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二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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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陽光明媚。
一輛麵包車穿行在土路上,兩旁是大片的玉米地。
“快到了嗎?”
李凱越開車,問副駕駛上的宋大寶。
“快了,就前麵不遠。”宋大寶指了指路,然後繼續滔滔不絕,這一路上他都在說話,但並不招人煩,滿嘴曆史故事,古玩知識。
習衛國都能聽的進去,更別說是酷愛中國傳統文化的盧雯迪。
宋大寶:“三位知道這哥窯?”
李凱越:“廢話,汝、哥、官、鈞、定,誰不知道。”
宋大寶:“小李,你這就有所不知了,窯名最早出現在明宣德年間《宣德鼎彝譜》一書,並非汝、哥、官、鈞、定五大窯,而是柴、汝、官、哥、鈞、定六窯。”
李凱越:“老習,真的假的?”
習衛國:“他說的沒錯。”
宋大寶:“你看,我沒說錯。”
李凱越:“隻是這哥窯的窯址,一直不明。”
宋大寶:“嘉靖四十五年刊刻的《七修類稿續稿》一書中有哥窯的記載:哥窯與龍泉窯皆出處州龍泉縣;南宋時有章生一、生二弟兄各主一窯,生一所陶者為哥窯,以名故也,章生二所陶者為龍泉,以地名也。”
盧雯迪:“清代《南窯筆記》也有過記載:即名章窯,出自杭州大觀之後,章姓兄弟,處州人也,業陶,竊做於修內寺,故釉色仿佛官窯。”
“呦,沒看出來,盧小姐也是行家。”宋大寶誇了一句,沒等別人開口說話:“哥窯最大的特點是金絲鐵線,關於金絲鐵線還有一個傳說,挺有意思……”
相傳,宋代時,龍泉縣,有一位非常出名的燒瓷藝人,名叫章村根,因擅長燒製青瓷而聲名遠播。
章村根有兩個兒子,老大“章生一”,因為仁厚、謙遜、吃苦、耐勞,深得其父喜愛和真傳,次子“章生二”也技藝不凡。
章村根去世之後,兄弟二人分家,各開窯廠。
老大章生一所開的窯廠名為哥窯,老二章生二所開的窯廠名為弟窯。
兄弟二人皆燒造青瓷,且各有所長,但老大張生一技高一籌,因燒出了“紫口鐵足”的青瓷,兒名滿天下,聲名甚至傳到皇宮,皇帝龍顏大悅,指名要章生一為其燒造青瓷。
章生二對此心生嫉恨,有天來到哥哥家中,趁著兄長不注意,抓起一把粘土扔進了釉缸中。
章生一用摻雜了粘土之釉施於陶坯,入窯。
開窯一看,章生一傻眼了,所有瓷器的釉麵全都開裂了,裂紋大小不一,有長有短,粗細不同,有曲有直,且形狀各異,有的如柳葉狀,有的如蟹爪狀,有的如魚子。
要知道,這可是給皇帝燒的青瓷,如今成了這幅德行,弄不好就是殺頭之罪。
章生一欲哭無淚,痛定思痛之後,他重新振作了精神,泡了一杯茶,將濃茶水塗在瓷器上,裂紋馬上變成茶色線條,他又把墨汁塗上去,裂紋立即變成黑色線條。
就這樣,不經意中,他因禍得福,燒出了“金絲鐵線”。
習衛國和盧雯迪聽了宋大寶的話後,二人相視一笑,不過說真的,這宋大寶不僅能說會道,懂的也的確不少。
李凱越卻並不買賬:“行了,說點正事兒,那件哥窯,到底有譜沒譜?”
“我要說百分之百,那是胡扯,但肯定八九不離十。”宋大寶開口說:“不是我吹,孫軍兒他們出來的都晚,我十年前就在北京洛陽兩地跑……”
宋大寶的嘴真是閑不住:“我在當地認識的人不少,今兒接了一個電話,是個‘鏟地皮’的,就是在當地收古董的,說是手上來了兩件兒哥窯,但並不確定,所以讓我過來瞧瞧……”
三人聽後,同時點點頭。
“老趙,嘛去?”宋大寶隔著車窗,朝著一位扛著鐵鍬的老鄉打了聲招呼,對方也朝他笑著說:“是宋老板啊,我澆地去……”
“得嘞,回見您。”
宋大寶說完,大腦袋縮回到車裏,說:“不過,咱醜話得說到前頭,要是兩件兒東西沒問題,我自己一件兒,你們三位一件兒。”
“不用你說,規矩我們懂。”
李凱越點頭,同意了宋大寶的提議。
“三位,聽過影子木嗎?”
宋大寶的嘴還是閑不住,不管別人知不知道影子木,便繼續說道:“這影子木也叫癭子木,癭子,泛指樹木根部或者樹幹所生的癭瘤……”
影子木中也有楠木影子、樺木影子、花梨影子等等。
其實這影子也就是樹木長出的瘤子,農村比較常見,尤其是柳樹,習衛國小時候在老家上小學,經常路過村口一大柳樹,那顆柳樹上就有一個人頭大小的瘤子。
當時,習衛國還說那是死人上吊後,在樹上生出來這麽個怪東西,可算嚇唬了一幫小孩好幾年。
其實,樹木生瘤本是樹木得病所致,故而數量稀少而且大材難得,可以用來做家具,但很少見。
“碰”
車身劇烈搖晃,沒堵住宋大寶的嘴。
“小李,穩著點。”
“路不好走,湊合點。”李凱越說。
昨天下過一場雨,土路本就難走,眼前這段路更不好,連續將麵包車陷住好幾次。
推車的活兒自然是由男人來幹,每當麵包車陷進淤泥,李凱越就將開車的活兒讓給盧雯迪,他下車後和習衛國以及宋大寶三人推車。
本來不算遠的一段路程,足足走了三個小時。
總算熬出頭了!
艱難的路段終於挺了過去,麵包車最終駛入宋莊,村裏鋪了油漆馬路。
宋莊的經濟情況看來不錯,基本上每家都是瓦房,村裏路邊經常能看到老幼婦孺,青壯年男子應該都去城裏打工了。
“現在是不錯,十年前可還不是這樣……”宋大寶又開口了,指著前麵一戶夾在瓦房中間的土坯房,說:“那時候兒,放眼望去,全是土坯房……”
“不早改革開放了麽?”李凱越說。
“你當改革那麽容易?”宋大寶反問了來一句:“地方不同,路走的也不同,有些地方快些,有些地方慢些,宋莊算不錯的……”
宋大寶真能砍,從曆史到文玩,從文玩到國家經濟建設。
習衛國三人很難有機會插上話,他們三人也沒心情聊天。
“到了沒?”李凱越問。
“就前麵,過了宋莊,就是小烏村。”
終於,在宋大寶的指引下,皮卡車停在了一戶農家門口。
下了車,習衛國抬眼一看,這戶人家的房子可真夠舊的,尤其是門口這兩扇所謂的大門。兩塊大門板幾乎糟朽入古,要是用手使勁太大估計都能給拍碎掉,好在門隻是輕掩著並未上鎖。
“那侃爺呢?”
習衛國沒見宋大寶沒下車,回頭一看才發現他還在車上,而且將副駕駛的簾子給拉上了,隻露出兩隻小眼睛,東張西望,不知道在看什麽。
李凱越問:“看什麽呢,還不下車?”
“您不知道,這村裏有仇人,前段時間我來過,見村裏幾個小流氓欺負一大姑娘,哥們兒看不下去,跟人結了仇……”宋大寶說著,左右看看:“出門在外,我不好路麵。”
李凱越:“你不去,我們怎麽辦?”
宋大寶:“好說。”
說著,宋大寶拿起大哥大,撥通一個座機號碼。
“說好了,你們替我過去。”
聽了這話,習衛國眉頭一皺,李凱越也生出幾分警覺,對宋大寶說:“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找人跟我們唱雙簧,我……”
“你這什麽話?”
宋大寶不高興了,“小李,你要信不過我,咱幹脆回去,我宋大寶出門在外,第一信條就是,講義氣,缺什麽不能缺德,我宋大寶……”
“得得得,別瞎吵吵了,鏟地皮那主兒,叫什麽?”
李凱越問了宋大寶一句,他雖然主動要來,但並未放鬆警惕,所以才說了之前一番話來警告宋大寶,千裏跋涉過來的,要真說回去,心有不甘。
“叫二皮,你就說我讓你們來的……”
“知道了,你在車上等著……”李凱越說完,回頭看向習衛國。
“老習,要不你留下,我一個人先去看看。”
“扯淡……”
習衛國拍了拍李凱越的肩膀:“孔聖人教導我們說,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
“哈哈……”
李凱越哈哈一笑,扭頭看向盧雯迪:“盧小姐,要麽您做後勤。”
“沒那個必要。”
盧雯迪說完,直接轉過身,推開了房門。
李凱越緊跟著他進了院子,習衛國回頭看了宋大寶一眼,然後才邁步來到院子裏。
“呦,這房子可真夠破的。”李凱越的話是為驚動屋裏人,在外麵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院子什麽成色,房子估計比習衛國三個人加起來歲數都大。
正房三間,兩邊的廂房應該是新蓋不久。
“誰是二皮……”
李凱越進院後,也不含糊,直接開口大喊了幾聲。
“咯吱”
正房門開了,從裏麵彈出一個腦袋,光頭、圓臉,三十來歲,一對小眼睛直接打量起了習衛國三人。
“我就是二皮,你們找我有事兒?”
二皮操著一口不大流利的普通話。
“宋大寶介紹,來串串貨。”李凱越說話間,和習衛國一起走了台階。
“來的可夠快的,宋老板剛剛給我打過電話,來來來,請進……”二皮側開身,打開門,做出一個讓人進屋的姿勢。
習衛國在二皮推開門的一刻,看到裏麵昏暗的光線下,堆放著不少的雜物,看著很有年頭的樣子,隻是離著太遠,習衛國看的也不是很清楚。
李凱越回頭看了習衛國一眼,隨後兩人和盧雯迪一起走了進去。
“碰”
剛進門,身後的二皮突然把門關上了,屋裏瞬間又昏暗了不少。
“你丫關門幹嘛?”李凱越心裏一驚,赫然轉過身,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他也擔心被人給黑了。
“放心,放心……屋裏有燈……”二皮的話音兒剛落,屋裏的電燈被打開了,隻是一個五十瓦的燈泡,顯然無法照的太亮,屋裏的光線依然很暗。
不過裏麵的東西倒是盡收眼底,什麽家具、瓷器、舊書、破皮箱子等等,總之這裏麵的物件兒非常雜亂,雜亂無章。
與此同時,三人看到還有另外三人也在場,是三名男子,看樣子絕超不過三十歲。
“這幾位?”習衛國問二皮。
“哦,他們也是來看貨的,比你們早來一步……”二皮解釋了一句,然後點頭一笑:“三位,稍等一會兒,我先讓他們看看那件兒哥窯。
二皮放下一句話後,轉身叫上另外那三人,卻一邊看東西。
習衛國三個人聽說那幾位也是來看哥窯的,當下交換了下眼神,然後跟了過去,古玩行的規矩,東西可以一起看,但買賣不能一起談,分個先來後到。
三個青年此時已經跟二皮圍在了一起。
二皮開口說:“三位,都看到了,典型的宋哥窯。”
“好東西……”其中一個青年說。
“錯不了的,典型的宋代哥窯……”第二個青年開口道。
“兩件東西,你要多少?”第三個青年直接詢問價格。
“不多,六萬。”二皮開口了,是獅子大開口,眼下六萬塊錢不是小數目,能買塊好宅基地不說,還能蓋上五間大瓦房。
“六萬?”問價的青年表現的一臉為難的樣子,隨後開始跟二皮討價還價。
李凱越因馬大人高,仗著那一米八幾的個頭,朝著四個人圍的地方看去,隻見裏麵有張破桌子,桌子上放著一隻錦盒,錦盒上放著一隻文房用品——筆洗。
隻是屋裏燈光太暗,加上三個人的影子還正好擋著桌上的瓷器,李凱越也看不出那件兒小洗子的成色。
“我去看看。”
盧雯迪也被吸引了,剛要邁腿,手腕被抓住。
一直沒有動靜的習衛國,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在後者扭臉看來後,朝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盧雯迪一對大眼眨了眨,表現出了一絲不解。
習衛國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用眼神朝著裏屋的方向瞟了瞟,盧雯迪餘光掃了一眼,猛然皺起眉頭,一股濃濃的緊張感,已然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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