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您不是文物保護工作者嗎，之前在單位時刻教育我們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做人民的好公仆，一切以集體利益為重……”

    習衛國鄭重其辭道：“現在就是您為了單位犧牲小我的時候，不用動用博物院一分一毫，就能將我手裏的東西全帶走，何況我現在沒工作、沒單位，就是一最普通的人民群眾，你這位公仆給當家作主的人民群眾低個頭、彎個腰，不為難吧？”

    “你……”

    王華山沒有想到，習衛國會有這樣一番話等著自己。

    “王華山，我最後提醒你一次，這是你最後的機會！”習衛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是給王華山一個機會，同時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和平解決所有恩怨的機會。

    王華山也的確在考慮，麵對選擇的時候，他並沒有馬上給出答案，但最終還是堅定不移的認為，自己根本沒必要像習衛國低頭。

    何況，前些日子自己還曾胯下海口要一輩子騎在他習家父子頭上，他習衛國無非是想用眼前這一百件汝窯要挾自己，想翻過身來騎在我王華山的頭上，他想的美！

    “你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習衛國心裏一涼，從王華山的眼神中，他清清楚楚的讀懂了對方內心中的所有想法。

    “老習，你給他機會沒用，丫也得有那境界……”李凱越說完，回頭看向王華山，一臉鄙視道：“王華山，你就是一道貌盎然的偽君子，沒資格提什麽文物保護，那四個字從你丫嘴裏說出來，簡直就是對這個行業的侮辱……”

    “你……”

    “你還別不服氣，成天拿集體利益教育別人，機會不是沒給你，是你自己不樂意，有些東西不是嘴上說說，要靠實際行動，這要換了我，哥們兒二話不說，舍小我，為大我……你得像雷鋒同誌學習……”

    王華山被李凱越損的一無是處，狗血噴頭。

    但他很快調整心態：“好好好，我不跟你廢話，十萬就十萬……”

    王華山做出了決定，身為博物院的副院長，這點權利他還是有的，而且他準備的非常充分，知道習衛國可能坐地起價，所以從口袋中取出了之前在單位蓋好公章的空白支票。

    “現金支票，你隨時可以去銀行兌現……”

    王華山將十萬塊的支票遞到習衛國跟前，李凱越下意識去接，並非是見錢眼開，而是長期合作形成的習慣，一直以來都是他負責收錢。

    隻有一次例外，就是上次在鬼市……

    但這一次，沒想到又被習衛國攔下了。

    “小越……”

    習衛國攤開了李凱越的胳膊，他知道誰收下這錢，就有了一種責任，也無形中要承擔上一些風險，而且是不可估量風險，要遠遠大於收獲。

    王華山從習衛國的臉上看到一絲似有似無的擔憂，這讓他雙眼一眯，不得不多了個心眼，他習衛國在擔心什麽？

    習衛國在餘光當中看到王華山臉上那狐疑的表情，索性就沒去攔李凱越，後者直接接過了支票，他清楚的知道有風險，但他不在乎，或者說願意替習衛國去承擔。

    但王華山的疑問並未解除，他習衛國到底在擔心什麽？

    “王副院長，勞駕……”

    習衛國說著，從口袋裏拿出兩張事先準備好的協議書，親手遞給了王華山，“簽個字。”

    “關於工藝品——北京瓷的購買協議……”

    王華山看過後，更加疑惑：“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過，我賣的是北京瓷，出土的汝窯我可不敢賣，那是國寶，我習衛國沒到置法律於不顧的份上，口說無憑，王副院長當然要簽個字……”

    “多此一舉！”

    王華山不想簽，東西是汝窯，幹嘛簽寫“北京瓷”收購協議。

    結果，習衛國很直接，你不簽字，東西就不賣了。

    沒辦法，王華山隻好在兩張協議上簽字、按手印，就算如此，也無法改變東西是汝窯的事實，事實勝於一切，何況自己代表單位，出納這麽大一筆錢，當然要留下憑證。

    “好了，你們兩個誰簽字？”

    “老習，讓我來……”李凱越上前，想要拿過紙筆。

    然而，習衛國沒有給他，很迅速的寫上自己的名字，並按下手印，然後和王華山一人一份，事已至此，李凱越也沒有辦法。

    “進來吧！”

    王華山朝門外喊了一聲，從門口一輛卡車上跳下四名青年。

    “衛國……”

    四人都跟習衛國認識，他們本就是一個單位的同事，說起來和習衛國前後腳進的博物院。

    “大川……你們也來了，怎麽不進來？”習衛國和四人打著招呼，他在單位裏和每個人的關係都很好，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朝九晚五，一起生活工作，隻有王華山是個例外。

    “副院長不讓，你還不了解他？”

    “也好，雖說沒有功勞，但出了問題，也省了擔責任……”習衛國拍拍張川的肩膀。

    “衛國，我們可聽說了，你在外麵混的不錯，東西沒少得，還買了新街口附近的一套商品房……”

    他們雖然在相對封閉的博物院工作，但一直關注著習衛國在外麵的發展情況，都知道他幹的很好，除了羨慕，更多的還是祝福，他們都不傻，最起碼習衛國的成功，證明除了單位之外還有別的路可以選擇，這是每個人都希望看到的。

    “還成，餓不死。”

    習衛國說：“小越，倒點水。”

    “不喝了，再不幹活，王副院長要急了，我們跟你不一樣！”張川苦笑著搖搖頭，拍了拍習衛國的肩膀，另外三人從門口車上取下運送瓷器的包裹物。

    “大川，你是他親外甥……”

    “衛國，你別挑撥離間，咱哥們是不錯，在單位的時候穿一條褲子，可也大不過血濃於水……”

    張川和王華山是至親，雖然他和習衛國關係好到吃喝不分，也知道舅舅王華山做事有些過頭，但血濃於水，他隻能當個旁觀者。

    四個人來到木箱前，一起動手對每一件汝窯分別進行包裹，要確保這批國寶瓷器在路上萬無一失。

    “都注意點，輕拿輕放，這可是國寶，出了問題，沒人能負得起這個責任……”王華山在一旁指揮著，那股子認真勁兒就甭提了，這也不難理解，自從上次的會議一結束，這批汝窯就和他的命運牢牢捆綁在了一起。

    不能出現任何閃失，然而……

    “啪”

    張川手一劃，小筆筒應聲而落，碎了一地。

    現場鴉雀無聲。

    “你……”王華山反應過來，抬手一巴掌，打在張川的臉上。

    張川傻了，根本不知道疼痛，看著地上那一片片的汝窯瓷，發呆，前些天一個同事打碎了件東西，是李國華老爺子幫忙扛下來，結果都被停了職，自己一個小員工，打碎的還是汝窯，這後果……

    “王副院長，您消消氣……”另外三人上前求情，其中一人拉了拉張川的袖子。

    張川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老舅，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他媽第一天上班……”王華山憤怒中舉起胳膊，沒有落下，雖然是親戚關係，但畢竟也是上下級，在家裏怎麽著都成，工作的時候不能隨便打人。

    “王副院長，算了，親戚裏道的，何況又沒別人，我們都不說，沒人知道……”

    “亂彈琴……”

    王華山怒斥了一句，回頭看了習衛國一眼，然後對四個人開口說道：“別說我大公無私，就算想保你們，可黑紙白字，上麵清清楚楚寫著一百件，少了一件，我怎麽交代？”

    “這……”三個人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好辦法。

    “老舅，我是你親侄子，您說什麽也得幫我，我真不是有意的……”張川苦苦哀求，好不容易轉正，不想丟了飯碗，何況學藝不精，沒信心和習衛國一樣離開單位也能混出個樣來，最起碼現在不行。

    “我幫不了你……”王華山一口回絕。

    極度的害怕過後，張川失去了理智：“那好，我也不讓你為難，一人做事一人當，東西是我打碎的，跟你們沒關係，大不了，我收拾鋪蓋卷滾蛋……”

    “你……”王華山很為難。

    “大川”

    習衛國走了過來，從兜裏掏出了最早得到那件小瓷碟。

    “衛國？”

    “本來是想留個紀念，你拿著，給補上。”

    “衛國，我……”

    張川一臉的感激：“這麽重要的東西……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東西在怎麽重要，也沒人重要，你說呢？”習衛國淡然一笑，抬手拍了拍張川的肩膀，然後將那隻小瓷碟塞進了張川手裏。

    “王副院長，這下可以交代了吧？”

    張川把東西遞給了王華山，而那聲“王副院長”叫的格外生硬，親娘舅啊。

    “小川……”王華山接過了小瓷碟，似乎是覺得剛才有些過分，他想說什麽，但最終沒說出口。

    出了一次意外，接下來王華山不敢大意，讓情緒低落的張川去一旁歇著，剩下三個人更不敢掉以輕心，加上一百分的小心，對剩下的瓷器進行包裹。

    眼看著一件件的汝窯被順利搬到門外車上，王華山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們先上車……”王華山讓四個人離開，應該是還有話要和習衛國說。

    “衛國，走了……”

    “有時間，找你喝酒……”

    三人分別和習衛國道別，張川什麽都沒說，臨走的時候看著習衛國，眼神中除了感激，也就隻剩下感激，拍拍習衛國的肩膀，最終轉身出了院門，跳上卡車。

    “王副院長還有事？”

    習衛國點了根煙，看著眼前的王華山。

    王華山：“剛才的事，我替小川謝謝你？”

    習衛國：“不用，我們兩個過這個，跟你王副院長沒關係。”

    王華山：“好，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一碼歸一碼，我和你們父子之間的疙瘩，解不開……”王華山冷冷道：“所以，我不會對你習衛國手軟。”

    “我也一樣，對你王副院長，我要麽不動……”

    習衛國臉上露出一抹猙獰：“要動，就讓你萬劫不複。”

    “哈哈……”

    王華山冷冷一笑：“別以為得了十萬塊錢就沾沾自喜，我得到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你信不信，從明天開始，我王華山在單位……”

    習衛國：“怎麽不說了，是平步青雲，還是說一不二？”

    王華山：“本想點到為止，你卻偏要讓我把話的那麽直白，不是我危言聳聽，昨天要不是高壽亭他們橫扒拉豎擋著，你小子肯定進監獄！”

    習衛國：“我沒猜錯的話，等王副院長說一不二的那一天，肯定……”

    王華山：“我說過，要不是有人攔著，我肯定親手把你送進監獄……”

    習衛國：“這話我信，但你肯定不信，我早知道你會提出行政幹預，但有人會攔著你，為什麽？不隻是我習衛國和他們的關係好，更重要的是你失了人心，從大夥把老院長請回去，我就知道，你王副院長的日子不好過，剛剛你有沒有發現，連你親外甥，都對你有怨言……”

    王華山：“無所謂，等這批汝窯到了博物院，所有人都會閉嘴！”

    習衛國：“權利對你這麽重要？”

    王華山：“你沒當過領導，有些事兒，你不會明白！”

    習衛國：“或許吧，但人算不如天算，總有些事情，是你所想不到的……”

    王華山：“你以為一份協議能起多大作用，行政的力量大於一切，如果有必要的話，我絕不手軟，從你把那批汝窯帶回北京城的一刻起，就應該清楚的認識到，你已經深陷洪渦。”

    習衛國：“不破不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王華山：“那咱們就，走著瞧！”

    王華山走了，帶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

    “老習，咱發了！”

    在王華山走後，李凱越狠狠親了一口手中的支票，加上之前到手的六萬，總共十六萬，何況屋子裏還有堆積如山的汝窯，兩千五百件兒。

    “不對，不對……”

    高興之餘，李凱越想到了什麽：“老習，不對啊，咱哥們兒是得了十萬塊，可王華山那老丫挺一點血沒出，沒出一分錢，還他媽立了個大功，這要回到單位，他不比以前還風光，咱這不是助紂為虐嗎？”

    “他想的美，我給過他機會，可惜……”

    習衛國猙獰一笑：“小越，從現在開始，咱們手裏的北京瓷，有一件兒算一件兒，一件兒不留，不管是個人來，還是單位，來者不拒，一百塊錢一件兒，他們要多少，咱們就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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