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春十宵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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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帝違心的話隻有明白的幾人心知肚明,當然這些人中不包括林嵐,他已經怒不可遏。
“來人!”林嵐對著殿外大吼,已無半點兒文雅之姿,眼下他已明白青鳶的心也是向著玉驚鴻的,故意與他虛與委蛇推延時間,他已失去耐性。
半晌沒有動靜,他麵色一變,正要再次開口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靳夜闌悠悠開口:“五毒公子是在叫喚方才離去的張龍麽?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手底下的人下手重了,把他給弄死了,你要使喚他,可能得等到驚鴻願意送你一程才行。”
乾元帝麵色頓時難看至極,沒想到自己的心腹愛將竟也是叛徒,而他一直不肯信任的靳夜闌卻又幫了他一次,避免了宮廷被血洗,當初若是將另外的那個女兒嫁給靳夜闌,或許也不會出現今日這樣的尷尬。
那個女兒已經沒了,但是他還有青鳶,她們姐妹二人長得一模一樣,而靳夜闌定是念著舊情才幫著華朝,幫著青鳶的,玉驚鴻與靳夜闌比起來,作為君王他更願選擇後者做自己的女婿,將來輔佐青鳶治理華朝。
隻是靳夜闌身邊的豐國八公主卻是多餘了,似乎與情願的感情極好,處理起來也比較麻煩。
靳夜闌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淡淡道:“陛下不必想太多,從前您不稀罕本王來華朝做女婿,如今本王卻是對華朝的駙馬之位不感興趣,今日之所以插手,不過是本王的王妃喜歡看熱鬧而已,為搏佳人一笑,本王便順道出手治治這些目中無人的小人,您不必再打什麽主意,方才既已應承了驚鴻婚約,朝令夕改可不是為君者該有的作為。”
乾元帝極為尷尬,心思被看透,還這麽不給顏麵被抖露出來,這個靳夜闌還是一如既往地高傲不給他麵子,他不好說什麽,便將所有的氣都撒在林嵐身上,“回春公子速速將林嵐這個逆賊拿下。”
玉驚鴻像是沒聽見一樣,上前走到青鳶身邊,將她的手腕緊緊握住,她要掙紮時便被他大力拖著往外走去。
氣得咬牙的乾元帝卻無計可施,他如今是真的孤家寡人,所有的一切隻能看靳夜闌這個異國親王。
林嵐被靳夜闌徹底打亂了計劃,張龍是暗主交給他的最重要的一顆棋子,早在很多年前便被安插在乾元帝身邊,乾元帝對張龍可以說是深信不疑,方才的調兵遣將也不過是為了後麵做準備,沒曾想竟被靳夜闌給識破了。
一千禁衛軍竟然在頃刻間便全軍覆沒,真正可怕的對手是靳夜闌,暗主也同樣低估了靳夜闌的實力。
“九王何必攤這趟渾水,華朝之事本就與你無關,又何必處處為難,與暗主作對,軒轅氏語東淩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處。”
靳夜闌淡笑:“聽聞五毒公子是軒轅餘孽的智囊,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你們暗主被本王斬下的那條臂膀難道是螃蟹的鉗子麽?更何況本王與他還有很多賬沒算,井水不犯河水這種話還是隻能誆騙孩童罷了,你們軒轅氏的新帝軒轅君臨在本王手中已成了廢人,這事兒也能不了了之麽?”
林嵐麵色巨變,驚道:“這怎麽可能?”
“瞧你這神色,就跟見鬼似的,是驚恐東淩的皇後娘娘為何沒出手相助是麽?”豐鸞羽上前溫婉笑看著他,“我猜你們暗主便是聽了你的建議才冒險派自己的兒子去冒險的,可惜了,你把皇後娘娘想的太蠢了,說句實話,安陽與周霖這兩個加起來也沒她一個聰明,不過也是,你們這些大男人如何會懂得出嫁從夫,已子為重的道理,皇後娘娘是一個女子,她知道該如何做才是對夫君與兒子最有利,更何況她還是合格的一國之母,母儀天下自當愛民如子。”
“哈哈。”林嵐狂笑:“九王妃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奇女子,難怪九王會這麽快就將清池公主拋諸腦後,原來真正聰慧之人是九王妃。”
豐鸞羽攤手撇嘴:“你的讚賞本王妃收下了,不過再說的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驚鴻要殺你的事實,喏,他氣勢洶洶來找你要命了。”
豐鸞羽指指他的身後,憐憫歎息:“你好好的江湖不混,跑到這裏來瞎摻和,這下好了,連根都保不住。”
“你這話什麽意思?”林嵐心中一顫,她這話別有深意,他隱隱覺得不安,卻又猜不透,心中一個念頭湧過,他立即搖頭否認,“不可能的,一般人根本不敢與五毒嶺的人作對。”
玉驚鴻已氣勢洶洶來到林嵐麵前,“如今你的老巢已經被一把火燒成灰了,真以為你五毒嶺的毒障是無人可破麽?不過你已經沒機會去看了,今日你便要橫屍在此。”
“玉驚鴻,是你做的好事,你竟將我五毒嶺給毀了。”林嵐氣急,快速朝玉驚鴻出掌。
玉驚鴻輕鬆避過,一把揪住一旁傻愣愣的乾元帝扔到遠處,撞在內侍身上,他揚聲吩咐:“帶陛下下去歇息,個位大人都退到殿外去。”
眾大臣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看向靳夜闌,說到底,關鍵時刻,他們還是相信這個曾經的丞相大人。
豐鸞羽扶額,華朝果然是沒救了,這些王公大臣一個個就跟傻子一樣。
“駙馬有令,你們一個個都聾了?”靳夜闌冷冷瞥向眾人。
冷意襲來,所有人立即躬身垂手,異口同聲。
“謹遵駙馬令!”
“謹遵駙馬令!”
大殿裏寂靜,隻有四人在裏麵。
豐鸞羽與靳夜闌在一邊抱臂觀賞,動作神態出奇一致,都是等著看兩人決鬥,對外麵的刀劍碰撞聲不為所動,豐鸞羽也沒問玉驚鴻將青鳶帶去哪兒了。
林嵐邪笑:“想必你已知曉青鳶身上的毒,若是沒有我的獨門解藥,她會變成什麽樣子,你該是清楚的。”
玉驚鴻眉頭緊鎖,隨即展開,擺手道:“不過是小事一樁,別那麽多廢話,本公子時間寶貴不想浪費在你這等小人身上。”
“驚鴻公子又何必逞能,青鳶身上的毒是我新配出的,除了我以外,無人能解。”林嵐自信滿滿,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晃了晃,“這就是我給青鳶下的毒,但是解藥卻是我自己,回春公子要還是不要?”
聽著此等怪異的對話,豐鸞羽捧腹大笑:“哈哈……笑死人了,你傻嗎?驚鴻他如何會要你,你長得雖然勉強能入眼,但還是比他差了些啊,更何況他看上的是青鳶又不是你。”
“調皮。”靳夜闌也忍俊不禁,抬手點了點豐鸞羽的鼻尖。
“真是處處見奸情,太有趣了。”豐鸞羽笑倒在靳夜闌懷中。
可是玉驚鴻卻是徹底黑了臉,比吃了蒼蠅還難受的表情讓豐鸞羽笑得更歡。
“驚鴻,你倒是出手啊,難不成真看上這個渾身是毒的醜男了?可別忘了,就是他要與你爭青鳶的。”她笑得同時不忘火上澆油,讓火燒的更旺。
林嵐也是麵色極為難看,幾個原因都有,最主要原因還是豐鸞羽最後一句話刺激到了他,青鳶心裏隻有玉驚鴻這是事實。
邪魅的眼中劃過算計,袖下的手微動,三枚帶毒的細針往靳夜闌懷中的豐鸞羽射去,用手聚氣往玉驚鴻拍去,想要一擊取勝。
豐鸞羽不屑輕哼:“雕蟲小技,當本王妃是傻子麽。”
她的話在林嵐發針時便說出,是為提醒玉驚鴻不必上當,她能應付,更何況她身邊還有靳夜闌在。
玉驚鴻皺著的眉展開,輕鬆接住林嵐的毒掌,借力使力打了回去。
“這不可能。”林嵐瞧著自己烏青的手掌,還有豐鸞羽帶著蠶絲手套輕鬆截住的暗器。
“沒有什麽想不通的,你以為驚鴻公子的師父隻有祭主那個老東西麽,你們忽略了一種叫做自學成才的東西,他曾經為了救一個女子的命,不斷找尋醫術古卷鑽研,就是祭主那個老東西在醫術造詣方麵也遠遠不及他,你不過是會些入門之術便班門弄斧,我若是你都沒臉活著了,活著有什麽用,你一無是處,青鳶看不上你,好好的五毒嶺本是與世無爭,卻因你的一己私欲毀於一旦。”豐鸞羽將手中的細針扔到地上,一步一步向林嵐走近。
她繼續刺激他,“瞧瞧你這隻手,如今已經廢了,你還是不懂什麽叫壯士斷腕,你的猶豫,稍後會要了你的命,自詡聰明給軒轅氏做軍師,你又可知暗主如今身在何處,他已經將軒轅君臨舍棄,因為他還有另一個選擇,他帶著曦王逃了你不知道麽,他同樣舍棄了你,因他比你聰明,知曉今日必輸無疑。”
林嵐盯著自己的手,喃喃自語:“不可能,我不可能會輸,青鳶是我的,我不可能會輸……”
“可是你已經輸了,這是事實,你輸給了驚鴻,如今青鳶選的是他,華朝的駙馬爺姓玉不姓林,今日便是他們的大喜之日,卻是你喪命之時。”豐鸞羽步步緊逼。
林嵐一步步後退,忽然偏頭吐了口黑血,他掠起衣袖,整條手臂已經黑紫,他竟會死在自己的毒掌之下,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玉驚鴻。
“嘔……青……”他無力倒在地上,黑血不斷往嘴裏湧出,他卻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初見時便已驚豔,他卻要一直偽裝欺騙,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利用他與玉驚鴻有幾分相似的眉眼,這是暗主的計謀,用他代替玉驚鴻掌控青鳶。
可是他卻真的愛上了她,公主府中纖細的孤寂身姿,還有她周圍環繞的淡淡哀傷氣息都讓他步步淪陷。
他曾想過好好幫她,可是玉驚鴻出現後,他又開始嫉妒,他控住不住自己的憤怒,恨她的心裏沒有他的一席之地,所以他給她下毒。
他給她下了一種極為難解的毒,他發誓,就算自己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讓她永遠留在身邊,做他的人,他會殺了玉驚鴻,這樣青鳶就隻屬於他一個人。
如今他卻敗了,死在了玉驚鴻的手中。
咽下最後一口氣前,他仿佛看到了那個紅衣翩躚的絕美女子,她總喜歡赤著腳踩在淺池裏,含笑對他招手。
“林嵐,你過來與我一同玩水。”這是她時常與他說的話,那時候她或許是真心對他的,至少他看見了她眼中的真誠。
她與他一樣孤獨,她需要他的陪伴。
豐鸞羽看著已經死去卻依然睜著眼的林嵐,歎了口氣,蹲下身子伸手將他的眼睛合上。
她起身問:“青鳶身上的毒你能解嗎?”
玉驚鴻沉默片刻,而後點頭:“能解。”
“是不是很麻煩,你也沒有別的法子?”看他緊縮的眉頭,豐鸞羽便明白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玉驚鴻點頭:“林嵐給她下的是媚毒,三個月會發作,到今日便剛好是三個月,原本我手中的雪蛤能解,但是一年前我已將它用在了自己身上。”
“怎麽會?”豐鸞羽驚詫,隨即又明白了,“那時候你說要給我研製的新藥還缺一味藥引,後來聽星月說你用自己的血給我做藥引,所以說,你將雪蛤用在自己身上,其實是為了救我。”
玉驚鴻沒有應答,他的沉默已經能說明一切。
靳夜闌走了過來,輕輕握住豐鸞羽的手,輕聲道:“別擔心,他有法子救青鳶。”
“那你還猶豫什麽,還不快去救她!”豐鸞羽急促催玉驚鴻。
玉驚鴻扶額苦笑:“這種事不能急,這對青鳶不公平,況且她心裏還在怨我,我不……”
“最討厭你這種婆婆媽媽、瞻前顧後的臭毛病,也不知道青鳶看上你什麽了,孰輕孰重也分不清,為了青鳶的麵子,你要把她的命舍了麽,她就算要生你的氣,也得好好活著才能生氣吧。”豐鸞羽急的抬腳去踹玉驚鴻。
玉驚鴻不閃不躲,被她踹在腿彎上,卻是眉頭也未皺一下,一直在思考著她說的話,他確實是瞻前顧後,既然已經惹怒了青鳶,難道還能有比眼下的情況更糟麽?
青鳶他必須救,她已毒發,撐不過三個時辰。
豐鸞羽還想再踹,卻見他轉身就跑了,一臉疑惑看向靳夜闌,“他是要去救青鳶了?”
靳夜闌莫測一笑,搖頭:“不,他趕著去當駙馬爺。”
豐鸞羽微愣,而後扶額歎息,她怎麽把靳夜闌這廝的劣根性給忘了,他就是喜歡折騰人,想必青鳶中毒之事也是沒有瞞著他的。
“好在是虛驚一場,這次青鳶沒事,我便不計較你的隱瞞不報之罪,還敢有下次,看我怎麽收拾你,老實說,這件事是不是你與青鳶串通好來算計驚鴻,逼他就範。”豐鸞羽一臉凶悍,揪住靳夜闌的耳朵。
靳夜闌愉悅低笑:“像昨夜那樣收拾我?就是夜夜收拾我也願意啊。”
提起昨夜,豐鸞羽俏臉一紅,威脅道:“你想的倒是挺美,我告訴你啊,今日你若是不把暖君救回來,從今夜開始你便睡半年的書房。”
好吧,九王殿下確實被威脅到了,讓他獨自睡半年的書房不是要他的命嗎?說好要生七個八個的,為了兒女,他也必須把小舅子就回來,而且是立刻馬上,今夜他也要做新郎,要洞房。
事不宜遲,他牽著她匆匆往宮外而去,心裏很清楚在哪裏能找到秦暖君。
“這件事確實是青鳶算計好的,玉驚鴻豔福不淺,我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他們可是如願了,但為父卻被威脅去救小舅子,事成之後是不是有補償?”九王的厚臉皮再一次體現,邊走還不忘給自己討好處。
豐鸞羽賞他一記白眼不回答,這種事,她是萬萬不能答應的,這廝每到夜裏便會變身為狼。
公主的寢殿外,內侍宮婢跪了一地,他們都是被青鳶趕出來的,主子發怒,他們隻能跪著,沒有特赦不能起身。
“不用在這裏跪著,你們都下去吧。”玉驚鴻來到殿外,神色淡淡讓他們起身,而後拿出一瓶藥交給其中一個內侍,“陛下身子不妥,你將這個拿去交給禦醫,他知道該如何做。”
“謝駙馬爺,奴才這就去辦。”內侍是青鳶身邊的,也是個機靈的,先是感恩被免跪,隨即匆匆去辦差。
眾人退下之後,玉驚鴻推門走了進去,卻瞧見火紅的身影蜷縮在地上。
“青鳶……”他心下一緊,大步上前將她抱起,放到大床之上。
青鳶微微睜眼,秀眸中煙波漫漫,隨即轉過身背對著他,冷冷道:“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你不是早在林嵐給你下毒時便已算計好了麽,為何我上套了,你又退縮要趕我走?”玉驚鴻在她身後問。
青鳶閉了閉眼,她的心思瞞不過他,就如同幼時一樣,她在朝華庵頂替清池,他來看她,每回都會帶她上山打野味兒烤給她吃,隻因她也和清池一樣,都喜歡吃肉,這是她們姐妹二人的共同點。
她冷然道:“當初是當初,如今我反悔了,你可以滾了。”
身後沒有聲音回答,隻有窸窣的摩擦聲,忽然後背有溫熱的觸感傳來,她的腰被緊緊抱住,耳際的呼吸讓她愣住。
“現在後悔已經晚了,我已經滾到你的床榻之上,你別忘了,今日是你我的大婚之日。”
“我並未答應嫁給你。”青鳶忍著騰起的熱浪,憤然轉身,卻撞進了他帶著笑意的眸中。
這是她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他眼中的溫柔笑意,她不舍得移開眼。
“你答不答應不打緊,反正我是上門女婿,今日就要做駙馬爺。”
玉驚鴻摩挲著她的麵頰片刻,也不給她任何說氣話的機會,固住她便欺身而上,她微微的掙紮也被慢慢掩下的紗帳被遮住,終歸為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