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寒此時已經完全陷入了做手術的狀態中，因此對於原文軒的狀態是一點不知曉，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麵前的血肉組織，該從哪裏下手，該如何避開風險點，他都了如指掌。

    這一師一徒都陷入了忘我的狀態，倒是苦了正在接受手術的雜技團首領。

    肚子上劃開那麽大一個口子，隻要不是死人都會被痛醒，而當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雙手雙腳包括頭顱都被人固定住後，那種絕望感是別人無法感受到的。

    更可怕的是，麵前還有一大一小兩人對著他的肚子看得入迷，就像是話本子裏吃內髒的狐仙一般，嚇得他連怎麽呼吸都忘記了。

    若是首領發出一點聲音，宋清寒兩人大概也就知道他醒過來了，可惜的是，原文軒在綁好首領後，想到萬一首領痛得咬舌自盡就不好了，便多做了一步將布料塞進他嘴裏的動作，雖然宋清寒沒有誇他，但也沒有反對，因此他便當作是默認這一行為了。

    首領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腸子從肚子裏露了出來，疼痛跟絕望終於淹沒了他，讓他再次暈了過去。

    宋清寒雖然覺得手下這個病人的內髒活性一會高一會低的有些奇怪，但隻當作是他出血太多的原因，於是更加集中注意力，快速引流出積血後，矯正好肋骨的位置，開始進行縫合。

    當最後一針在首領的肚子上落下後，宋清寒總算是舒了一口氣，用紗布緊緊地將首領肋骨斷裂的部位包紮好，開始收拾殘局。

    原文軒注意到，宋清寒收拾東西的手微微顫抖著，似乎連力氣都用不上，便知道剛才那場看起來很輕鬆的手術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

    他主動接過宋清寒的活，虛心地問道：“師父，接下來就像之前一樣，等待這人的傷口愈合，拆完線後便可了嗎？”

    宋清寒搖了搖頭，歎氣道：“他的肋骨斷裂，戳到內部組織，引發大出血，故而外傷痊愈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等到肋骨斷裂處痊愈，才算是可以了。”

    原文軒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肋骨，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覺得自己的肋骨也隱隱有些發痛。

    離開前，宋清寒注意到那人嘴裏的布料，這才明白過來剛才少了點什麽，原來是少了慘叫聲！

    他哭笑不得地摘掉那人嘴裏的布料，對原文軒道：“你是想要阻止他咬舌自盡是嗎？”

    原文軒老實地點點頭，似乎是察覺到自己這一行為不太規範。

    宋清寒見那人依舊昏迷，想了想，直接上手示範道：“以後若要阻止人咬舌自盡，就將他的下頜骨掰脫臼，這個方法的好處是方便快捷，能讓病人保持呼吸，如果他的喉嚨裏有異物，也能及時排出。”

    “而且在手術過程中病人有什麽不適感，也能直接跟我們交流，方便我們調整手術的方法。像你剛才用布料堵住他嘴巴的方法，一旦出現任何失誤，就可能導致手術失敗，好在這次運氣好，並沒有出現那些情況。”

    聽到那聲清脆的“哢擦”聲，原文軒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下頜骨，遲疑地問道：“那做完手術後怎麽辦？”

    宋清寒的手腕一翻動，那人的下頜骨重新歸於原位，看上去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他笑了笑，自然地道：“幫他再接回去就好了，至於方法嘛，你用自己的下頜骨多試驗幾次就好了。”

    下頜骨脫臼並不會導致什麽無法挽救的問題，宋清寒以前也是在自己身上試驗的，故而才感放心讓原文軒拿自己的身體試驗，畢竟這樣一來，他能對病人的感覺有更直觀的感受，也能較快地學會這個方法，以後遇到這種情況，身體就會下意識這樣處理。

    原文軒仰起小臉，請求道：“師父，你可以給我示範一遍嗎？我看看有多痛”

    宋清寒啞然失笑，心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怕痛是天性。

    他的手輕微一動，再一動，淡定地道：“可以了。”

    原文軒一臉古怪地摸著自己的臉，壓抑著興奮道：“一點都不痛！那我現在就開始學！”

    兩人收拾完東西後，將門打開，見外麵的人想要衝進來，直接伸手攔下，嚴肅地道：“想讓他死就進去！”

    聽到他的話，雜技團的人都冷靜了下來，但聲音中卻還透露出焦急：“大夫，老大怎麽樣了？那個開、開肚子已經做完了嗎？”

    宋清寒點點頭，耐心地解釋道：“手術已經做完，目前看來是成功的，但是具體怎麽樣，還是要看他的恢複情況，如果沒別的事，就隻留一人在此照顧他即可，我跟我徒兒白天會輪流進去查看他的情況。”

    “成功”二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雜技團的人互相看了看，臉上都露出了劫後餘生之色。

    見宋清寒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雜技團的人知道天色已黑，不能再打擾別人休息，便道：“大夫，老大便暫時麻煩你們了，我們今晚出去休息一夜，明日去找點活計幹，定會將房費和診費湊齊的，你放心！”

    宋清寒是知道他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的，詫異地道：“你們去哪裏休息？大街上？”

    雜技團的人有些尷尬，但還是老實答道：“我們去城外的土地廟湊合一夜，以往沒錢時，我們就是如此做的。”

    宋清寒打量了他們一圈，見他們身上還帶著傷，心中有些不忍，看了看武大虎，見他眼中露出鼓勵之色，忍不住建議道：“我給你們開間房，你們湊合著住，還有你們身上的傷，覺得嚴重的話就來找我看看，若是皮外傷，就互相用藥膏擦一擦。”

    說完，他拿出一盒藥膏，放到年紀最長那人手裏。

    那人的臉上露出動容之色，感激地道：“這、這可怎麽受得？你能幫我們醫治老大就已經是大大的恩情了，至於別的，就讓我們自己解決！”

    其他人也跟著點了點頭，附和地道：“對，對，我們住土地廟便可，以前都是這麽過來的，多謝大夫的好意。”

    宋清寒說不過他們，最終隻好同意他們自己解決住宿問題，但藥膏必須拿著，以免病情惡化。

    他們留下了一個最小的成員，宋清寒用酒幫他消了毒之後，將禁忌事項跟他一一交待了，見他聽得認真，便放他進了屋。

    做完這一切後，宋清寒已經是累極，武大虎伺候著他洗完澡，帶著小石頭一起鑽進被窩中。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飯後，宋清寒帶著打包好的粥進入雜技團首領的房間，見守夜的那孩子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輕聲道：“你吃完早飯後就去榻上睡會，你們老大有我們幫忙看著。”

    那孩子猶豫了一會，見宋清寒搬了個板凳，坐在老大身邊，稍稍放下心來，接過宋清寒帶來的粥，一口喝光後，爬上軟塌，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宋清寒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消完毒之後，將首領身上的紗布解開，看了看傷口的情況，見沒有出現發炎、化膿等情況，鬆了口氣。

    他幫首領換好藥後，正準備重新纏上新紗布，餘光瞥到一抹亮光，詫異地抬頭道：“你醒了？”

    首領認出宋清寒是昨晚給自己碎銀的人，見他手上拿著紗布，聯想到昨晚看到的恐怖景象，喃喃道：“原來你是在救我嗎”

    宋清寒迅速地將紗布纏好，耐心地解釋道：“你的傷比較嚴重，而且不能動彈，因此我們才出此下策，將你的手腳縛住，現在我們先幫你解開束縛，但是你不要亂動。”

    首領乖乖地點了點頭，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肚腹處還在隱隱作痛，但比起昨天晚上痛徹心扉的感覺，這點算不上什麽了。

    原文軒走過去，麻利地解開首領身上的被單，見他的手上出現一道勒痕，心虛地摸了摸頭。

    宋清寒端過粥，耐心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進首領的嘴中，等他吃完後，見武大虎在門口敲門，對原文軒交待道：“你今天先在這裏看著他，按照我以前教你的來就行了，我們出去找找房子，可以嗎？”

    倒不是他們住不起客棧，但是他們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在州府定居，自然是越早找到合適的房子越好，畢竟打掃和布置也需要花上一段時間。

    原文軒乖巧地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的師父是去辦正事，自然不會鬧著要去，隻是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自己麵對病人。

    武大虎抱著小石頭，跟宋清寒走下樓梯，朝外走去。

    他在宋清寒忙碌的時候，已經向當地的人打聽過本地住房的信息，因此不必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轉，隻需要去選定的幾個地方便可。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