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之所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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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琳琅郡主來了。”久風在屋外稟報。

    豐鸞羽看了眼靳夜闌,示意他回避一下,而九王高傲抬了下巴,就是不走,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這人真是……

    豐鸞羽無奈妥協,對外吩咐:“久風,快請郡主進來。”

    “郡主您裏麵請。”久風手上拿著托盤,躬身退到一旁,豐琳琅進屋之後,他才跟在身後進門,將吃食放到自己主子手邊才告退離去。

    豐琳琅直接無視存在感極強的九王,也未上前查看豐鸞羽的傷勢,隻在椅子上坐下,一派閑散悠然,絲毫不像是來探望病人。

    “公主,我是來接你回府的,父王和兄長昨夜進宮一直未歸,母妃讓我接你回去,應該用不了多久,聖旨就該傳到王府了,咱們也不能耽誤正事。”豐琳琅極力裝成高冷的樣子,嬌俏的臉上多了幾分意味不明。

    豐鸞羽知她是什麽性子,瞧她裝模作樣很是想笑。

    “什麽聖旨?”

    豐琳琅一本正經道:“公主與我哥的賜婚聖旨啊。”

    “咳……什麽……咳咳……”正享受九王親自服務,喝了口清粥的豐鸞羽被嗆到了。

    靳夜闌俊眉緊蹙,想要幫忙順氣,卻又礙於她後肩處有傷不能亂動,隻得起身倒杯水遞給她,“來,喝水。”

    豐鸞羽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下意識看了眼靳夜闌,她先前都是隨口說說,故意壓壓他的氣勢,但如今這種情況,似乎是弄假成真了。

    豐琳琅恨鐵不成鋼地磨牙:“你就不能有點兒出息,他有什麽好的,除了皮囊好看些,其餘一無是處,你還真對他死心塌地。”

    這都什麽跟什麽,豐鸞羽頭痛扶額。

    “哼,反正我不管你怎麽想,就是來告知你一聲,二皇子豐明軒已經被大皇子就地正法,廢後也在冷宮畏罪自盡,陛下多年前便已被廢後下毒,如今氣急攻心誘使毒發,已經沒多少日子可以活了,父王和兄長進宮去順便是去請賜婚聖旨的,在陛下殯天以前,你就會成為我嫂嫂的。”豐琳琅的目光一直在二人身上打轉,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端倪。

    靳夜闌抿唇不語,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喂豐鸞羽喝粥。

    豐鸞羽見他沒多少反應,卻有些疑惑,按照這廝的霸道作風,不可能這麽平靜,難道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又或是說,他也選擇放棄,回東淩繼續娶他的新王妃。

    想了想,她抬眸一笑,對豐琳琅道,“如此再好不過,很快咱們就是一家人,你可要多多關照。”

    她的合作取悅了豐琳琅。

    “好說好說。”豐琳琅擺手笑道:“給你們半個時辰道別,我先去找靳寒笙商量點事兒,半個時辰後,我來帶你回家。”

    來去如風,屋中又隻剩下豐鸞羽與靳夜闌二人。

    豐鸞羽張著嘴示意靳夜闌趕緊喂,可是傲嬌的九王冷冷瞥她一眼後便將粥碗放下,坐著一動不動。

    他不喂,她自己有手。

    伸手去拿吃食,卻被有人搶了先,長臂一伸,在她之前便將碗掀翻在地,小碗破碎,清粥全灑在地上。

    “你有病吧。”豐鸞羽的好脾氣也被磨出火來,特別是在她餓得前胸貼後背時,眼前擺著食物卻又眼睜睜看著它被浪費,這種火怎麽壓都壓不住。

    狠狠瞪他一眼,豐鸞羽憤然起身,不管不顧,赤足離去,沒走幾步,又被他從身後拉住。

    “衣衫不整就出門,還成何體統。”他厲聲訓斥。

    豐鸞羽轉過身,用陌生的目光看著他,輕嘲道:“這是我豐國的體統,本公主想如何便如何,難不成在自己的地盤上還要被你一個異國王爺控製,活活餓死不成?九王這種陰晴不定的性子著實讓本公主開了眼界,還好日後漫長的幾十年不是我要忍受,道不同不相為謀,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甩開他的手,豐鸞羽隻著裏衣,赤足便走出了房間,正巧撞上了青鳶。

    “你的傷還沒好,你瞎跑什麽,還有衣……”青鳶正要教訓她,便被她截斷。

    豐鸞羽挽上她的胳膊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本公主不在這裏礙別人的眼,你讓人給我送套衣裙和鞋襪來。”

    青鳶點頭剛要吩咐,便見久風手中有現成的,一把就奪了過來,拉著豐鸞羽去了隔壁玉驚鴻的房間。

    “去玉驚鴻的房裏,他還沒回來。”

    久風不明所以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就這麽被攔路搶劫了,小心翼翼瞧了眼主子的神色,似乎不太妙啊,難不成又與八公主吵架了?

    千頭萬緒的久風沒有膽子詢問自己主子,更不敢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自己的主子真的變了不少,以前有夫人在,一切如常,可經曆巨變後,主子變得喜怒無常,有時靠近會讓人覺得冷。

    “久風……”靳夜闌落寞站在原地,眼露茫然。

    久風躬身回:“爺,或許您與八公主需靜下心來好好談談。”

    雖然心中一千萬個不願意主子將心遺落在別的女子身上,但始終記得夫人臨走時說的話,她隻想讓主子忘了她,安穩度過一生。

    可是夫人,如今這種局麵真是您所希望的嗎?久風在心裏默歎。

    “我並非有意對她如此,隻是很多時候控製不住自己,似乎有另一個人在主宰,說話做事都不能自控,你告訴我,我當初為何會忘了她。”靳夜闌斂了神色,直盯著久風。

    她?難道主子已經知道夫人被忘記了?久風猶豫道:“爺屬下並不清楚您為何會失去一部分記憶,隻知您在天霞山的祭台上昏迷,醒來以後便忘了一些事。”

    靳夜闌自嘲道:“你們一個個煞費苦心瞞著我,都是受了她以往所托,總有一天我會自己找答案,這便是你們所說的順其自然,可是又有誰能明白我的感受,明明知道自己忘了很重要的東西,卻要自欺欺人糊弄自己說什麽也不明白,想想都覺得自己可笑。”

    “爺……”久風愣愣瞧著背過身站在窗前的主子,記憶中強大的主子竟也有如此落寞之時。

    而另一邊玉驚鴻的房裏。

    豐鸞羽換好衣裙後便站在銅鏡麵前發愣,她自然清楚身上的衣裙是靳夜闌準備的,無論樣式還是布料,都是極好的上品,而且也極其合身。

    “發什麽傻呢,不是說餓了麽,我讓人給你拿些吃的來。”青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悠閑喝茶,看了她許久,終於忍不住出聲拉回她的心神。

    豐鸞羽搖頭:“不用了,方才也吃的差不多了。”

    青鳶站起身來到她身側,抱臂看著。

    “說吧,你與靳夜闌到底是怎麽回事,昨夜在崖底你便已是衣衫不整,回來後,靳夜闌隻讓玉驚鴻給你診脈,寫出藥方給你解毒,而後便將所有人都趕出來,他親自給你處理後肩的傷口,我又與豐明祁有事相商,昨夜都未來得及顧上你,昨夜你們在崖底發生了見不得人的事?”

    見不得人的事……

    豐鸞羽滿臉黑線,這個姑娘腦袋裏都裝的是什麽,那種情況還能發生什麽。

    “把你腦中齷齪的東西摒棄,用正常人的想法在思考問題,首先我中了毒還受了傷,其次靳夜闌自己也受了傷,你的覺得兩個受傷之人坐在一起還能發生什麽?”她無語扶額。

    “嗬嗬,好吧,就當我想多了,我還以為靳夜闌是個正常男子呢,原來不是啊。”青鳶狀似了悟。

    豐鸞羽哭笑不得,這是在質疑靳夜闌的能力麽?若是被靳夜闌本人知曉,會不會氣得吐血,想到吐血,她又一陣恍惚,抬眸看向青鳶。

    “阿鳶,他身上的情滅已漸漸失笑,我瞧著他還有些走火入魔的跡象,你想法子把暮雲找來,我有事要讓他去辦。”

    青鳶攤手笑道:“這件事很簡單呐,暮雲留在靳寒笙身邊,而西歌一直留在我身邊,隻有青影一直守在朝陽坡的墓前不肯走,你要找暮雲,吼一聲他就來了。”

    暮雲會留在靳寒笙身邊倒是情理之中,隻是她剛記起過往,有些事還是一團亂麻,腦袋還有些朦朧,看來是該好好理理了。

    青鳶也是個行動派,說吼一聲便真的將暮雲給找來了。

    看著熟悉的麵孔,豐鸞羽也是恍如隔世。

    確實是隔世了。

    “公主,您找我有事?”暮雲在青鳶的叫喚聲中匆匆而來,見青鳶指了指坐在屋中的豐鸞羽,便疑惑上前詢問。

    豐鸞羽斟酌了一下用詞,才說道:“你去一趟明月山莊,讓他們的莊主亭煜在九王大婚時抽空到九王府見我一麵,就說故人來訪,我有事要問他。”

    暮雲驀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著她。

    他與明月山莊有秘密聯係之事除了他自己以外,便隻有兩個人,而如今這世上也隻剩下西歌一人知道而已,不可能是西歌泄密,那眼前這個還隻能稱之為少女的豐國八公主是如何知道這個秘密的。

    知曉他的心思,豐鸞羽解釋:“無需擔心,我與你的主子也是知交,許多青鳶不知曉的事我都知曉,明月山莊便是其一,有些事你的主子無法完成,便由來繼續,你明白嗎?”

    “明白了,我這就親自前去明月山莊。”暮雲心中對逝去主子的能耐很清楚,她若是想辦的事,即使是生命已走到盡頭,她也會安排妥當,眼前這個八公主不像是在說謊,而且她與青鳶公主似乎也很要好,他也不懷疑。

    暮雲離去後,青鳶若有所思看著豐鸞羽,摸著下巴道:“你竟還瞞著我許多事。”

    豐鸞羽搖頭否認:“不,我並未瞞著你什麽,明月山莊的莊主便是我曾與你提起過的弟弟,事先我也並不知曉他也與我有同樣的際遇,三年前他尋到我,也是在半年前我們才有機會會麵相認。”

    “你是說他也與你一樣是來自……”青鳶訝然湊上前來。

    “嗯,所以說世上哪來什麽無緣無故就發生的事,有些事早已注定總有牽連,亭煜來到這裏是歸塵特意安排的,而我們如今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歸塵算計好的,我給靳夜闌服下的情滅也是歸塵讓亭煜轉交,你猜靳夜闌會變成如今這樣會不會也是歸塵安排的?”豐鸞羽苦笑歎息。

    青鳶輕哼:“就是一個老神棍而已,指不定早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了,還有本事撥弄別人的命運,他若真有那麽厲害,怎麽不早早將祭主收拾了,非要兜圈子故弄玄虛。”

    豐鸞羽茫然道:“或許這便是天意吧,他再如何厲害,終究也是個人,此生我與靳夜闌要在一起,注定要經曆生死,萬千磨難才行,畢竟百年前顏墨與玉荏苒便是逆天而行。”

    見她如此,青鳶心疼不已,自小到大親眼瞧著她將所有責任擔下,又幾經生死被命運捉弄,一對有情人到最後也成了相逢不相識的結局。

    命運對她的考驗真的夠殘酷了。

    “我說過,有來世我便做姐姐,如今你回來了,往後就安心做妹妹吧。”青鳶上前將她擁住。

    “好。”豐鸞羽抬手環抱住她。

    玉驚鴻出現在自己門前卻瞧見屋裏姐妹相親相愛的畫麵,雖有疑惑她們怎麽就一見如故了,但也識趣未出聲打擾,直到豐鸞羽發現他。

    “你的情郎回來了。”她悄聲在青鳶耳邊來了這麽一句。

    青鳶微怔,隨即瞪她。

    “誰像你和靳夜闌,整天沉溺溫柔鄉,本公主是要做大事的人,日後後宮佳麗要多少有多少,才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況且這次回去後,我便要娶夫了,林嵐雖比不得你的靳夜闌,但好在對我全心全意,放在一邊也安心。”

    豐鸞羽驚訝:“為何從未聽你說過這事兒?”

    “你都已經這麽慘了,我自然是想要等你好些再與你分享這個喜訊,原本是打算待到靳夜闌的婚事過後再告知大家的,如今看來,靳夜闌這次是成不了親了,我便可以提前通知一聲。”

    豐鸞羽撇嘴,抬眼看向目光冷冷看著青鳶的玉驚鴻,他在屋外定是將一切都聽了進去,以他的心思,自然也是察覺到一些異樣,也該明白年幼時與他朝夕相處的人是青鳶而不是清池。

    思前想後,豐鸞羽覺得這件事還是自己的錯,當初就應該找機會與玉驚鴻說明白的,不然他與青鳶也不會弄成今日這種地步。

    她勸道:“阿鳶,別拿一生幸福賭氣,驚鴻他也不容易,以前是我的錯,沒能早一些說出真相,才會讓他認錯人,但眼下他應該是明白了,你該給他個機會,不要再挑他的刺。”

    青鳶自嘲一笑:“若是讓他與靳夜闌相比較,他是不是差遠了?你無論變成何種模樣,靳夜闌也能很快認出,就連失去了對你的所有記憶,他依舊還是隻對你有感覺。”

    豐鸞羽無奈歎道:“個人有個人的緣分,每個人所走的路都不一樣,若是讓你與驚鴻來走我與靳夜闌的路,你們也會如此的,前世今生,我已欠他許多,但你與驚鴻不同,你們隻需鼓足勇氣朝對方走去便能觸及到幸福,阿鳶,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總是透過別人才能瞧清自己,豐鸞羽無由地心中酸澀,她能勸說青鳶,卻到此時才發現自己的問題。

    靳夜闌與她已走得如此艱難,好不容易能有機會再重逢,她是知情者,而靳夜闌是被騙者,她卻還因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與他慪氣,又豈止是別人不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她又何嚐不是。

    做事瞻前顧後,如今已成為了阻礙她前進的障礙,她不想再白白錯失擁有幸福的你機會,哪怕隻有一日,她也要緊緊抓住。

    “你們好好談談吧。”與玉驚鴻擦肩而過之時,豐鸞羽輕聲留了句話給他。

    她往靳夜闌的房間走去,在回廊上駐足回望,瞧見玉驚鴻抬腳進了屋裏,她揚起嘴角,轉過身繼續朝前走。

    “八公主。”久風瞧見去而複返的豐鸞羽有些意外。

    豐鸞羽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揮手示意他退下,她提起裙角,輕手輕腳跨入屋裏。

    久風愣了片刻,隨即露出一笑,悄然轉身離去,如今看來這個八公主倒真是與夫人很是相像,同樣的古靈精怪,做事也是極有主見,能在爭吵過後又回頭的,大抵都是真的心係對方。

    主子也許是幸運的,夫人走了,卻將八公主帶到他的身邊。

    豐鸞羽本想搞個突襲,在靳夜闌身後出聲嚇他的,但瞧見屹立在窗前頎長身影時,一種孤寂的落寞湧上心間,讓她心中酸澀難忍。

    沒有她在這麽多日日夜夜,他是不是時常如這般茫然站著發呆,她不敢想,若是他一直記著她,在親眼看她撒手人寰後,他會變成何種樣子,可眼前這樣的他也是她所不願見到的。

    一步一步來到他身後,豐鸞羽抬手環住他的腰,他真的消瘦了不少,忍住發熱的眼眶,她避過他受傷的肩頭,將頭靠在他的後背上。

    “景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