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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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涼安然養傷的日子, 一眨眼便這麽過去了, 等到三十九年除夕夜, 溫涼胳膊上的傷勢也幾乎好全, 雖時常隱隱作痛,但隻需按時敷藥,不日便能好全。
隻他現在日子過得舒坦,卻是有人過得不舒服了。
幕僚小院,沈竹苦笑著搖頭, 對戴鐸說道,“這事我是真的無能為力,這樣吧,我明早上去勸勸他, 免得真的出什麽事。”
戴鐸咬著腮幫肉, 看起來有些憤慨,“我也不是非要你做些得罪人的事情, 可這事著實是太令人可恨了。若不是我發現及時, 溫姑娘豈不是危險了?”
前言有提, 幕僚間也是有著明爭暗鬥, 這並不稀奇。於貝勒府的主子胤禛而言, 隻要不涉及根本,他是不會在乎的。
貝勒府的幕僚十數人, 大致隻有馮國相、戴鐸、沈竹等人比較活躍, 其餘都可以說隻是在某個方麵比較突出。胤禛雖是皇子, 卻不是最有前途和未來的皇子, 投奔他而來的人大多數都沒想到皇位爭奪上頭去。
李榮也是其中一員,康熙三十八年的時候投奔了胤禛,後因為一手出神入化的仿造技術而被胤禛所看中。隻要給李榮三天時間,莫管是誰的字跡,都能模仿得七八成。
然此人有個致命的要害,他好色。
胤禛崇尚佛道,本身清冷寡欲,對女色自是不看重。這府邸大大小小的福晉格格雖不少,卻沒有一位是他主動尋來的。
這上頭人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了下麵的人,如今胤禛這位主子不喜女色,這下頭的人再怎麽是色中餓鬼,也不能在這上頭動手,更何況又是入了貝勒府的人。
李榮雖好色,對這點倒是看得清楚,沒傻到那份上。他對胤禛忠心,隨同入府後私底下也為胤禛做了三兩件事情,雖不是什麽大事,卻也讓胤禛對這人有點印象,賞賜了幾回。
豈料,偏生便是這賞賜出了大事。
數日前,胤禛的人劫到一份密報,正是需要謄寫修改的時候,李榮便被緊急調過去了。因時間緊迫,李榮硬是在三個時辰內把該做的事情做好了。
胤禛賞罰有度,有功自是該賞賜,便賞了他幾壇子美酒及黃金五十兩。
一兩銀子便足夠讓一個普通人家生活一年,這五十兩黃金便是五百兩白銀,這對李榮來說是筆不小的財富,然這也從側麵得出四貝勒要他做的不是什麽小事。
李榮隻想要好好生活,這不該管的事情他自然不會多嘴,隻是小心地拿著錢也便是了。隻是這美酒雖好,一人獨飲卻沒什麽樂趣,李榮索性做個好人,把相熟的幕僚都邀請過來了。
戴鐸與沈竹自然也在被邀的行列,平日裏他們與李榮的關係還算不錯,他們自然不會推卻。等他們暢懷痛飲後,轉眼間已是過了一個時辰。
最近胤禛的動作都是暗地裏進行的,表麵上碌碌無為,自是不需要幕僚協助,大家也便放開了些。
可誰都沒有李榮放得開,畢竟手裏有錢,心中不慌。剛得了貝勒爺的獎賞,還有什麽不快活的?就是這兩年禁欲得厲害,連青樓都不怎麽敢去,這□□二兩肉憋得難受,總覺得癢癢的不舒坦。
美酒再美,喝多了就憋得慌,戴鐸連著出去了兩趟,站在廊下不打算進去了,再喝下去,他都能直接醉死在裏頭了。
他回頭看著正在滿嘴跑馬的李榮,歎息著搖搖頭,這人便是守不住,來這麽一遭,誰能不知道這位剛剛幫著貝勒爺做了什麽事情。
好在即便現在一直在侃大山,這不該說的李榮還是知道分寸的。
可這樣嘴上不把門的人,這樣下去豈不是自斷生路?
“嘿,沈竹,你可知道,嗝,這女人的滋味兒啊,那是妙不可言,隻,嗝,隻可惜這兩年,越發,嗝,享受不到了。”坐得最近的戴鐸走了,可不得是旁邊的沈竹遭殃了嗎?沈竹被李榮扯掰了兩三回,也忍不住逃出來,和戴鐸打了個照麵,兩人都心照不宣,打算在這外頭醒醒酒便回去了。
旁的人出去放水兩三回,這李榮也終於憋不住出去了。
人有喜事精神爽,這幾壇子酒有三分之一都入了他的口中,這醉意朦朧得他幾乎看不清人臉了,好不容易從恭房裏爬出來,一轉身又磕在柱子上,戴鐸與沈竹算是眼睜睜看著他撞上去,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後麵他勉強坐起來,靠著柱子發蒙了半天,沒有再動作。
戴鐸和沈竹兩相合計了下,打算先和李榮說聲便回去了。兩人剛走到邊上還未靠近李榮時,便聽他嘿嘿一笑,突然自言自語道,“這麽久都沒嚐過女人的滋味兒,真是不好受。隻不過這眼下,不就有個人在嗎?”他看起來似乎很是得意,醉醺醺地往外走。
戴鐸眼見著他離開的方向,頓時心裏一頓,眯著眼睛又看了幾眼,眼瞅著人都快走到拐彎處,他立刻上前一掌拍暈了李榮,任由他整個人往前摔倒在地上。
沈竹來不及拉住他,急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沈兄,這是前往溫姑娘院子的方向。”戴鐸說道,看著李榮的視線帶上厭惡,若不是平日裏他曾聽到幾嘴李榮的穢言穢語,他如今也不能這麽快就反應過來。
“什麽!”沈竹詫異地看著戴鐸,又朝著前麵望了望,果然在層層掩映下看到了點點痕跡,他的臉色也陰沉起來。
此時屋內有人察覺到宴會的主人摔倒了,戴鐸隨口解釋他喝醉摔了,便無人懷疑,把人搬回去休息也便是了。
戴鐸回去後猶是氣惱,隻覺得剛才那下便宜了李榮。沈竹雖也生氣,不過他性子較為沉著,認真說道,“雖如此,此事切不可張揚出去。溫姑娘的名聲要緊,眼下我們時時關注李榮也便罷了。”
戴鐸在沈竹的勸說下隻得隱忍不發,當做不知這事。李榮起床後隻覺得後腦發脹,和醉酒有著些許差別。隻這頭疼難忍,宿醉難熬,他也就把這事丟到腦後去了。
隻是這戴鐸與沈竹雖沒發作,這消息還是傳到了胤禛的耳朵裏去。
幕僚聚會,胤禛自不會多關注。隻是蘇培盛心眼多,他暗地裏派人去外頭守著,另還有屋內伺候的人都是他的耳目,重點關心有沒有人喝酒後說出什麽不該說的事情來。
戴鐸和沈竹的動作雖輕,然都被一名躲在屋內的小內侍看到了,隨後便告訴了蘇培盛此事。蘇培盛眼見有人打格格的主意,自不會隱瞞,次日胤禛下朝後便告訴了貝勒爺。
胤禛大怒。
李榮所做無一不是小事,雖拆散開來不知內情,可若是李榮一直這麽不著三四,有心人一琢磨,轉眼便直接把事情泄露出去了。
溫涼又是他看重的幕僚,雖有奇特愛好,也有感情糾葛,可他對胤禛相助良多,胤禛很是尊重,自然不會讓旁人侮辱溫先生。
李榮的特長雖難尋,卻不是隻有他一人才會。此人不得用,再找一人便是。若是他沒有動作也便罷了,今夜若是真的被他摸到了溫涼院外,會發生什麽事可不知道!
李榮可是會武的。
此時胤禛卻是忘了他安放到溫涼院子內的朱寶綠意都是會武的。
“傳令下去,讓人把李榮帶走。”胤禛多疑,他是不會再讓李榮在府內留著。
“貝勒爺,您是打算……”蘇培盛默默做了兩個手勢,這人是殺是放,他可不敢自專,畢竟這可是四貝勒的幕僚。
“殺了。”胤禛幽冷地說道。
李榮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許多私底下的東西都是他親手修改的。他那門手藝是好事,卻也是惹禍的壞事。胤禛既然要讓溫涼安全,便隻能徹底除掉李榮。
蘇培盛狠狠點頭。
貝勒爺對格格的看重竟是到了如此地步,以後那處切不能有任何怠慢,左不能讓自個成為下一個李榮!
溫涼不知胤禛動作,自從胳膊幾近大好後,他開始恢複打拳的習慣,三兩個月沒接觸,人又疲怠許多,溫涼不過打了一套便渾身大汗,純粹都是虛汗。
回去洗了澡,溫涼擦著頭發讓綠意幫他把上次縫製的衣裳都取來。繡坊重新開張後,沒等溫涼這邊派人過去,繡坊便主動把每月衣裳都送來,若不是有人特意囑咐,溫涼定是不信的。
他也不深究,來了便收下了,且也開始接管繡坊的事情。
上次繡坊閉門,的確是查出了不少問題。烏拉那拉氏便在其中安插了不少人,更別說其他不起眼的,隻李氏那亂棍中,挨打的便有四五個不同的派別。
胤禛隻作不知,把所有人都發賣得遠遠的,直接再造了整個班子。
如此雷霆手段動作得快,甄別幕後的人卻花了不少時間,因而開張的時間才延遲許久。
溫涼這才知道,上次他的猜測並沒有錯。福晉那手的確是有三個目的,李氏出府和引出前院女子的確是她的目的,然讓繡坊換血卻是其他安插探子的幕後之人順勢而為。胤禛全做不知,一概發賣,倒是徹底打亂了節奏,讓原班人馬一概不存了。
繡坊隻是其中的例子,因為容易入府才備受關注。其他要緊地方自不必說,胤禛隻不過是個普通皇子都如此,更別說是在核心明爭暗鬥的胤褆胤礽兩人了。
綠意拿來了溫涼要的東西,溫涼細細看過後又讓綠意查看,“如今這針腳,卻是比以前好了不少。”綠意仔細看過後,也是如此點頭。繡坊的繡娘繡工好,是件好事。
溫涼打算把之後的事情再斟酌幾遍的時候,朱寶卻小跑進來了。
“格格,李先生來了。”這朱寶話語裏的李先生,便是李榮。
溫涼麵無表情地看了眼朱寶,“是為何事?”
朱寶也是不知,疑惑地撓了撓腦袋,“這他可沒說,隻說是有要事相商,請格格相見。”
溫涼看了眼自身的裝束,讓朱寶把人請到側屋去,綠意幫著溫涼梳妝打扮後,這才出去見人。溫涼的男裝和女裝雖然有點相似,然上了妝和沒上妝前卻是完全不同的氣質,至今沒人勘破他的身份。
“溫姑娘有禮了。”李榮見著溫涼客氣地說道,完全看不出醉酒後的醜態。他是個虎背熊腰之人,與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藝差距太遠,尋常人都想不到他的功夫都在指頭上。
溫涼避開李榮的禮數,在他對麵坐下,朱寶早就奉上茶水,站在門外守著,“你親自前來,是否有要事相商?”
李榮光棍地說道,“的確是有要事,吾輩自認為才疏學淺,然心懷大誌,望天下昌平,這才投奔貝勒爺,以期望抱負能成。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屋中人也甚為重要。我一直對溫姑娘心懷愛慕之心,難以忍耐。我等乃是貝勒爺門下,自是不需那麽多禮數。如今便是前來求娶溫姑娘,還望溫姑娘答應。”語氣中大有種若是溫涼答應,便能立刻拜堂成親的模樣。
綠意憤怒難忍,差點就要動手揍人。且不說溫涼是男子,便是這提親之事需要媒婆上門,這李榮登堂親自提親,既無三媒六證,又無提親聘物,便是極大的失禮!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不得妻!
李榮這是生生折辱溫涼!
溫涼對古代的規矩懂得不多,全是從原先溫涼的記憶中來。這妻妾對他也不甚重要,也從不去關注。然至少這媒人卻是溫涼知道的,眼前的李榮看似彬彬有禮,卻實屬暗藏禍心,“李榮,我本是以禮相待,若你今日是為此事而來,那還不如出去。”
李榮不是被□□衝昏了腦袋,也不是在沒事找事。實際上走的這步,他是實實在在做過謀算的。
溫涼在前院的地位特殊,表現在了她的女子身份,獨自居住以及掌管著外頭的店鋪,不過表麵上卻看不出貝勒爺對溫涼如何厚待。李榮推測,溫涼不會是貝勒爺的人,貝勒爺生平謹慎,後院的人是不會放到前頭來的。既如此,溫涼便是塊香餑餑,如今她身邊沒有男人在,隻是倚靠著貝勒爺對她商業上的看重自是無法長久,自古以來不曾聽說過女子能出頭的。溫涼若是想繼續在貝勒爺身邊紮根,尋個知根知底的人做丈夫才是正道。
原本李榮是沒想到這處的,隻是今天被沈竹叫到一邊去,認真地說了些關於女子尊重相得益彰的話題,雖然李榮不知緣由,但聽完後卻立刻想到了溫涼這處。
原本入了貝勒府是為了求錢求權,如今這幾次功勞下來,錢是有了,權尚在遠方,可這女人卻是旱了好幾年了。眼下這溫涼豈不是最好的人選?既成了親,又可以掌握她在外的資源,豈不快活?
李榮想得頭頭是道,看起來非常滿意,便隻等著溫涼的答應。在他看來,溫涼能尋到他這般丈夫成親已是難得至極的事情,尋常人家誰會願意要個拋頭露臉住在男人堆中的女子?
溫涼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甚至隱隱約約有了點好笑的感覺。他搖頭站起身來,揚聲道,“朱寶,送客。”
李榮對溫涼的態度很不滿意,他雖是帶著目的,也是認為這是雙贏的舉動,卻不知道溫涼這廝居然會拒絕他。在他看來,溫涼隻有手頭那點權力讓人眼熱,若是現在溫涼半分都沒有,就算白送給李榮,李榮還嫌棄她麵無表情晦氣呢。
他上前一步,粗聲粗氣地說道,“溫姑娘,你可要想清楚,這對你我而言,可都是雙贏的事情,萬沒有亂來的道理!”
綠意忍不住踏前,擋在溫涼說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沒三媒六證便不是正經娶妻,你這是要我們格格委身於你?!你的眼珠子長到天上去了,也沒瞧瞧自個兒是誰!”
李榮以為溫涼是為此生氣,又露出個寬和的笑容,掩蓋了剛才露出來的猙獰神色,“原來溫姑娘也是庸俗之人,這娶妻的禮數不過是外物。若是溫姑娘也這麽想,我這就去辦。”
溫涼搖頭,淡聲說道,“不必了,若是你能動動腳從我這地兒走出去,便再好不過了。”
李榮聽出溫涼的意味,臉色漲得跟豬肝紅一般,“溫涼,你這是在侮辱我!”他還從來沒想過這事居然會失敗,一時隻覺得臉上燒得慌。
“你又何嚐不是在侮辱我?”溫涼的聲音冰涼,如雪水一般清冷,“朱寶,他再不出去,便把他給我打出去。”他語氣不強硬,卻生生透著股冷意。朱寶猛地竄進來擋在溫涼和李榮中間,麵色強硬,“李先生,請吧!”早知道這小子竟是打著格格的主意,剛才就該直接讓他撅著屁股滾出去。
朱寶心裏懊惱,臉色自是不好,他雖然個小,力氣卻大,三兩下把李榮這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推出去了。李榮也不敢真的鬧事,還真被人趕出去,站在門外勃然大怒。
他本想狠狠地踹門,卻在剛有動作的時候便被不遠處的侍衛看到,不情不願地離開了。然而這心裏的火氣卻是越來越大,恨不得立刻有人來泄火。
“別讓我逮到你,溫涼!”李榮在心裏把溫涼這兩個字來回碾碎著,咬牙切齒地含著這句話。
可生氣的,不隻是他一個。
綠意和朱寶本就是胤禛的人,派來是為了監視溫涼,也是為了保護溫涼。當然隨著胤禛對溫涼愈發看重,這第一個任務也越來越淡化了。綠意和朱寶都知道溫涼麵冷心熱,隻要不觸碰到他底線,他便是個好說話的人。朱寶對溫涼救了他也異常感激,李榮的事情一出,他立刻便把消息傳給了蘇培盛。更別說溫涼門外守著的侍衛,也早就把消息給傳回去了,包括一路上李榮的竊竊私語都無一遺漏。
接到這樣的消息,蘇培盛不敢怠慢,立刻就送到了胤禛麵前來。沒想到這招上,還有人給自己繼續作的,打著時間差又去尋了格格。本來能痛痛快快死,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蘇培盛是知道胤禛心思的,別的不說,就端看溫涼救下弘暉的事情,貝勒爺就絕不會讓任何人折辱溫涼。這件事情隻是因為貝勒府一直在自查才沒有說出來,溫涼突然受傷的事情也無人知道與弘暉有關。
這李榮真的是沒事找事,自尋死路!
“蘇培盛,爺改變主意了。”胤禛背著手站起來,陰沉沉地囑咐道,“爺要讓他生不如死。”
蘇培盛深深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胤禛的怒氣是誰也無法承受的,李榮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便神秘地從內院中消失了。
而這件事情,直到那天晚上,與他同屋的人才發現這件事情。
貝勒府雖然不比宮中嚴苛,可到了點還是得回房,若是大半夜發現有人在外走動,指不定會被扭送到胤禛麵前去,幕僚們也是知道這點的。
如今時間到了,李榮卻還是未曾回來,實在是件稀奇的事情。沈竹去尋院外的侍從,得知今天白日李榮自打出去後,便再也不曾回來了。眼下時間已晚,他們不敢因為此事去打擾四貝勒,隻能等到明日才去。
隻是還沒等他們行動的時候,蘇培盛便找了沈竹說小話,等到蘇培盛走後,沈竹對著一幹同僚搖頭,“貝勒爺派人做事去了。”
幕僚們麵麵相覷,也便漸漸散開了。
貝勒爺偶爾的確會指定人來做事,這也不是第一次,隻是很少這麽突兀罷了。沈竹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然戴鐸的臉色卻有點奇怪。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起來臉色這麽難看?”沈竹奇怪地拉住了戴鐸的袖子,這人都快直接撞到前麵的石桌了,看起來就跟昨日李榮喝醉了一樣。
戴鐸猛地回過神來,衝著沈竹搖頭,“沒事,隻是在想李榮真是幸運,竟是被貝勒爺單獨派出去做事了。”
沈竹歎息,“時也運也,這也是常事。”他雖眼熱,倒也不至於到嫉妒的程度。
戴鐸心中的計較卻是不能夠告訴沈竹的,隻是他對溫涼的看法又更上一層樓,曾經他以為溫涼隻是因為商業上的才華才被貝勒爺看重,如今看來,卻不隻是這麽回事了。難道真的如同前院謠傳的那樣,貝勒爺與溫姑娘有著某種關係?
這個疑惑,直到兩天後,戴鐸才得到了答案。
那日,戴鐸沈竹等人被胤禛尋來共同商議事情,溫涼也在場,等到他們各自散去的時候,戴鐸發現溫涼正走在他前麵,且身後跟著一個丫鬟。
戴鐸不再遲疑,走到溫涼麵前深深一鞠躬,滿懷歉意,“上次對溫姑娘不敬,戴某一直尋不到機會同姑娘道歉,實在是失禮了。”
綠意站在溫涼身側,對著這些幕僚一點好感都沒有,若不是溫涼停下腳步,綠意巴不得他們現在就直接離開。
“隻是小事,你不必再提了。”溫涼淡淡地說道。
戴鐸還欲再言,卻被綠意阻斷了,“你們全是些嘰嘰歪歪的人,若是想對格格好,便離格格遠點,免得些不三不四的人心懷鬼胎,還以為自個是多麽了不起的人。格格,咱們還是走吧,您的藥還沒喝呢。”戴鐸呆若木雞,這溫姑娘身邊的人不管換了多少個,怎麽看起來都這般伶牙俐齒,這還是第一次戴鐸被人指桑罵槐呢。
等等!
戴鐸猛地反應過來,不三不四的人?心懷鬼胎?他一個激靈,突然想到那天李榮喝醉酒的模樣,難不成那家夥真的去騷擾溫涼了?
該死!真是該死!戴鐸心裏暗罵了幾句,簡直是防不勝防!
……
溫涼回去後,倒是真的需要喝藥,這是最後幾貼鞏固的藥,等喝完後,溫涼就再也不用碰這些東西了。
對這些苦澀的藥汁,溫涼如今已是連看都不看就往下吞,然後才說話,“綠意,這一次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然戴鐸畢竟是幕僚,人品尚可,以後說話不必針對他,李榮和他不是一路人。”
綠意抿唇,“奴婢知道了。”
隨手把藥碗擱置在一邊,溫涼用帕子擦拭了嘴角的藥漬,然後拿起了還未看完的書籍。戴鐸會懷疑李榮出事了,溫涼何嚐不知道其中的詭異,然不管胤禛要做什麽,隻要不危及自身安全與地位,溫涼當然不會去挖掘過多。
因而他也不知道,胤禛這一遭,卻是為了他。
八貝勒府。
胤禩成親的時候,並非沒想過借助過福晉娘家的勢力,可等到八福晉嫁過來後,他與福晉柔情蜜意,彼此倒是產生了真感情。便是這納妾的事情,胤禩也是依了八福晉的意思,一直至今都未曾有過妾室。
接過八福晉著人送來的湯汁,胤禩喝完後心情舒暢,這段時日朝堂上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也開始一點點地和官員接觸。隻是這樣的動作不能太大,若是引起了太子與大哥的注意,倒是得不償失了。
“貝勒爺,如今皇上欲抬大阿哥與太子打擂台,其他皇子雨露均沾,若是這樣下去,對您可是真的不利。”這說話的是胤禩的幕僚朱正,這禮賢下士,親和官員的意見,便是他提出來的,且成績顯著。
如今朝堂上對胤禩的感官都是不錯,雖他年紀尚幼,也開始進入某些人的眼中。
沒辦法,誰叫皇上的皇子太多,年紀又太過相近,著實是讓人難以抉擇啊。
“先生說得不錯,隻是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是得慢慢來才是。”胤禩對這點有信心,如今康熙未到半百之數,結局如何尚未可知呢。
“貝勒爺,前些時日禛貝勒府在清查,我們的眼線都被清出來了。眼下禛貝勒府戒嚴,人送不進去。”另外坐在左邊的是閻寬,是個一貫喜愛陰私的主,胤禩很少動用他,都是幹些不能見人的事情。
“既然送不進去,那就要人送出來。讓人盯緊了四哥府上,我總覺得四哥那處,還是有許多藏著的事情。”胤禩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對禛貝勒府的上心,也是在這半年才開始的,以前他可從未想過這沉寂的胤禛會突然連著做出兩件事情來,雖都蓋著太子的光芒,可皇父卻不是個傻子。
“是。”
數日後,閻寬匆匆趕來,把一封暗信交到了胤禩的手中,胤禩當即派人尾隨,直到一齊出了城外。
兩個時辰後,派出去的人跪在胤禩身前,“……出城後,我等怕驚擾了他們,不敢跟得太緊,然他們是直接去了亂葬崗,一個時辰後才出來。等他們走後,我等又稍等了半個時辰才敢去挖,發現裏頭埋著人,已然斷氣了。”至於那些血淋淋的畫麵,他也沒說出口,哪怕是見慣了死人的,在看到的時候也差點沒吐出來。
胤禩摸摸下巴,又問道,“是活埋才斷氣的?”
來報的人說是從莊子裏的路上出來的,可沒有證據,胤禩也隻能隱隱猜測是從四哥莊子運出來的人。
“的確是生生活埋斷氣的,且麵目全非,看不出是誰。”
這人不知道是打哪來的這麽凶惡的人,然胤禩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隻是四哥雖然心思陰沉,卻甚少真的做出這等陰狠的事情,若是太子做出了這事,胤禩反倒覺得有可能。胤禛……這怕是他手底下內侍做的活計。
胤禩也有跟著出宮的內侍,自然知道這些在宮裏爬出頭的內侍全部都是吞人不眨眼的家夥,莫說是殺人了,這做主子的要是不長心眼,總有天也會是他們的目標。
“禛貝勒府那邊要盯著,但不用太緊,重點還是放在東宮和大哥那裏,下去吧。”
“是。”
胤禩有點歎息,要是知道出什麽事情那便好了,他之前對胤禛倒是沒什麽防備,眼下一時沒有得用的人手。就是不知道那日在書鋪見到的那人,究竟是否是胤禛的心腹了。
溫涼麵無表情地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看著站在他麵前忐忑的朱寶,“李榮不見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眼下他有個事情需要讓李榮的巧手施為,派人去請李榮過來的時候,幕僚小院那邊卻說李榮被派去做事,兩天沒回來了。
朱寶站在溫涼麵前,不知為何有點莫名的發寒,他點點頭,“小院那邊都說人已經走了兩天了,眼下也不知道是去做什麽事情。格格,那人如此慢待您,您為何還要去請他?”
“公私分明,他私底下如何是私底下的事情,現在手頭有事要做,若是也考慮到私仇,豈不是什麽都辦不了了?”溫涼淡淡地說道,低下頭去看著擺在麵前的紙張,這上頭的字跡若是能轉換一二,自然是好事了。
朱寶小小聲地嘟噥著,“若是那廝也這般想就好了。”端看李榮那相貌,便知道此人心思狹隘,莫說是相助了,恐怕還會刁難格格。
“罷了,我去尋貝勒爺,若是無法,便換個想法便是。”溫涼站起身來,綠意連忙給她披上了披風,這大雪紛飛的模樣,連走路都有些困難,溫涼剛在院外走了幾步,便突然停了下來,眼前有個小人躲在角落裏悄悄地看他。
那是弘暉。
當初溫涼救弘暉時,是用女裝扮相,如今弘暉認得的也自然是這個模樣的他。小孩躲在角落裏怯生生地看著溫涼,看起來可憐可愛,溫涼又往前走了幾步,淡聲說道,“您又沒帶人便偷跑出來了,弘暉少爺。”
弘暉紅著臉說道,“我沒有。”他站直了身子往外走,身後跟隨的奶娘丫鬟一大串,看起來都是伺候護著的人,“我同阿瑪說過,眼下是來同溫姑娘致謝的。”
溫涼是救了他的人,雖弘暉事後一直在外書房養著,然他也聽過胤禛說溫姑娘為了救他折斷了胳膊,這段時日弘暉一直想來感謝溫涼,卻因為過度緊張的額娘而不能成行。若不是昨晚阿瑪來的時候,弘暉鼓足勇氣和胤禛說了聲,現在弘暉也是被拘在正院的。
雖然因為溫涼救了弘暉的緣故,烏拉那拉氏對他的惡感沒那麽嚴重了,然溫涼身處內院的消息仍然是福晉心中的尖刺。不管再過多久都是難以容忍的事情,弘暉想去和他接觸,福晉自然是不允許的,可胤禛當著弘暉的麵讓他去,福晉也不能阻止。
因而才有了後頭跟著的那麽多人。
溫涼安靜地站在弘暉麵前,淡然地說道,“弘暉少爺,您不必如此。”
弘暉搖搖頭,慢慢走到溫涼麵前,“若不是得溫姑娘援手,今日我也不能站在這了,多謝溫姑娘。”小小的人兒站在溫涼麵前似模似樣地致謝,著實是個可愛的畫麵。
溫涼站在原地受了他一禮,而後言道,“既你已經向我道謝,此事便算了了,還請弘暉少爺不要放在心上。以後請弘暉少爺小心,不要亂跑,注意安全。”
弘暉捏捏手指,小小聲說道,“那也不是我想去的啊。”那句話很小聲,幾乎一閃就過,了無痕跡。然溫涼一聽,臉色微變,“弘暉少爺,你剛才說了什麽?”弘暉臉色一變,頓時便跑開了,“我什麽都沒說,溫姑娘日後再見。”
溫涼頓足沒有追上去,看著身後那一串跟著哀哀叫喚請小祖宗停下來的侍從,按著原先的打算去了外書房。
外書房,蘇培盛正在嗬責著底下的一幹內侍,把人罵得狗血淋頭方才罷休。他也不是喜愛擺譜的性格,隻是這群人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幾天不說瓢盆滿地,這樣的行徑還想著往上爬,一個個都做夢呢,指不定剛上去就死咯!
“哎喲,格格,你怎麽過來了?”罵得正痛快的時候,蘇培盛突然撇下一幹人,直接往門外迎了過去,對著剛入門的溫涼笑道,“貝勒爺正在裏頭,奴才帶你進去。”這允許溫涼直入的命令,早先就說下來了,蘇培盛可一直都記得。
溫涼衝著蘇培盛點頭致意,便隨著蘇培盛入內,彼時胤禛正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麵,屋內點著淡淡清幽的香料,使得人精神一震。胤禛見是溫涼過來,放下了手裏頭的東西,語氣溫和地說道,“溫先生怎麽過來了,請坐。”
蘇培盛很快端來兩盞茶,然後也沒退下去,就守在邊上。
“貝勒爺,某這次來是想問問李榮的情況,若是他無法及時回來,這份信怕是不能夠有足夠的效果。”畢竟字跡不同,要讓人相信可是比較難的。
“李榮所做的事情比較重要,怕是幾年內都不得回來。這信若是無法,那便換個法子吧。”胤禛挑眉,似是沒想到溫涼是為此事而來。
溫涼凝眉細思,“既如此,那便我來吧。”他這般輕言道,卻是讓胤禛有點驚訝,“先生也善於此道?”
“自然。”溫涼頷首,“隻是術業有專攻,李榮確實比我周到些,隻現在他不在,便隻能如此了。”
胤禛輕笑道,“先生大才。”聲音難得溫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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