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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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雲晗本來不欲出門,最近宮裏變故極多,葉依蘭小產之事她隱約可以猜到有宣和帝的謀劃在其中,二皇子病重的實情她卻無從得知,生怕宣和帝承受不住再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好在前兩日,宮裏的德妃娘娘讓人送出來一批賞賜,裏麵有她上輩子喜歡的字帖和書畫等物,其中比較特別的卻是一枚小小的田黃印章,上麵有刻著“無憂”二字,還是她小時候除痘痊愈,父皇親自為她篆刻,希望她一生順遂無憂。
顯然這些賞賜是宣和帝借德妃之手送來的,那宣和帝應當是無大礙,薛雲晗多少安心了些。
三月二十五,天氣晴好,薛雲萍、薛雲晗、薛雲岫並謝巧姝幾人乘了馬車浩浩蕩蕩往小香山上去。
小香山雖然名曰山,但其實並不高,山勢起伏不大,時值暖春三月,各處百鳥啾啾,路上淺草沒馬蹄,從高處往下望去,山下的一片片農田蓄滿了水如鏡般光華,隱約可見零星的農人趕著青牛,一條馬路蜿蜒延伸到山頂,因著桃花節的緣故,竟也車如流水馬如龍。
桃林裏人流交織,雖然普通百姓來賞花的也多,但是都自覺地和貴人們分成了不同的區域,薛府的幾個姑娘各有各的朋友,下車之後約定好時辰,便帶著各自的下人往不同的地方去了。
“咦,你也來啦?”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緊接著薛雲晗的胳膊就被人拉住,一看竟是韓秀晴。韓秀晴有些別扭,卻挽住薛雲晗的胳膊不放,小聲道:“我娘非要讓我出來一趟,說是可以避嫌。”
韓秀晴原本和薛雲晗就沒什麽大仇恨,不過是同齡女孩子容易生出的一點嫉心,如今大約是因為共同患難,隻有彼此才知曉的秘密讓她覺得薛雲晗格外可親,因此三番兩次下帖子邀請薛雲晗上門作客。薛雲晗不著痕跡地抽出手,她今日出門其實和韓秀晴是一樣的目的,也是避嫌。
那日在從金樓觀地麵憑空落入山洞,之後又被林恒所救,雖然作了掩人耳目的布置,但時間久了京裏難免有閑言碎語開始傳出來,如今雖說不出是哪家的姑娘,卻已經能言之鑿鑿那日有姑娘被劫過了。是以,和薛世鐸商量一番,越是如此越是需要大方地出門,不能絲毫露怯讓人懷疑了去。
“你記得,那一日是誰在山洞裏救了我們嗎?”韓秀晴忽而有些支支吾吾,雙手拿著張帕子絞了又絞。
林恒救人的事韓家肯定是知道的,薛雲晗奇怪地看她一眼,答道:“是林公子。”
韓秀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是做夢呢,真實太好了……”
“表妹。”夏毓珠很有些不喜歡韓秀晴,遠遠看她纏著薛雲晗,便過來打岔,“聽說你前段時間身子不大康泰,我也沒時間去看你。”
薛雲晗看韓秀晴有些呆愣,順勢朝夏毓珠走過去,兩個人邊走邊聊,夏毓珠一路欲言又止,到了人少處才道:“你對二哥真的……一點沒有?”
夏氏終究是拒絕了安南侯府這一門極好的親事,薛雲晗微微歎一口氣,卻還是堅定地對夏毓珠道:“一點兒也沒有。”
夏毓珠也歎一口氣:“二哥最近精神萎靡得很,聽我哥說他因為訓練不用心還在學裏受了幾回罰,他不願意開口和我說,是我娘說漏了話,我自個兒猜的。”
***
薛雲萍各處逛了逛,沒有遇到相熟的姑娘,一路上反而聽到了不少小道消息,什麽賢妃娘娘已經悄悄給二皇子準備後事,什麽二皇子妃新婚守寡十分可憐雲雲,越發的心焦氣躁起來,她是真不懂,她天生麗質又肯上進,為什麽所有的套路都不對呢?
這種需要打扮的場合薛雲萍向來都是穿高底鞋,桃林裏道路坑窪不平,走了沒多久就累了,她停下來打算歇一歇。
“哇,你踩到我的風箏了!”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兒短手短腳,一邊哇哇大叫一邊“噠、噠”地跑到薛雲萍麵前,橫眉怒對,拿食指指著她:“快把腳拿了!”
薛雲萍聽他話都說不大明白,偏還凶巴巴的,低頭一看自個兒的繡鞋恰好踩住了一隻風箏,那風箏造型有些怪誕,一條寬寬的魚,背上生了雙翅,不知是個什麽怪物。
薛雲萍心情本來就不好,聽著小男孩兒不遜的的話語越發覺得惡劣,她彎下腰拾起風箏,朝小男孩兒遞過去,“是你的啊?”
小男孩兒點頭,急忙伸手來拿:“還給我。”
在小男孩兒快要觸到的那一刻,薛雲萍猛地收回手,對著小男孩兒微微一笑,然後纖纖五指輕輕一折,“哢擦”,大魚的一邊翅膀斷了骨架,上頭糊的紙麵瞬時耷拉下來。
小男孩兒畢竟才六七歲,被這變故一下驚呆了,立刻嚎啕大哭起來:“我的鯤鵬,我的鯤鵬……”薛雲萍看他哭的傷心,心頭湧起一陣快意,覺得心情舒泰了一些,端立著欣賞小男孩兒的哭相,想著等小男孩兒哭夠了便再折斷兩根。
謝巧姝原本在薛雲萍附近,這會兒見小男孩兒哭了,微微搖頭,掏出手絹走了過來。她在家時雖然和嫂子的關係極差,對幾個侄兒侄女卻是很好的,家裏下人少,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她在帶孩子,是以對小孩子養成了極好的耐心。她蹲下來,拿手帕替小男孩兒擦擦淚,溫言道:“哭花了以後就沒有小姑娘喜歡你了噢,今日山上有許多賣風箏的,姐姐替你買一個,好不好?”
小男孩兒平日在家被嬌寵慣了,從未感受過到過薛雲萍這麽大的惡意,偏偏家人又不在身邊,哭了一陣好不容易有個人來溫柔相哄,他便抽抽搭搭道:“賣的那些,那些不好看,這個不是賣的。”
謝巧姝替他擦了鼻子下快要過河的兩條鼻涕龍,仍是耐心問道:“那是哪裏來的呀?”
“是,子重哥哥……”小男孩兒原本聲音平複了不少,突然卻聲音放大,嗚嗚咽咽指著旁邊道:“是子重哥哥畫的。”
謝巧姝轉頭,看到兩個青年並幾個家丁正匆匆趕來,小男孩兒指著的那個名叫“子重”的青年穿著方巾道袍的士子服,顯然是個讀書人,五官端正、麵相寬厚,和她對視一眼便紅了臉,抿唇閉嘴側身,眼睛放在別處,不肯落在兩個姑娘的身上。京裏的公子哥一個比一個花哨滑頭,謝巧姝許多年不曾見過這般老實巴交的,被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下那個青年更局促了。
王子重過來時就注意到有個姑娘蹲身在哄小男孩兒,眼角眉梢生得十分靈動,神情又很溫柔婉約,這一笑更似曇花盛開綻放了全然的風情,他像個老夫子似地立著,內心一湖平靜無波隻知子曰的深水卻被無心的石頭激起了連綿的水花。
另一個青年一邊跑一邊出言訓斥:“老三,眨個眼你就不見了,看我不回去叫爹娘打你屁股。”小男孩兒嘴巴一癟,哭音甚重:“大哥……”青年人連忙收起教訓的語氣,摸著小男孩兒的頭安撫道:“別哭了啊,有哥哥在呢,這是怎麽了?”
薛雲萍這下後悔了,這青年錦袍玉帶穿戴不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也是剛才心裏煩亂,而且小男孩兒又是孤身一人,她才沒想那麽多。她現在手裏還拿著風箏,立時開口,換了副溫婉的麵孔道:“方才我在這裏賞花,地上掉了一隻風箏,你三弟說是他的,過來看到風箏的骨架斷了便哭了起來,我想應該是人多被踩踏到了。”說著把風箏遞出來給錦衣公子看。
“你騙人,你騙人!”小男孩兒在錦衣公子的懷抱裏扭過身,憤然指著薛雲萍道:“是你折斷的,你是故意的!”
薛雲萍不語,隻睜大了眼,露出一副不知如何辯解的模樣。
錦衣公子這才注意到邊上站著的這位姑娘,生得嬌嬌媚媚,鳳眼顧盼生光,這麽個嬌滴滴的姑娘總不至於無緣無故和小孩子為難吧?況且自家弟弟自家知,向來是個霸王,或者誤解了這位姑娘也未可知,因此哄道:“不是這位姑娘弄壞的,是別人不小心踩壞的。”
方才過來時謝巧姝也在,因此說這話時那眼神詢問地看了一眼,謝巧姝輕輕答道:“我是聽到你三弟哭才過來的,並未看到風箏是如何損壞的。”
小男孩兒看自家大哥不相信他,自個兒又沒有證據,嘴巴一癟眼看又要嚎啕,王子重連忙道:“回家我給你再做一個,不,做幾個,窮奇、天狗、陰山都做好不好?”小男孩兒被轉移了注意力,一愣,馬上雞啄米似地點頭:“好啊好啊!”
錦衣公子見哄好了弟弟,對謝巧姝道一聲謝,便要離去,小男孩兒卻一把掙脫哥哥的手,跑過來抱住謝巧姝的大腿:“姐姐再見!姐姐以後找我玩兒!”
“哈哈哈,子重哥哥昨天怎麽教你的?”錦衣公子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他見自家弟弟竟然仗著年紀小賴上人家漂亮姑娘,打趣道:“男女授受不親啊!”
謝巧姝又低頭悄然一笑,這名叫子重的青年人看來是個老學究。
哎喲,王子重不由得老臉一紅。(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