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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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中間到底出了何種差錯,她醒來之時便成了豐國八公主豐鸞羽,但豐琳琅卻能肯定她就是清池,還有方才的夢境。
此時她的眼前就是一團迷霧,什麽也看不清。
難道是自己真的忘記了什麽?
“你還不承認麽?”豐琳琅拿回銅錢吊墜掛回脖頸,從衣領內放下藏好,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看得出她很是珍惜它。
豐鸞羽搖頭致歉:“琳琅,對不起,我什麽也記不起來。”
“清池,你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每次回來都是不同的麵貌,上一回我是最後一個知曉你身份的,但這一回我是第一個,我隻想知曉原因。”豐琳琅抓著她的手搖晃,想要讓她記起更多的事情來。
“你是說清池曾經也用別的麵貌回來過?”豐鸞羽抓住了她話中的重點。
豐琳琅點頭後又問:“你難道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嗎?錦山的石室裏躺著的是你,天霞山下朝陽坡上那座孤墳下也是你,你能從錦山的石室裏以另一副麵貌走出來,就一定能從朝陽坡的墳塋下爬出來不是嗎?”
如此嚴肅的時刻,豐鸞羽卻是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是被豐琳琅的話給逗樂了。
從墳墓裏爬出來,也就她琳琅郡主敢想。
“你還笑,我都快被你急死了。”豐琳琅噘嘴輕捶了一下她的肩。
“好啦,郡主消消氣,我是真的想不起來,或許是你認錯了人也不一定,畢竟死而複生這種事聽起來就已經夠驚悚的了,要是真的發生,你還敢靠近我麽?”豐鸞羽說著違心的話,想著先蒙混過關再說,許多事她還需要時間去搞明白。
豐琳琅瞪眼道:“你就算真成了鬼,我也不怕你。”
說完,又使勁給自己掌嘴。
“呸呸呸,我的清池才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
見她純真的模樣,豐鸞羽心中微暖,握住她的手,輕聲問:“你說上一回清池以另一副麵容回歸,那最先認出她的人是誰?”
豐琳琅想了想,驚喜道:“對啊,隻要讓最先認出你的人來辨認你,就一定可以確定我沒有認錯人。”
豐鸞羽扶額,她很確定自己的表述沒有問題,可為何總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難不成是這些古代人都喜歡迂回說話和做事麽。
“最先認出的人是誰?”她又耐著性子問了一遍。
豐琳琅為難地咬牙:“這個我得問過我哥才知道,但不出意料就是那幾個人,最有可能的是靳夜闌,可是如今他已經記不得你是誰了,就隻有青鳶與暖君,他們二人也是熟悉你之人,一定能都認出來的,可是他們如今遠在華朝,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來。”
繞了半天還是沒有答案,豐鸞羽決定保持沉默就好。
“對了,我怎麽把他給忘了。”豐琳琅忽然想起什麽,拍掌站了起來。
還沒等豐鸞羽問,她便驚喜道:“如今還有一個人能認出你來。”
“誰啊?”豐鸞羽也好奇。
“也不對,應該是兩個,除了靳寒笙那個討厭鬼外,還有玉驚鴻也能認出來,你和他自小便有婚約在身,他又是你的表兄,腦袋也比靳寒笙好使,一定能認出你來的。”豐琳琅火急火燎拖著豐鸞羽便往外走。
而他卻忽略一個最近的人,做了舍近求遠之事。
豐鸞羽也想知曉最終的答案,便隨著豐琳琅一起出了鈺王府上了馬車,趕往靳寒笙提過的那個客棧。
今日她哭著跑開以後,靳寒笙追了上來,耐心安慰開解,他們在城中的湖邊坐了半個時辰後,靳寒笙便送她回府,路上他說了他們如今的住址,讓她有事可以去尋他。
看來這個討厭鬼也沒那麽討厭,至少很多時候還很貼心,她難過的時候會一言不發地陪著她,即使無辜挨罵,他也罵不還口。
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的,豐琳琅卻一直出神。
“琳琅,想什麽呢?”豐鸞羽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豐琳琅回神,誠實道:“如今細想,靳寒笙也沒那麽討厭,不過就是第一次碰麵時同是為了給你買禮物起了衝突,先入為主一直不怎麽待見他,可是後來我偷偷從王府跑出去,要去錦山時,給他送信,他很快就來指定的地點接我,一路上對我也很照顧,我在想自己以往對他是不是過分了。”
原來是良心發現了呀,豐鸞羽似笑非笑看著她。
豐琳琅俏臉一紅,瞪眼道:“瞎想什麽呀,我隻是想說我和他可以化幹戈為玉帛,以後友好相處。”
豐鸞羽無辜攤手,打趣道:“我可是什麽都沒說,是你自己不打自招的,我瞧著靳太子也不錯,雖然還年輕,但模樣倒是不錯,挺俊的,與你倒是般配,對你又那麽體貼,忽略他的身份的話,倒也不失為一樁良緣。”
“都說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豐琳琅咬牙抬手戳她的腦袋。
豐鸞羽剛要說什麽,腦中卻閃過一個畫麵,卻又模糊不清。
“師姐……”她無意識低喚出聲。
豐琳琅的手僵住,喜出望外看著她。
“你……你記起來了?”
豐鸞羽拍著昏沉的頭,悶聲道:“隻是有一些模糊的記憶,關鍵的地方總是想不起來,頭疼得厲害。”
“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到了該想起的時候就會想起的。”豐琳琅也是一陣後怕,趕忙將她抱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
豐鸞羽揉著眉心,抬眸問:“若是我不是你的師妹,你會如何?”
“不可能,你就是她,我敢肯定。”豐琳琅很肯定地回答她。
“我是說如果,萬一隻是巧合呢?”豐鸞羽自己也不確定,腦中這些奇怪的畫麵到底是怎麽回事,畢竟真正的豐鸞羽確實是撞傷了腦袋。
豐琳琅沉寂下來,垂眸道:“我不管你是誰,但你一定是清池,她曾說過會回來的,她雖然總是說謊騙我,但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辦到,歸塵道長也說過清池是我的福星,如今我虛弱的身子已經痊愈,就說明她也活得好好的,所以你就是她。”
歸塵道長?難道是自己夢中的道士,但也不對,那個道士說的話裏表明他是活在幾百年前,那就是說早就已經坐化成仙了,如今豐琳琅口中的歸塵道長就不可能與夢裏是同一人。
為了讓豐琳琅轉移注意力,豐鸞羽笑言:“這個歸塵或許是個專門騙人的神棍,所有的一切都是信口胡謅的,或許隻是為了騙取錢財罷了。”
聽完後,豐琳琅忍俊不禁。
“哈哈,我曾經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是後來聽說,歸塵道長還是靳夜闌的師父,我瞧靳夜闌也挺有本事的,特別是最會騙人,不是連你也被他拐跑了嗎,後來我想想,若是歸塵真是個騙子,那也是個有本事的騙子,連教出來的徒兒也不比他遜色。”
豐鸞羽也跟著笑起來,這話似乎也有些道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靳夜闌算是個合格的徒弟。
隻是他真的是將清池騙到手了嗎?也不盡然吧,最後或許所有人都被那個女子算計了,明知被算計,還依舊對她念念不忘。
想到靳夜闌,豐鸞羽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他隻要與她接觸便會心絞痛到吐血,麵對敵人時竟毫無還手之力,這也太巧合了。
她無意識摸著手腕上的玲瓏玉鎖。
“噫?這個東西又回到你手上了,那根本就無需確認,它就比任何人都可靠,此物最具靈性,它隻認你一人的。”眼尖的豐琳琅發現了她手腕上的手鏈,已經能肯定她的身份。
豐鸞羽不解問:“此話從何說起?”
“曾經靳夜闌將它戴在了清池的手上,而它也隻認一個主子,此物據說是百年前玉荏苒留下的遺物,百年來一直未有人能將它戴上,直到清池出現,如今它在你手上同樣閃著光,你就是清池沒錯。”豐琳琅喜極而泣,抓著豐鸞羽的手腕不肯鬆開。
竟然是這樣的理由。
豐鸞羽忽覺心裏酸澀,不知是可憐靳夜闌還是可憐自己。
若一切都是真的,那失去記憶後,相逢不相識對刻骨相愛的來說該有多殘忍,她忽然有些膽怯,不知該如何麵對。
“琳琅,我看這件事還是先不要聲張,此事就隻有你知我知,若我真的是她,總有一日會想起來的,你看如今沒有清池的日子,大家不都過得挺好嗎,而當初她如此安排,對靳夜闌也太過殘酷,若是他恢複了記憶,那他該有多恨清池,又或是說該有多恨我,還是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豐琳琅猶豫許久,終於還是點頭:“好,都聽你的。”
“嗯,那我們現在先去看看靳夜闌的情況,你記住別再靳太子麵前說漏了嘴,這件事牽涉太廣,若是傳了出去,我們就沒安生日子可過了。”豐鸞羽壓低聲音囑咐。
經曆那麽多事,豐琳琅已能明白事情的輕重,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了然地點頭應她。
兩人來到客棧內,靳寒笙不見蹤影,而靳夜闌已經醒來,因著後背上有傷,他不便躺著,隻著了單衣便立在窗前。
在豐鸞羽與豐琳琅的馬車停下時,久風便已來稟報,他一直含笑站在窗前,直到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才轉過身去。
“來了。”
豐鸞羽說不清楚見到他的感受,或許真的是用五味雜陳來形容。
豐琳琅輕哼一聲後撇開眼,就是一副不待見靳夜闌的樣子。
“不是說你活不成了嗎?果然是千年王八萬年龜,禍害遺千年,想死都死不了。”
靳夜闌疑惑,又深刻自我審視一番,依舊想不起來自己是何時得罪過她,不明白為何這回見麵竟會被豐琳琅厭惡成這樣。
“小叔……”靳寒笙從外麵匆匆跑了進來,二話不說便拽著豐琳琅往外麵走。
“我找郡主有些事,小叔與公主先聊著。”
他生怕豐琳琅再說出什麽話刺激到靳夜闌,也不管豐琳琅願不願意便將她拉走了。
“你幹嘛?”豐琳琅不情願地掙紮著,卻被靳寒笙抓著不能掙脫。
靳寒笙笑道:“我有些事要與你談,我們到外麵去說。”
豐琳琅半信半疑隨著他走了出去。
兩人一走,屋中就隻剩下豐鸞羽與靳夜闌相對。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微愣之後,相視而笑。
靳夜闌抬手請道:“公主先說。”
豐鸞羽也不矯情,總要有個人先開口,讓來讓去,隻是在浪費時間。
“你的傷怎麽樣?”她指指他的後背。
靳夜闌淡笑搖頭:“並無大礙,說到底還是要多謝公主的救命之恩,危急時刻又是你不畏生死護住了我。”
“這話就見外了,你我也算相識一場,況且在這之前,你還送了我價值千金的東西,不說別的,看在這禮物的份上,我也不能見死不救不是。”豐鸞羽不以為意擺手,隨即又抬起手腕搖晃,手鏈與玉鎖碰撞發出細微的輕響。
靳夜闌勾唇不語,隻是盯著她。
一雙鳳眸直勾勾看著她,豐鸞羽不知為何竟感覺到心虛,暗罵自己真是入戲了,還真把自己當成清池,對靳夜闌產生了愧疚。
她掩飾下情緒,抬眸回望。
“你盯著做什麽,我臉上有花?”
薄唇輕啟,靳夜闌笑道:“世間百花不如你。”
“切,慣會花言巧語哄騙女子,真當我是無知少女,任你撩撥。”豐鸞羽白他一眼,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她的隨性又讓靳夜闌的笑意增了幾分,也隨著她一同坐下,還體貼地給她倒茶。
望著遞到眼前的茶杯,豐鸞羽又是一陣恍惚,這種親切的動作在兩人之間似乎已經是司空見慣,他很熟練,她也不覺得別扭。
她蹙眉凝思忘了接茶杯,靳夜闌偏頭問:“想什麽呢?”
“哦,沒什麽。”豐鸞羽接過茶杯,送到嘴邊輕抿一口,連道謝都省了。
二人之間忽然靜默下來,豐鸞羽在想著夢裏的事和豐琳琅的話,而靳夜闌則是一直看著她發愣,想到早上在山上發生的事,不免有些疑問想要向她求證。
“當時你是如何在軒轅君臨身上做手腳的?”他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卻未飲下,而是放在手中把玩。
豐鸞羽側目望去,入眼的便是修長好看的指節在杯壁上摩挲,她回道:“那種藥米分是我出宮前特意找禦醫要來防身的,就放在袖中,我趁軒轅君臨不注意,就弄在衣袖上,揮手給他聞了。”
“原來如此。”回想起當時她的動作和語態,靳夜闌了然。
豐鸞羽有些憤然:“早知道就該再給他一刀的,如今想來著實後悔當時不該心軟,那張俊臉長在他身上卻是浪費了,就應物盡其用,給我練手的。”
正要喝茶的靳夜闌忽覺得麵頰發疼,不由得想到那匕首鋒刃貼在麵頰上的冰冷,手一抖,杯中的茶差點兒就晃了出來。
他掩住失態,淡笑:“你若不解氣,下回我再帶你去報仇,再劃上幾刀。”
“你說的倒輕巧,你是無所謂,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卻不同,出宮比登天還難,就是一直被豢養的金絲雀,根本沒有自由。”豐鸞羽斜眼看他,眼露羨慕,悵然歎息。
“下回還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呢,或許也快了,瞧著老皇帝那意思,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給我與宇軒指婚,到時候進了鈺王府,我就自由了。”
靳夜闌拿著杯子的手一頓,這一回水真灑在了他的掌心和衣袖上。
“你想出宮,所以不介意隨便找個人托付終身?”他不明深意問她。
豐鸞羽點頭後又搖頭。
“想出宮不假,但也不是隨便找個人托付,細細想了想,覺得宇軒確實不錯,是世間難得的好男兒,而且鈺王府與別的高門貴族不同,鈺王與鈺王妃也待我很好,琳琅與我也投緣,日後也不用為婆媳之戰擔憂。”
“就因這個原因,你就將自己隨意嫁了?”靳夜闌壓抑著情緒,手上的動作卻不輕,手中的杯子‘砰’的與桌麵相撞。
豐鸞羽不明所以,怎麽好端端地就生起氣來了呢。
“你幹嘛,心情不好?”她疑惑問。
靳夜闌覺得煩躁,暗暗吸了口氣後才搖頭:“方才是手滑。”
她這才瞧見他棉白袖口上水漬,便也不再作多想,隻是注意到他隻著單衣時,忍不住打趣道:“你都不冷麽?雖已到了春夏交替之時,但也不至於像你這般穿著涼快。”
“羽兒是在關心我麽?”他挑眉看她,愉悅勾唇。
豐鸞羽撇嘴:“當我什麽都沒說,像你這種皮厚的,別說是春夏,估計秋冬也能做到隻要風度不要溫度,別人呐都是自作多情,杞人憂天。”
“你可不是自作多情,或許你我是兩情相悅也不一定。”鳳眸中別有深意就這麽直勾勾看著她。
豐鸞羽瞪眼道:“就知你居心不良,本公主可不是隨便之人,你一個有婦之夫還是別打我主意的好,小心後院起火。”
靳夜闌受教點頭:“確實,家有悍妻,防火是必然的。”
口頭便宜都讓他占了,豐鸞羽氣哼哼起身離去。
“我會想法子讓你能隨意出宮的,而且是一勞永逸,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嫁給別人。”
靳夜闌的話讓走到門前的豐鸞羽頓住腳,回頭訝異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