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走了，帶著習衛國送她的戒指。

    習衛國並不高興，他寧願被人討厭，也不願意被人可憐，孫軍如是，高雅也如是。

    天快亮了。

    鬼市裏零零散散的攤主陸續的離開，習衛國和李凱越沒有收攤，在高雅走後，習衛國將軍大衣兜裏那隻小瓷碟拿出來放在地攤上，他冒著被查抄的風險，和李凱越堅守在土坡上。

    眼看天亮了，坡下馬路上車輛越來越多，兩人才站起身來，伸伸懶腰。

    “走。”

    習衛國有些無奈，總不能因為一時之氣，不管不顧，亂了方寸。

    而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土坡下冒出一個人來，不是別人，正是老康。

    在老康之後，他身後另外一個人冒出頭，年紀和老康相仿，但習衛國不認識，然後是第三個人，等老康他們都上了土坡，烏泱泱一大幫。

    “我艸……”

    李凱越發出一聲感慨，整個人也一下子精神了。

    很快，地攤前來了一夥人，帶頭的正是老康，不光他一個人，他身旁身後黑壓壓，足有十幾口子，而且以上年歲的居多，不用問肯定都是之前一起擺攤倒騰古玩的老哥們。

    李凱越咽了口唾沫，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就是他倆……”

    老康一指習衛國和李凱越，帶著一幫人走了過來，他們當然不是來打架的。

    “爺們兒，你說你擺攤無所謂，可你也該知道尊老愛幼？”

    “對啊，老康怎麽說也是你的長輩，你直接說他眼力不好，也太過份了……”

    “這東西要真是汝窯，還能在這裏擺攤，再不濟都能賣個大幾萬，你倆早就不知道去哪享清福了……”

    習衛國也不說話，好像什麽都沒聽到，心裏卻高興異常，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李凱越其實也一樣，隻是對方的話越來越難聽的時候，他很想給他們幾句，但最後一想，還是算了。

    人是越聚越多，因為這裏的吵鬧，所以吸引了要離開的古玩攤主，還有一大早出來遛彎的男女老少。

    “這麽熱鬧？”就在李凱越跟習衛國心裏暗暗竊喜的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仗著膀大腰圓緊緊了人群，隻看了一眼，就認出了習衛國二人。

    “宋大寶？”

    習衛國和李凱越同時認出了宋大寶。

    “真是巧了！”宋大寶看了習衛國和李凱越一眼，他心裏想什麽沒人知道。

    “是宋先生……”有人認出了宋大寶，一口一個宋先生叫著，認識宋大寶的人還不少，看來除了習衛國和李凱越之外，誰都不知道這位是個假行家。

    所以有人開口對宋大寶說：“宋先生，有人跟這賣汝窯，您給摟一眼。”

    沒有人認為宋大寶認識習衛國和李凱越，也沒有人知道宋大寶早就見過這隻小瓷碟子。

    習衛國坐在馬劄上，吸著煙看著宋大寶，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但心裏卻在打鼓，剛剛建立起來的圍觀之勢，很有可能因為宋大寶的一句話，而煙消雲散。

    何況，之前小越還痛打了宋大寶一頓！

    “宋大寶，你丫說話注意點……”

    李凱越開口了，一雙大眼珠瞪著宋大寶，之前在二皮那發生的事情在他看來，就是宋大寶找人合夥埋地雷，而且還挨了他一頓兒耳光，這次碰上肯定沒憋著好屁。

    “威脅我？”宋大寶撇撇嘴。

    有人見狀，開口問道：“你們認識？”

    “不但認識，還有些過節呢……”宋大寶開口說道：“前些天去洛陽，在寶豐縣碰上過……”話說到此處，宋大寶低頭看到那隻小瓷碟，有些似曾相識。

    “這東西？”

    宋大寶蹲下，看著包袱皮上的那隻小瓷碟，左右端詳了一會兒：“上次，在麵包車裏……”

    “宋先生……”習衛國突然開口，攔下宋大寶的話，後者抬起頭來，看向習衛國，兩人就這麽互相看著對方，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宋先生，他們說這是汝窯，您給掌掌眼……”

    “汝窯？”

    宋大寶當下一驚，他之前看到過這件東西，當時在麵包車上習衛國的手裏，隻是當初根本沒當回事兒，不是不想當回事，而是沒有那份眼力。

    “宋先生，您趕緊給斷斷？”

    老康起哄，希望宋大寶趕緊拆穿這件東西。

    “那我看看……”宋大寶收回目光，拿起那件小瓷碟，動作神態儼然一副老專家的樣子，但心裏想的並非這件東西，因為他壓根就看不懂。

    “宋先生，到底怎麽樣？”

    有人追問，宋大寶才緩過神來，看向對麵的習衛國。

    李凱越咽了口唾沫，根本不知道宋大寶會說些什麽。

    宋大寶凝眉瞪目的，和習衛國再一次對視了約莫三秒鍾。

    “兄弟，這東西賣嗎？”宋大寶一句話，在場的眾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傻眼了，就連李凱越也皺緊起眉頭，這家夥這想在幹嘛？

    習衛國眼睛一動，頓時笑道：“當然。”

    “宋先生，您沒事？”老康不由自主的開口問了一句，這太奇怪了，宋大寶按理說也是個吃過見過的主兒，怎麽看了一眼東西就直接問人家賣不賣。

    “對呀宋先生，您不會真把這東西當成汝窯了？”

    一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口了，大家都很奇怪宋大寶怪異之舉。

    宋大寶此時的演技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程度，他也不理會眾人，而是上前一步將習衛國拉到了一邊，用那半輕不重而且還能讓別人都聽得清的聲音問：“兄弟，多少錢？”

    習衛國嘴角上揚，露出個淺淺的笑容，跟著宋大寶的調子道：“貴著呢。”

    “那也得有個價兒？”宋大寶繼續問。

    習衛國也不說話，隻是伸出一根手指，那是個什麽數字眾人都不知道，因為還沒有人覺那隻小瓷碟是有價值的。

    “一千？”宋大寶眨著一對閃亮的小眼睛問。

    習衛國笑了笑，笑的有點誇張，隨後也不說話，抬手拿過宋大寶那在手裏的那隻小瓷碟子，俯身拿起馬紮，也不停留轉身就走。

    “回見了您呐……”李凱越朝著眾人大嘴一笑，拎起馬紮，包袱皮也懶得撿，跟著習衛國就走。

    “兄弟，價格好商量，一千不成，兩千怎麽樣？”宋大寶又問了一句，隨後撿起地上的包袱皮，看也不看身後的眾人，也不看便追了過去。

    此時，老康一幫人好像電線杆一眼的戳在原地，一臉木訥的看著三個人的背影，好長時間也沒有人開口說話。

    最終，老康搖搖頭，自言自語了一句：“難道說，真是汝窯？”

    “不會？”

    眾人此時雖沒有將習衛國那隻瓷碟認定為真品汝窯，可也舉得事情有了些蹊蹺，心裏都在暗自琢磨著什麽。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看向踐行漸遠的宋大寶。

    “宋先生，剛剛那件東西，真的是汝窯？”

    “那個……”宋大寶想了想，開口說道：“不是不是，我有可能看錯了，我還有事，回見……”

    宋大寶說完，回頭去追習衛國和李凱越，而這些舉動，就更加讓老康他們感到疑惑，他們目送著宋大寶走到習衛國二人所在的跨子車前。

    “習爺，價格好商量……”

    宋大寶對習衛國說道，前者說話的時候，餘光看著一旁的老康等人。

    “回見您……”習衛國隻留下一句話，給宋大寶也給老康他們，然後騎車迅速離開了現場，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宋大寶幫了一個大忙。

    二人下了土坡，並未直接離開，而是停在了路邊。

    “習爺。”

    宋大寶走過去，看看四下無人，終於裂開中露出個笑容。

    “艸！埋地雷的假行家，你丫還沒死？”李凱越見到宋大寶，氣就不打一處來。

    “李爺，上次的事真不是我埋地雷，你可千萬別再誤會我了。”宋大寶依然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最起碼在這二位麵前，他沒什麽底氣裝模作樣。

    “以前的事不提，剛剛你什麽意思？”

    習衛國在宋大寶出現的時候，也沒想到這家夥會跟自己演了一出雙簧，但不管怎麽說今天是因為宋大寶的出現，讓他的東西引起了足夠的關注。

    “習爺……”

    宋大寶帶著那股一直以來都很客套的笑容，走到習衛國的跟前，壓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道：“你這東西是假的。”

    習衛國在聽到宋大寶的話後，臉上並無絲毫表情，但心裏卻是明顯一怔。

    “你想說什麽？”習衛國也不說東西放真假，他隻想知道宋大寶要做什麽，從對方出現跟自己演雙簧的時候，習衛國就知道他有目的。

    這人的目的性一直都很強。

    “嘿嘿，習爺，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從哪裏弄了這麽件兒東西，但我知道這玩意兒足以讓任何人打眼……“

    “何以見得？”習衛國問。

    “我是假行家，您習爺不是，我宋大寶知道，您是行裏的這個……”宋大寶伸出兩根大拇指，他知道習衛國的能耐，隨接觸不多，但給他留下的印象深刻。

    在宋大寶眼裏，習衛國不僅是行家，魄力和心境更是無可挑剔，不可能隨便弄件兒假貨。

    “習爺，我知道這東西肯定不真。”

    “你胡沁什麽？”李凱越突然開口了，並且朝著宋大寶走了一步，這家夥要是敢壞事，他保證讓他殘廢。

    “小胖哥，我可並沒惡意……”

    對麵李凱越，也就是宋大寶，在被揍過一頓後，見麵後還能如此從容，換成別人早就被他嚇的見了麵就躲著，更別說嬉皮笑臉。

    “那就別胡沁，你個假行家。”李凱越說。

    “的確，我宋大寶靠嘴吃飯，別說是汝窯，青花我見了都看不懂……”

    宋大寶開口說：“不過我相信概率，北京和台北兩家博物院加一塊才三十八件兒汝窯，全世界所有博物館加一塊也不過六十幾件，所以我敢肯定，習爺這件真不了。”

    宋大寶的聰明是習衛國認可的，如果這家夥把腦子用到正行上，他絕對能成個人物。

    “有什麽話就說？”習衛國問了一句，他想知道宋大寶的目的，或者說對方剛剛配合自己是為了什麽。

    “習爺，如果我猜的沒錯，您二位這是要玩一票大的？”

    聽了宋大寶的話，習衛國已經猜到了對方的意思：“宋先生的確是個聰明人，剛剛我也十分感謝你配合我，不過上次洛陽的事情沒成，咋們也就算散夥了。”

    “習爺，我知道你們兩個都以為上次是我埋地雷，這不怪你們，擱誰都會懷疑……”

    宋大寶搖搖頭，隨後笑道：“上次的事兒就算了，我皮糙肉厚，挨頓打無所謂，誰讓哥們兒講義氣，習爺，咱還是談談您手裏的東西。”

    “這東西跟你沒關係，我勸你別跟著摻和……”李凱越開口，他盯著宋大寶，提醒他別裹亂。

    ”李爺，習爺，不是我跟您二位吹，哥們兒從小過目不忘，從小學到中學，門門第一，十八歲考上北京大學，我也不怕您二位笑話，大一的時候沒忍住，把一女同學肚子搞大了……“

    宋大寶自嘲的笑了笑：“擱現在那也是大事兒，被學校開除哥們兒認了，但沒想過連累人家姑娘，誰成想人家姑娘仗義，愣是跟我一起離開了學校，還把孩子給生下來了，後來我們兩個結婚，我宋大寶做夢都想發達，好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

    宋大寶一番話，多少讓習衛國對其看法有些改觀，不過他的話可信程度有多少，誰也不知道，這人能說會道的本事，天下少有，死的都能被他說成活的。

    “習爺，別的我宋大寶不敢說……”

    宋大寶自信滿滿道：“運作這方麵，我在行，咱們三個繼續合作一把，這事成了我也不多要，您看著給，怎麽樣？”

    “哪涼快跟哪呆著去。”李凱越斷然拒絕了他，在他看來宋大寶這人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個騙子，但習衛國似乎另有打算，所以並未著急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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