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泡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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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老北京的澡堂子也有三六九等。
最高檔的是頭等官堂,是為那些大官、富商們服務的,澡盆、衛生、服務都是一流的,有錢人不僅在這裏洗澡,還在這裏睡覺、吃點心、喝茶、打麻將。
北京在解放前夕,設備最好的、價格最高的是“東升平”浴池三樓的頭等官房。
東升平南近八大胡同妓院區,北連前門火車站,西是古玩街的琉璃廠,東為黃金商市的大柵欄,地勢之優自不必多說。
而且它裏麵均為單間套房,到那洗澡的包括當局的許多達官貴人、高級紳士、社會名流,在這裏有嫖妓、有賭博、有吸福壽膏的。
有的人在此夜以繼日,一混就是十天半個月。
次一等的就是普通官堂,每位三角至一元。
比較著名的官堂有位於珠市口西大街的清華池,位於王府井八麵槽的清華園,位於楊梅竹斜街的東升平園,位於李鐵拐斜街的西升平園,位於東四南大街的怡和園,位於壬廣福斜街的一品香等。
比官堂次之的就是“盆塘”,盆塘是單間雅座,客人多是小職員、教師一類的公務員,婦女們也經常帶著孩子來洗盆塘。
單間內設兩個搪瓷浴盆,外設躺椅、茶具,設施也很是齊全,不過洗盆塘的客人多屬市民階層,沒有太多的時間膩在這裏吃喝玩樂,能夠舒舒服服洗個澡就是很大的享受了。
最低級別的澡堂叫做散座,也叫池塘,光顧於此的多是賣大力的勞動者。
這些人到澡堂來,有的就是為了幹淨,有的並不是為了洗澡,而是為了講生意,做買賣;為了買房子置地談條件;為了幫助別人解決糾葛等。
還有一種人是到澡堂裏來躲債,欠人家的錢而到澡堂邊洗澡邊休息睡覺,以躲避債主要債。
洗了睡,睡了洗,餓了讓夥計去給叫飯,直等到晚上夥計高喊:“各位明天再來,靜堂啦!”他們才無奈地離去。
習衛國兩個人把毛巾往臉上從新一蒙,一泡就是半個鍾頭,渾身的疲勞頓時消了大半。
“師傅,搓個澡。”
習衛國從大池子裏出來,走到旁邊搓澡師傅麵前,把搓澡的好牌遞給他,然後躺在了搓澡的板床上。
老師傅將搓澡牌放好,用紅色塑料小盆舀了半盆水往習衛國身上一潑,手上的白毛巾順勢一抖便圍繞在了手上。
習衛國趴在床上,享受搓澡的舒適,整個後背的疲勞頓時無影無蹤了。
大概在有了澡堂子的同時,也跟著有了搓澡的。
老北京澡堂子搓澡的分南派和北派,南派以揚州為主,搓澡的手法細膩,講究手輕力勻,而且搓完澡按摩頭部。
北派的以河北定興、易縣、淶水三縣的人為主,北派搓澡的講究手把穩、勁頭勻,功夫都在手勁兒上。搓完,身上不能青一塊紫一塊,要渾身通紅。這與南派明顯不同。
搓澡的入道,必須認師傅。老一輩北派搓澡師傅講究108法,也叫108式。
一般搓澡需用十五分鍾左右。由於搓澡是力氣活,用行話說,賣的是胳膊。
通常一個搓澡師一天搓三十多個活兒,就已經很累了。搓澡與修腳、捏腳統稱“全活兒”,“全活兒”拿下來需要四十多分鍾。
大磚頭剛剛交的就是全活兒的錢。
當習衛國起身後,李凱越還沒搓完,他這體型十五分鍾搓下不來,少說二十分鍾。
習衛國看了一眼池子裏的大磚頭,白毛巾還在臉上蓋著,估計是累的夠嗆,索性也沒管他,在蓮蓬頭下衝了衝,一個人走到外間。
外間都是一個個的床位,習衛國那個毛巾裹在下身,找了個床位躺下,很快修腳師傅就來了。
小夥子二十多歲,穿著一身白色的製服,過來之後坐在板凳上,把習衛國的腳往腿上一放,開始捏腳。
“老習,都享受上了?”
李凱越裹著白毛巾,晃著大棒子走了過來,挨著習衛國找了個床位坐了下來,很快又來了個師傅。
兩個人享受捏腳服務的時候,大磚頭也走了出來,三個人腳還沒捏完,外麵一個服務生拎著個大食盒子走了進來,裏麵是隔壁要的酒菜。
習衛國三個人都渾身是舒服了,可肚子是真扛不住了,讓師傅們回去歇著,他們把各自床頭的小櫃子一拚,當成餐桌,就在休息廳裏吃了起來。
“身有貴恙休來洗,酒醉年高莫入堂。”
早年間的澡堂子都會有這樣比較含蓄的標語,提醒幾類人最好不要進澡堂子。
“貴恙”指的是身上患有不幹淨的外瘡,然後是喝醉酒的人和年歲大的人這幾類人。
不過早年間的澡堂子裏喝酒那是常事,尤其是習衛國他們所在的這個地界——天橋。
早年間,這地方就四海馳名,打把式賣藝的能人不少,賣力氣的人也都在這裏等活兒。
山澗口再早就是人市,早晨起來,一些個賣力氣人,拿著鐵鍬的,拿著扁擔的,跟這兒等活。
有雇主用短工,找人肯定來這,招呼一聲,告訴人們什麽活;多少錢;多少人。
哥幾個不管認識不認識,現搭夥——現攢。
到了地方把活幹完,一人拿著兩三塊錢往回走,到天橋就奔山澗口這家小澡堂子。
搓澡的同時,把夥計喊過來,讓去馬路對過,二葷鋪小飯館——茶館帶飯館。
來一毛錢的酒,能給個四兩半斤兒的,再要一個軟溜肉片要寬汁兒,來一碗白片兒,要八兩,十六兩一斤,八兩半斤。
“款汁”說的是菜湯多,“白片兒”就是不放任何佐料的麵條。
洗完了出了池子沏上一壺高碎,飯菜也來了,喝著酒就著肉片,裏這黃瓜片跟木耳之類的,喝完了酒,端起碟子來,為什麽要寬汁兒啊,拌麵吃——汁拌麵。
倒到裏頭一和弄一吃,吃飽了這兒一喝茶,往鋪上一躺別提多美了。
習衛國端坐在床上,身邊是盤膝而坐的李凱越,對麵的大磚頭已經扭開了一瓶二鍋頭。
在這座城市長大的人,要說最愛喝的酒,那肯定是二鍋頭,就連大磚頭這先富起來的一幫人也是如此。
“習爺,來。”
大磚頭把頭一杯酒倒滿,然後遞給了習衛國,嘴上還特客氣,從買到那件大畫桌開始,就改稱呼習衛國叫習爺了。
習衛國也不客氣,接過了酒杯。
滿滿一大杯,整整三兩酒,淺茶滿酒,說的是倒茶不能滿,倒酒那就必須滿上。
“李爺,來。”
大磚頭把第二杯酒遞給了李凱越。
“老磚,你有點不對勁啊,怎麽這麽客氣?”李凱越接過酒,覺得這大磚頭有點過份的客氣。
習衛國其實也感覺出來了,要說剛剛幫他得了那件黃花梨大畫桌他客氣幾句也就算了,現在這稱呼和做派可就真有些莊重了。
“應該的,二位在古玩行,那絕對都是爺,來來來,咱第一次喝酒,我先幹為敬。”
大磚頭真不含糊,三兩酒一杯,一仰脖子兩口,喝了個幹幹淨淨,這典型的一口悶,喝完了一抹嘴,把酒杯倒過來,一滴不剩。
習衛國笑了笑,早年陪著爺爺喝酒,後來爺爺沒了,陪著父親喝酒,要說喝酒他也不含糊。
“得,那咱就幹一個。”習衛國說完,把酒杯端起。
“走著。”李凱越爺爺是老軍人,從小家裏的好久沒斷過,喝酒是強項。
習衛國和李凱越也沒碰杯,兩個人從小玩到大,根本不用那麽客氣,同時一仰脖子把酒喝了個幹幹淨淨。
“痛快。”
大磚頭生意場上見的人多了,酒桌上喝酒談生意那更是多如牛毛,不過這一次卻是喝酒最痛快的一次。
“我來倒酒。”
李凱越不好讓大磚頭一直倒酒,在他拿起酒瓶後想接過來,可大磚頭卻不讓,再次把兩個人的酒倒滿。
習衛國此時已經確定,大磚頭是有事要說,索性問了一句“老磚,你要有話就直說,咱也打過兩次交到了,你這麽客氣我們哥倆這酒喝的也不痛快。”
“得,那我就說了。”
大磚頭見兩個人如此直接,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夾了個花生米,放在嘴裏邊咀嚼邊開口道:“不滿二位說,我有個想法。”
“說說看。”習衛國拿起筷子吃了口菜。
“有話你就快點說,我這都餓著呢。”李凱越抓了把花生米,一把放在嘴裏,他是真餓了。
大磚頭說完,喝了口酒,然後繼續道:“習爺,我說出來,您二位別笑話我。”
“說,吞吞吐吐的不像你的作風。”
“得,那我說……”大磚頭鼓足勇氣,端起酒杯,看著天花板,無比認真道:“我想學古玩鑒賞,有朝一日成為一個收藏家。”
“咳咳……”
習衛國跟李凱越聽了這話,差點把吃進去的東西給噴出來。
“老磚,不是我掃你興,古玩鑒定可都是用時間喂出來的……”
李凱越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爹就是幹這行的,後來文物店我也幹過,練攤也有幾年了,都沒給熏出來……”
“這麽難嗎?”大磚頭眨著一對小眼珠問。
“你以為呢,這裏頭的門道多了去了……我現在也就一二把刀……”
“別聽小越的。”習衛國接過話茬,“難是難了點,不過如果你真想學,認準一個門類,也不是不行。”
“嘿,有習爺這話,我就放心了。”
大磚頭聽了習衛國的話似乎看到一絲曙光,“我就認準這硬木家具了。”
“老磚,你對硬木家具還真上心啊。”李凱越笑著說道。
“那是,您猜怎麽著?”大磚頭點點頭,喝了口酒,繼續道:“就剛剛那大畫桌,要是往我家裏一方,那叫什麽?那叫文化,什麽冰箱、彩電、洗衣機,跟這一比全歇菜。”
“隻要喜歡就行,晚點學也沒關係。”
“那我有空可就免不了跟二位請教了。”
“成,隨時歡迎。”習衛國沒有理由拒絕大磚頭,這人粗是粗了點,不過對硬木家具的情有獨鍾那是顯而易見。
“那我謝謝二位了,喝酒。”大磚頭端起酒杯喝酒。
三個邊喝邊聊,一頓飯吃了一個多鍾頭。
本來,大磚頭還想帶習衛國和李凱越去風月之地瀟灑瀟灑,不過累了一天了,最終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吃過飯,穿好衣服,三個人出了澡堂子。
大磚頭臨走還不忘越好了明天去找習衛國和李凱越,說是要找個飯店好好招待他們兩個一番,而且最後還給兩個人留下了一千塊錢,不收都不行。
習衛國騎摩托車和李凱越一起回到了大雜院,此時已經晚上十點多。
停好車,習衛國剛回到屋裏,李凱越就來了,往板床上盤腿一坐,掏出煙點燃兩個,遞給習衛國一根,開口說道:“老習,看來民間還真有不少好東西。”
習衛國點點頭,吸了口煙,今天一趟收獲的確不小。
一來,見識到民間的真玩意,二來通過以物換物,總結出來一個收東西的經驗,以後估計用的上。
“今天幾號?”習衛國突然想起件事。
“一號,兒童節。”李凱越說完,問,“怎麽了?”
“明天二號,我答應過錢中華,就是上次出手扳指那人參加一個竄貨場。”習衛國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你要不說,我也差點忘了件大事。”
李凱越一拍腦門,“老習,明天你先得跟我出去一趟。”
“什麽事?”習衛國問了一句,看李凱越的意思,他那事似乎還挺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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