經頓時又緊繃起來，他知道該來的終究回來，但沒想到會這麽快。

    環形星艦投下一片光幕，幾名黑衣人便從這光幕中走出來。這些黑衣人都帶著寬大的兜帽，將自己的臉藏在一層陰影中，旁人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他們似乎沒有看到那些西貢傭兵一般，徑直來到歐文希來跟前。

    “你們別想……”武星河掙紮著要站起來。

    張星語把武星河按住，試探著問道：“各位是來親自動手的嗎？”

    “動手？”為首的高大黑衣人看了一眼歐文希來，“不，我們會解除針對歐文希來的追殺令。”

    “解除？”張星語和武星河都吃了一驚。

    就在這時，張星語突然收到了一條加密信息，他取出手機看了一下信息的內容，頓時滿臉信息：“元帥果然是有手段的人。”

    西貢衛兵隊長似乎也收到了通知，他們小心的取回戈隆的遺體，有序的撤回使團星艦，不再為難武星河他們。

    “是的，地球政府進行了一次很有魄力的嚐試。”高大黑衣人看著準備起飛的西貢使團星艦，語氣中滿是鄙夷，“不過星際勢力之間的博弈並不會影響到奇點的決策，從來不會。”

    張星語又皺起眉頭。

    “奇點的目標有時會與星際勢力的目標重合，但我們不是任何勢力的傀儡。”高大黑衣人繼續說道，“我們解除追殺令，是因為某位友人做了交換。”

    能與奇點談條件的人？張星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我們趕到這裏，就是受這位友人所托，”高大黑衣人說著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將其交給歐文希來，“他讓我們將這個交給你。”

    歐文希來接過盒子，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將盒子交給歐文希來後，黑衣人們轉身向光幕走去。

    “等一下！”武星河忽然喊道，“我的父親，武離塵！你們知道的？”

    黑衣人們停下腳步，為首的高大黑衣人回過頭看了武星河一眼，說道：“你現在還沒有向我們提問的資格。”

    “站住！”

    但是黑衣人不再理會武星河的呼喊，他們又回到那片光幕中，環形星艦收起光幕，通過來時的空間折躍陣列離開了空港。

    “站住……”武星河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眼前一黑，終於失去了意識。

    ……

    ……

    一個星期後。

    西貢使團成功返回西貢雙星的消息通過量子網絡傳到了地球，立刻被各大媒體爭相報道，兩個文明之間的外交進城總算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另外還有一個比較大的新聞，地球科學議會宣布“伽馬256”提交的理論成果不被承認，他們宣稱這是“一個科學愛好者想象力泛濫的無意義結果”，並撤銷了不久前剛剛提交的第五級可以審議申請。

    除了有小道消息說之前襲擊第二星城的傭兵艦隊中有一艘逃走了之外，地球人的生活中並沒有其他波瀾。

    張星語仍舊擔任第二星城軌道防衛軍的總司令，這天，地球軍隊總元帥巴姆哈特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我很佩服您這一招，元帥。”張星語一邊斟酒款待巴姆哈特一邊說道，“首先無論我們提交的是不是第五級科技，審議會絕對不會向我們確認，他們會先幹掉歐文希來，逼我們自己放棄申請。這樣，即便犧牲歐文希來保下了她的學術成果，我們也無從確認這到底是不是第五級科技。”

    巴姆哈特結果酒杯，品了一口，等待張星語繼續發言。

    “那麽，我們索性為自己添加判斷的條件。”張星語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首先我們主動放棄申請，再告知他們歐文希來還活著的消息。如果我們放棄歐文希來的理論後，那些大勢力仍舊選擇追殺歐文希來，就等於告訴我們她的理論是貨真價實的第五級科技。所以，他們寧可不出手。這樣，我們既保下了歐文希來的理論，也保下了這個人。”

    “一開始不申請就可以了，明明是很簡單的道理。”巴姆哈特歎了口氣，“我們以為第五步擴散條約是通往更高星際地位的階梯，其實是他們限製我們的枷鎖。審議製度，隻是為了讓對星際大勢力有威脅的傻瓜自首。”

    “話是這樣說，”張星語端著酒杯坐到巴姆哈特對麵，“不過繞了一圈回來，我們仍然無從判斷我們是否獲得了第五級科技。”

    “我們總有辦法知道的。”巴姆哈特向張星語舉起酒杯，“總有辦法的。”

    張星語微微一笑，與巴姆哈特碰杯。

    “對了，你那個侄子如何了啊？”巴姆哈特忽然又問道，“他暴露了自己內修者的身份，這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不會比歐文希來的事更麻煩，”張星語說道，“總有辦法的。”

    兩人相視一笑，將杯中的酒喝光。

    ……

    ……

    第二星城中央醫院的一個高級病房中，武星河正一臉鬱悶地躺在病床上，而歐文希來就坐在旁邊，她正舉著一本故事書念給武星河聽。

    “你這到底是要幹什麽？”武星河還是忍不住問道。

    “按照正常的處事邏輯，對於臥床的病人，需要念故事給他聽。”歐文希來一板一眼地答道。

    “哪有這種邏輯？撤掉撤掉！”

    “好的，請定義新的處事邏輯。”

    “呃……”武星河撓了撓後腦勺，“給我買點零食。”

    歐文希來合上書本，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按照醫生設定的邏輯，你的內髒受損嚴重，在康複期間需要嚴格控製飲食，請問哪邊的優先度更高？”

    “我……我不想再討論這個了。”武星河一臉痛苦。

    “那就不討論了。”歐文希來放下書本，靜靜地看著武星河。

    但是沉默更尷尬，過了一陣，終於是武星河先忍不住了，他想了想問道：“黑衣人交給你的那個盒子裏麵有什麽？”

    “一個陀螺儀，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歐文希來答道，“我也搞不懂這意味著什麽，有23中可能的推論……”

    “不……不用細說了。”武星河急忙打斷她。

    歐文希來繼續靜靜地看著武星河。

    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後，歐文希來終於恢複了平常的樣子，但武星河還是能感覺到她的變化，這種感覺十分複雜，但很真切。

    兩人沉默了一陣，武星河正要開口，敲門聲忽然響起。

    “誰？”武星河條件反射地警惕起來。

    敲門者慢慢推開門，小心的把頭探進來，原來是安可和阿信。

    武星河愣了一陣，歐文希來起身把這兩個人迎進屋內。

    說實話，武星河並沒料到安可這兩個人會來探望自己。那天在學校走散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麵。

    尷尬的寒暄持續了一陣，安可將一份慰問禮品放到床頭櫃上：“我今天特地來道謝，那天多虧你救下了我父親……”

    “我沒記錯的話，你父親是被一個西貢人下手的？”武星河忽然問道。

    “噓！”安可一臉緊張，“那是一個星魂傭兵，與西貢沒有直接關係——我父親是這樣囑咐我的。”

    “話說那天我好像摔了一跤，醒來後就躺在醫院裏了，很多東西都記不起來。”安可忽然又說道。

    武星河默默將視線轉移到阿信身上，阿信推了推鏡框說道：“武同學……”

    “你不用廢話，”武星河很幹脆，“有些渾水我是不會主動踩進去的。”

    “哎哎，你們在說什麽呢？”安可一頭霧水。

    歐文希來托著下巴思考了一下說道：“這個問題有13種可能的答案。”

    “不用說了！”其他人齊聲說道。

    這個小風波終於平息，安可又問道：“你們準備返校嗎？新校舍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你知道我當初入學的真正目的？”武星河下意識地搖著頭，“任務結束，我不會再回去上學的。”

    “說的也是哦……”安可尷尬地笑了笑，“不過，我們一起經曆了不少事情，至少算是個朋友。你以後有事的話，可以來第二星城找我。”

    武星河略顯詫異地看著安可，良久，他點點頭：“我會記住你這個朋友的。”

    結束看望後，阿信陪著安可走出了病房。

    “你計劃中的許多問題都沒問？”阿信問道。

    “我知道！”安可歎了口氣。

    她知道武星河是個內修者，最近第二星城還有空港大戰的傳聞，主角恐怕也是這個武星河，而武星河旁邊的歐文希來正是最熱門新聞的主角。真的要追問，一整天都問不完。

    安可忽然轉過來，盯著阿信的眼睛說道：“有些渾水我是不會主動踩進去的。”

    阿信注意到安可的眼神中有些許質疑的成分，他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那就不問了。”

    最終安可還是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她牽住阿信的手：“我們走。”

    病房裏，歐文希來繼續盯著武星河。

    武星河沉默了很久，忽然說道：“現在你身上的超弦追殺令已經被解除了，你可以繼續你的生活了。”

    歐文希來愣了一下問道：“你陳述了一個事實，是為了表達什麽嗎？”

    “呃……”武星河欲言又止，“就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

    ……

    數日之後，星河鏢局再次開業。

    武星河繼續到漫雲酒蹭飯吃，雲姐盯著武星河看了很久，最終還是埋怨道：“所以你趁人家不在醫院的時候偷偷跑了回來。”

    “現在她不需要我來保護了，”武星河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姓張的也把酬金打給我了。我……我繼續留在那裏幹嘛？”

    全酒的人都朝武星河發出鄙夷的聲音。

    “怎麽著？想打架？”武星河吼了回去。

    “你這樣可讓姐姐很掃興。”雲姐吐出一個煙圈，失望地搖搖頭。

    “再說，”武星河盯著飯碗愣了一陣，“我要繼續追查奇點的事，不能帶著她。”

    暮雲黑忽然湊到台這邊來：“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子漢。話說武老弟，我有批貨……”

    “老規矩，我接。”武星河不耐煩地應道。

    每日的瑣事都恢複到了之前的樣子，武星河也感覺不出到底有哪裏不對。吃完飯，武星河獨自一人回到星河鏢局，準備結束這平凡的一天。

    “來客身份辨識中……身份確認，歡迎回家，武少爺。”

    剛推門進屋就聽到這熟悉的電子音，武星河頓時打了個冷戰。

    果不其然，站在他麵前的正是q870。

    “你……我……”武星河說話都不利索了，他急忙衝上三樓，果然看到歐文希來正在整理衣服。

    “你怎麽……”

    “我拜托張少將把我送到這裏的。”歐文希來說道，“這是我推斷出的合適答案，你可以把問題補充完整。”

    “又是那個姓張的！”武星河暗自咒罵了幾句，“你為什麽要到我這裏來啊？繼續上你的學，搞你的科研啊！”

    “是這樣的，”歐文希來繼續整理衣物，“最初政府誤報了我的死亡信息，第二星城公立學園刪除了我的學籍信息，而科學議會也否認了我的學術成果——雖然我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我現在無法在學術網站上發表論文，也沒有了經濟來源。”

    “你說的這些事這麽慘，你自己倒是夠……冷靜。”

    “張少將將我介紹到你這裏來，”歐文希來繼續說道，“我可以負責你的賬務問題，我的工資抵消房租。”

    “我……”武星河正對上歐文希來的眼睛，最終沒能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今後也多多打擾了。”歐文希來禮貌地朝武星河鞠躬。

    看來是甩不掉了……武星河歎了口氣，他靠在門上默默地想著這一切，說是命運的決定也不為過。

    不錯，這大概就是命運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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