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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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恒的曾祖父是個務實而有遠見的秀才,早年原是江西人,苦讀到了而立之年仍無寸進,幹脆放下了讀書人的架子從了商,一路到京城通門路落了籍貫置了宅子,到了林恒祖父這一輩,林家買下隔壁的兩家宅院打通連成了一片。薛雲晗前世心慕林恒,但是安陽長公主對皇後一係向來不鹹不淡,是以倒從來沒來過林府,這會兒看來林府的園子在京裏拿出來也算的體麵的。
到了林媛媛的院子,兩個姑娘坐在花架下的石桌旁聊了些衣裳首飾之類的閑話,林媛媛不動聲色地打量起薛雲晗來。
大哥哥人物俊朗且少有才名,母親是長公主,祖父是閣老,不管是論家世還是論品貌都是一等一的,說一句“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絕不是誇張,林媛媛每回出去交際都有許多姑娘明裏暗裏打聽,膽大的甚至有拐著彎兒送東西的,但是她知道大哥哥雖然對誰都和風細雨,實則都是出於禮數,從來不曾對誰多看兩眼。
那天林恒喊林媛媛幫忙約個姑娘,林媛媛著實興奮了一場,沒想到……眼前的薛家三姑娘十歲的年紀配上在同年人中也算微胖的身材,好看是好看,但是那種跟年畫娃娃似的好看,要說大哥哥有點什麽想法,那是決計不可能啊。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林恒果然過來了,林媛媛便自個兒尋了個由頭進了屋子,反正這處的情形屋裏一看就知,院子門口又有人守著,也鬧不出什麽閑話來。
後頭跟著的小廝雙手抱了個竹編的小籮筐放到桌上,林恒揭開上麵蓋著的薄毯,朝薛雲晗示意道:“給你的。”
薛雲晗聽到若有若無的呼嚕聲,好奇地站起來一看,隻見裏麵有隻橘色的小奶貓兒,胖乎乎的小身子站在籮筐裏,兩隻前爪交替踩著腳下鋪著的軟毯,還沒問林恒這是何意,林恒就先說道:“毓珠那隻雪奴貓兒上個月生了三隻小貓,毓珠差了人送過來要我來養,那兩隻都找了妥當的人送出去了,剩下這隻,不如你幫我養?”
林恒麵上是這麽說,實則……三隻貓兒送過來的時候,林恒隻看了一眼就想到要把這一隻送給薛雲晗,兩個一樣是胖乎乎的團子,一樣看人的時候睜著濕漉漉的圓眼……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默然頷首,覺得自己眼光果然是極準的。
薛雲晗把手伸進去摸摸小橘貓的頭,那貓兒挨著手便蹭個不停,還拿粉色的小舌頭舔一舔,薛雲晗心都化了,不由彎了眉眼:“好呀,那我一會兒可帶回去了。”
說著將小橘貓放在雙手掌心捧出來,正在此時空中響起一串清麗洪亮的鳥鳴,緊接著一個灰影快速俯衝下來,定睛看去卻是一隻尺長大鳥直衝到石桌上才收攏翅膀,兩隻腳爪極力向前抻著幾乎要貼到腹胸,從石桌這一頭溜滑到那一頭邊緣處晃了幾晃才勉強刹住了腳。
薛雲晗上輩子是跟宣和帝出去狩獵過的,知道這是捕獵高手雀鷹,眼前這一隻大概夥食太好,肚子的毛快要擦到桌麵,頭胸之間已經分辨不出脖子……聯想到剛剛一連串的動作,薛雲晗沉默了一瞬,由衷道:“真是個靈活的胖子。”
林恒捏起食指和大拇指吹了個指哨,那大鳥便慢悠悠踱步到林恒手邊,林恒聽到薛雲晗的話溫溫然一笑,道:“別看元寶很胖,它聰明得很,是我養熟了的,一會兒你回去的時候叫它跟著去一趟,以後有事兒就可以讓它傳話了。”
薛雲晗沒留意“以後有事兒”的話,卻也覺得這方法極好,隻是……林恒清高拔俗之人,竟然給愛寵起了個這麽大俗大雅的名字,果然上輩子看錯了嗎?
元寶不知薛雲晗在嫌棄它的名字,看桌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顛兒顛兒地踱著步子過去,居高臨下伸長肥脖子使勁兒盯著,兩隻綠豆大的眼眨也不眨。
薛雲晗嘖嘖兩聲,這鳥不僅胖,還傻……
林恒送出了貓,又約好了聯絡方式,才說道:“這段時間我著人仔細查了一下梁鳳君,這個人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薛雲晗一聽正事,立馬神色一整,坐下來洗耳恭聽。
“梁鳳君老家是安徽鳳陽,他的母親是個姓吳的寡婦,吳寡婦改嫁以後和後頭的丈夫生了梁鳳君,和先頭丈夫生的女兒則是在族裏吃百家飯長大的。”
“吳寡婦運道不好,後頭的丈夫嗜賭成性,在梁鳳君五歲的時候因為欠錢被人打死了,之後梁鳳君迫於生計進了戲班學唱戲,而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林恒摸著元寶頭上的羽毛,繼續道:“他同母異父的姐姐早在十來歲就進宮當了宮女,多年來一直往宮外給吳寡婦母子送錢。”
薛雲晗心裏本來就隱隱有點兒想法,此時覺得前世之死終於現出點蛛絲馬跡,神色越發端肅起來,顯出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她的手在桌麵下緊緊掐住衣袖的狐皮滾邊兒,克製住情緒平靜問道:“他姐姐叫什麽?”
“朱衣。”林恒若有所思地看薛雲晗一眼,道:“梁鳳君的姐姐叫朱衣,比他大八.九歲。”
果然是她的掌事宮女朱衣,薛雲晗從胸腔裏長長籲出一口氣,心情反而鬆了起來。三年前她剛重生時心中有不平有憤恨,然而這三年裏心腸被夏氏一片慈母之情重新捂得溫軟,心中更多的是對於能再活一世的感恩,如今她查前世的死是給從前的自己一個交代,也是為了尚在宮中的父皇安危計。
朱衣隻是個一心想回老家的宮女,害死自個兒的主子對她無益,而且她沒有能力把手伸到魏國公府,幕後必定另有其人,既然那天看來梁鳳君和安慶長公主交情匪淺,會是安慶長公主嗎?
“梁鳳君怎麽到安慶長公主府裏去的?”
林恒一口氣說了許多,端起茶潤潤嗓子:“梁鳳君幾年前就以武生揚名,他們這一行不論旦角還是生角總免不了一些不堪的場麵,三年前鳴衣社給京裏一戶人家唱堂會,梁鳳君不肯按人家的要求應酬,是安慶長公主替他解了圍,之後就一直在公主府待到現在。”
林恒說的含糊,薛雲晗卻可以想象當時的場麵,在很多達官貴人的眼裏戲子和妓子差別並不大,而且時人並不避諱男風……三年前恰是上輩子的死期,難道安慶長公主是因此通過梁鳳君搭上朱衣的線,才謀害了身為五公主的她的?
可是薛雲晗想不出合理的動機。
安慶長公主的生母隻是個浣衣局的小宮女,到死看在女兒的麵上才封了個貴人名分,先帝在時就不大在意這個女兒,先帝去世後這位姑母和父皇更是感情稀薄,可以說以安慶長公主的實力根本參與不了頂級的權利鬥爭,但要說是私仇就更說不通了,這位姑母向來隻注重拿著公主的身份享樂,和上輩子的李靜雲可以說毫無交集,兩人根本不可能結怨。
薛雲晗想一想,還得從梁鳳君下手:“梁鳳君和朱衣平時有聯係嗎?”
林恒本是低頭喝茶,聞言抬頭看著薛雲晗道:
“朱衣已經死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