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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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勒爺過譽了。”溫涼欠身, 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情, “方才弘暉少爺來找某, 此事是經過爺同意的?”

    “的確如此。”胤禛點頭, 若不是昨天晚上弘暉忍不住扯著袖子和他說悄悄話,他也不知弘暉這份心意。

    “他尋我之時,說漏了一件事情。說是上次出來,並非他本意。這事爺知道嗎?”

    胤禛蹙眉,“此事他不曾提過。”

    上次弘暉的回答是他主動偷跑出來的, 因為徹查下來並沒有問題,胤禛隻能把這事當做意外處理,饒是如此,整個貝勒府也被清洗了一遍, 如今在各個位置得用的人, 全都是胤禛的人手。

    “弘暉少爺聰慧,許是最開始的時候他因為遇事驚慌想不起來, 等事後安定了才想起來, 卻又不敢告知貝勒爺了。”溫涼說道。

    胤禛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 片刻後看著蘇培盛, “把弘暉叫來。”

    蘇培盛領命而去。

    等弘暉過來時, 已經一刻鍾後,比起剛才和溫涼相見的模樣, 他身上又披多了件雪白的披風, 看起來更像是個小團子了, “兒子見過阿瑪。”他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 起來又看到溫涼,又衝著他欠身。

    “弘暉,過來。”

    胤禛溫和了語氣,把小團子叫了過來,“這段時間身體如何?”

    “已是好全了,多謝阿瑪關心。”弘暉說道。

    “上次我曾問過你關於書樓的問題,你說是自個出門的。如今,你還是這樣的意思?”

    若不是上次弘暉差點出事,如今胤禛的語氣也不會如此溫和。畢竟清朝講究抱孫不抱子,這兒子是拿來訓斥教導的,哪裏有這般親和的道理,況胤禛也不是這般溫和的人。

    “兒子回去後,的確是想起了件事情。去書樓的時候,的確是我主動想去的。”弘暉抿唇說道,“然而在去的前幾日,我尚不知道書樓,是後來有人告知了我這件事情。那人是額娘院內的小內侍。那日旁人都在為兒子想著好頑的主意,兒子確定是從這人口中得知此事的,餘下的幾人說的都是後院的事情。可是兒子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那人不知去向,兒子、兒子也就沒說。”

    他人雖小,說話卻非常清晰,說到最後兩句話的時候,弘暉顯得有點羞愧,若不是他隱瞞,或許就能早點找到真相了。

    胤禛也是如此想法,可距離書樓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個多月,即便那人是在清洗中通過貝勒府出去的,要再找回來肯定難上加難。然好歹這是個線索,胤禛訓斥了弘暉幾句,便讓人回去了。

    “依先生看,這事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麵上來看自是意外,隻是這人心……怕是人為的。”溫涼輕聲以對,“不管貝勒爺是什麽想法,如今這人定然是從府中逃脫。即便您有什麽想法,還是需要小心應對,畢竟人已經不見了。”

    那小內侍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可以說是巧合,也可以說是故意,他們無法在人不見了時下任何定論,既然如此,也隻能蟄伏。

    胤禛的臉色不大好看,麵對溫涼的意見也隻是簡單的點頭,不過這怒意並非衝著溫涼,“先生所言有理,隻是這貝勒府,怕是需要再清清了。”

    溫涼無言,這府內,怕是如何清理,都會有旁的人前仆後繼欲擠進來。皇子府內,哪有那麽容易清淨的。

    從外書房離開後,溫涼原本袖口裏揣著的那份信件已經謄寫完畢,直接交給了胤禛。出來的時候顯得無事一身輕,倒是比來的時候還要悠哉。

    在畫廊上,溫涼碰到與他對麵過來的戴鐸,兩人停下互相見禮,本來戴鐸是要去外書房拜見胤禛的,隻是看著溫涼秀麗的外表,還是忍不住停下多言了一嘴,“還請溫姑娘要小心李榮此人,他心思不正,怕是不懷好意。”

    這等背後說人壞話的行徑,本是戴鐸所唾棄的,然那日李榮的行為與如今戴鐸心中隱隱的猜測,都讓他擔心溫涼的安全。若是因為他沒有提點而導致溫涼出什麽問題,戴鐸內心難安。

    戴鐸隻以為李榮被貝勒爺懲罰派出府外,還想著他回來的時候要好生注意著。

    他卻是沒想到,胤禛的手段不止如此,這人已經不在了。

    溫涼停下看著戴鐸,淡淡地說道,“此事我已知曉,多謝告知。”

    戴鐸愕然,立刻說道,“李榮去找你了?”雖然曾從綠意的說法中得到這點可能,但從溫涼口中真切得知此事,戴鐸還是滿懷怒意。

    他對溫涼倒不是男女間的情愛,隻待著敬佩的情感,看著李榮那行徑便覺生惡。

    “是。”溫涼對無所謂的事情都不怎麽關注,既然戴鐸問了,他便直接回了,說完後他衝著戴鐸點點頭,便打算離開。

    戴鐸情急之下叫住了溫涼,“你知道李榮離開了嗎?”他絕不認為李榮的離開隻是件簡單的事情。

    溫涼轉身看著戴鐸,臉色淡淡,“戴先生,這樣的話還是少說為妙。既然貝勒爺這邊說是出門,那便是出門。你還有何話要說嗎?”

    戴鐸反應過來,搖頭苦笑。即便溫涼知道又如何,李榮那家夥在沈竹找他商談過的情況下還能立刻找到溫姑娘那裏去,本就是賊心不死。這樣的人不管到哪裏都是個墊腳石的命,難道他戴鐸還要為李榮翻案不成?

    等他回來好好盯著他也便是了。

    “是戴某失禮了。”戴鐸回神鞠躬,送走了溫涼。

    溫涼回到院子後,綠意迎上來說道,“格格,方才內院那邊送來了許多物什,說是給格格的謝禮。”那仗勢之大,幾乎整個前院的人都知道了此事。

    溫涼略一思索便知道這件事情雖是借著內院的名頭,但裏麵有胤禛的手筆,想來是因李榮的事情要為他造勢。“知道了,把東西都收斂起來入庫,列個單子交給我便可。”

    綠意點頭,和朱寶兩人一同去收拾了。朱寶雖是負責守門的,不過門外距離這裏十步正好有個侍衛守著,並不需要多麽擔心。

    溫涼撩開下擺跨入屋內,先是把剛才匆匆而走尚未收拾的書桌給收拾了一遍,然後便把所有的毛筆都清洗了一遍收拾到筆架上。

    掀開著的書籍被隨意地安放了書簽歸置到一邊,又把沒使用過的紙張都收起來。等到書桌變得寬敞後,溫涼才在位置上坐下來。

    他的東西都是親自收拾的,連綠意也不能沾手。可是到了認真的時候,根本不會顧及到桌麵上是如何雜亂,因而溫涼閑暇的時候便喜歡收拾書桌,讓桌麵顯得清潔些,東西也不會胡亂地堆積到下麵去。

    “你這是做什麽?”

    屋外,綠意和朱寶都在歸置著正院送來的東西,隻是突然間朱寶便停下來,拎著個玉瓶搖晃著,讓綠意在旁邊看著膽顫心驚,要知道這玩意兒可是寫著珍寶玉器,要是砸碎了他們倆的命都賠不起。

    朱寶疑惑地聽著響,把綠意也拉過來了,“你聽聽看,這玉器是不是有點聲音?”

    綠意側著耳朵聽了半天,隱約聽到點動靜,皺眉說道,“這是什麽意思,難道玉器裏麵有東西?”若是沒有搖晃也便罷了,若是使勁搖晃,就能聽到器物裏麵微微的響聲,看起來像是有東西,可是他們兩卻怎麽都看不出來。無法,隻能去請了溫涼過來。

    溫涼看著這冰潔漂亮的玉瓶,仔細查看了片刻,便把這瓶口對著日頭,果不其然在這小小的瓶底中發現,這瓶子中間約莫三分之二的部分,都被一道薄薄的透明物體從中間隔開,分為左右兩個部分。

    他按住瓶子底端重重按下,這瓶子便直接從中間分開成兩個半圓形的長條,這兩道縫隙被巧妙地掩藏在玉瓶身的風景上,若不是知道詳情,絕不可能從中發現端倪。

    那搖晃的聲音,應該是機關的微弱聲響,若不是朱寶機敏,常人是聽不出來的。可這樣巧思的東西,是用來做什麽的?

    溫涼又細細查看片刻,方才發現這瓶身旁的兩個把手也是能藏著東西的,隻要暗施巧勁,那梅花的中心便是開口,有一條小小的縫隙可以藏東西,溫涼從裏麵聞到了點點墨香。

    這東西難不成竟是用來傳遞消息的物什?!

    這可不是件小事。

    有墨香,便代表著這東西曾經是被用過的。

    溫涼讓朱寶把這東西送給蘇培盛,內院的事情,還是交給胤禛去處理吧。

    蘇培盛接到這東西不敢疏忽,立刻呈給胤禛。胤禛看著那巧妙的機關,冷聲喝道,“正院的庫房總管還有負責清掃內院的侍從都何在!”

    這正院便是福晉居住的地方,這一批賞賜的物什皆是從那裏來的。

    蘇培盛立刻說道,“正院的庫房總管是跟著貝勒爺的老人劉三元,上個月年老體衰,請示過福晉後被義子接走養老了。清掃內院的侍從清理了十之有七,餘下的人不多。”

    “把這東西帶上,去正院。”

    “是。”

    不過半日,胤禛便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這玩意兒去年十月的時候被取出來過一次,當時是庫房總管劉三元負責清點的。

    然玉瓶雖是出現在庫房中,實際上並沒有登記造冊。

    庫房每天都會清點東西的數目,若是沒有劉三元這個正院庫房總管的包庇,這玉瓶根本不可能到現在才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那段時日一直負責更換插花的人是丫鬟雅芳,負責清理的人是內侍小六子,小六子是張起麟的徒弟之一。

    雅芳的母親是府內家生子,負責貝勒府的采買事項,這一大家子在去年清理時被劉三元放到了清單中,俱被送到了莊子上。小六子還在,可是等蘇培盛帶著人去抓的時候,已經上吊自殺了。

    而那曾和弘暉說話,告知他前院書樓的小內侍,正是小六子的同鄉小泉子!

    那小小泉子已然被放出府外,胤禛派人去劉三元義子家中,屋內早已落灰,人走屋空。丫鬟雅芳這一家子人在出府被送到莊子的途中出事,整輛馬車從山坡上翻下去,無一人幸存。

    小泉子、小六子、雅芳、劉三元,這一整條線中斷的速度如此之快,很難讓人不聯想到某些深處的東西。

    經過胤禛的再三盤查,證實那小泉子便是之前建議弘暉前去書樓的人,然隨著小六子上吊,這一切都隨著他的死而斷了蹤跡。

    所有的線索又隨著這個玉瓶的出現而中斷了。

    胤禛肅然,心中早有思路。

    劉三元掌管正院庫房,負責著庫房登記。這玉瓶必定經過他手!

    在取出玉瓶擺放在正院後,劉三元通過小六子把消息放入玉瓶傳遞消息。丫鬟雅芳是家生子,她的母親負責采買,每天都能自由出入貝勒府。她借每日插花的時候取出消息,又通過其母把消息送出去。

    這一連串下來,件件都不是小事!何人竟有這樣的方法,順理成章傳遞了這麽久的消息!

    要知道,這可是皇子府!

    張起麟因不察,挨了二十棍在床上躺著,而整個貝勒府又陷入了肅穆的清洗中,動靜之大,甚至驚動了康熙。

    康熙特地把胤禛召入宮中細細詢問,言語中多有寬慰,“老四啊,素日裏你向來是沉穩之人,如今可是怎麽回事,你的動靜,可是連百官都注意到了。”

    胤禛拱手說道,“既是皇阿瑪詢問,兒臣不敢隱瞞。實屬去年……”他如此這般把事情的經過同康熙解釋,隨後又歎,“兒臣本以為是樁意外,卻不曾想到,竟是有這樣的事情。”

    這樁事情下來是瞞不住康熙的,胤禛便坦然言道。

    康熙大怒,“把東西送進宮來,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怎樣的機關,竟敢暗害弘暉!”他對這個孫兒印象不深,可那乖巧的模樣曆曆在目,豈料到這可愛的孫兒,竟是在去年一腳踏在鬼門關上!

    皇帝有令,禛貝勒府的人立刻把東西送入宮來。康熙又寬和安撫胤禛,賞賜了諸多物什,這才讓梁九功把胤禛給送走。

    送人回來的梁九功甫一入殿門便感受到了殿內颯颯寒意,這雞皮疙瘩便浮現起來了。他佯做不知,低頭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打算明哲保身。

    可惜康熙還是叫了他過來,“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腳步剛停,一聽到康熙的聲音,立刻又走到了康熙身邊來。

    “你看看這東西,是不是西洋那邊過來的巧物?”康熙眯著眼睛看著這已經打開機關的玉瓶,有點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看到過的。

    梁九功仔細地看了兩眼,也覺得有點熟悉,“皇上,奴才也看不出來。若是從宮裏走的,那庫房都有記載,不若,奴才這就著人去取來?”

    這外頭獻入宮中的東西都會登記造冊後才一一歸檔入內,等到需要用的時候或者要賞賜出去的時候才能找到當初的記錄重新增添幾筆,這都是慣例。雖然康熙和梁九功都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可能讓他們眼熟的東西,回去庫房翻翻記錄,一下子便能找到了。

    “……不!”康熙突兀地揮手,阻止了梁九功的動作,人卻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那樣,深深地靠在了榻上枕邊,“罷了,罷了……”

    梁九功震撼於康熙驟間頹然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他的視線落在那玉瓶上,卻是越看越熟悉,不知道是打哪來的感覺,撓心撓肺讓梁九功一直沒辦法把注意力從這東西上麵移開。

    索性今晚上事情也不多,原本康熙是打算去宜妃那裏,突然卻改變了主意說是不去了,整個晚上都留在禦書房裏批改奏折。

    隻是那奏折看著卻不怎麽入眼,康熙更像是在發呆。

    不過留在禦書房內也有些好處,今晚上梁九功自個的情緒也有點恍惚,看起來可不怎麽樣。

    趁著去給皇上泡茶的功夫,梁九功麻溜兒地讓人給他衝了盞濃濃的茶水,一口喝幹了後,整個人顯得精神了些。

    梁九功眼看著茶泡好了,端著茶水站起來,電光火石間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那手裏的東西頓時啪嗒一聲摔落下來,就在這瞬間他還反應過來先把這茶盞給接住了,滾燙的茶水淋了他一身,燙得他叫了起來。

    茶房裏的小內侍連忙去門外取了雪給他冷敷,有人去取了衣物給梁九功更換,又有小內侍機靈,跑去重新衝泡茶水,總之整個茶房熱熱鬧鬧的,務必讓梁爺爺不衝著他們發火。

    梁九功也的確沒心情衝著他們發火。他心不在焉地拿著那包著雪的小布塊按在通紅的手腕上,臉色顯得有點陰沉。

    梁九功終於是想起那東西是打哪兒來的,康熙三十一年,太子十八歲的時候,在他生辰禮中,這玉瓶也是隨同一起被送入東宮的東西。

    梁九功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那是他親手放進去的。

    ……

    康熙親自過問,留存的玉瓶自然是送到了宮中去,可胤禛手裏頭自然也留著讓人畫的草圖。這東西究竟是從何而來,若是真的要徹查並不是什麽難事。

    西洋來的東西,很多時候就是貪圖個新奇的模樣,如同這個玉瓶,中間精致地劃分為兩個部分,其中那層薄薄透明的東西便是西方的新式發明,這樣的東西若是真心實意地打算查的話,不一定查不出來。

    胤禛派人著手去檢查這些西方玩意的來源,還有的就是查查看宮內到底是否曾經運送過這樣的東西。

    雖然後麵這點胤禛並不抱希望,畢竟如果真的是他的兄弟們下手,總不會愚蠢到這個時候還沒有毀屍滅跡,把如此有標誌性的東西遺留下來。

    隻是胤禛沒想到,竟是真的從宮中出入的渠道中得知了這個玉瓶的來源。

    ——東宮。

    甫一得知這個消息,胤禛整個臉色都冷凝下來,即使蘇培盛就站在胤禛麵前,仍感覺整個人似乎是掩蓋在門外那層厚厚的白雪中,恨不得現在整個人就不曾出現在貝勒爺麵前。要死要死,難道真的是太子?

    可這樣顯眼的物什,為何太子偏偏會用它來行事?這不是明擺著把自個兒的底細都放在明麵上來了?

    且胤禛和太子的關係一貫不錯,這段時日兄弟倆也一起合作做過不少事情,胤禛一直都認為太子至少心中對他是存在著信任的。

    然而就是這樣的信任,卻硬生生地在胤禛的心中戳了一刀。

    劉三元。

    他是太子轉贈給他的人,跟了他至少五年多。

    雖然胤禛並沒有多麽倚重劉三元,但是對劉三元還是存在著些許信任,庫房這樣的地方還是交給劉三元處理。這裏雖然不能夠接觸到太多隱秘的消息,然而對劉三元卻是個不錯的去處。

    胤禛曾信任過太子,但是太子從不曾信任過他。

    禛貝勒府剛經曆過整頓,不多時又開始了一次,而這一次的動作並不怎麽大,然而看起來更加腥風血雨,連溫涼身邊的朱寶和綠意也被審問過兩三次。

    這一遭事了,宮中也沒有傳出什麽消息來。即便是康熙也沒有任何的動作,胤禛從來都沒有打算能夠從皇阿瑪那裏得到什麽優待,然對這樣的結局仍舊有點悵然。

    太子在康熙心目中,到底是不同的。

    東宮。

    太子醉醺醺地摟著個陰柔內侍喝酒,太子妃遠遠地從寢宮過來,看著室內如此淩亂的模樣,一口怒火生生忍在心頭。

    她先是讓周邊伺候的人全部出去,太子妃這才看著坐倒在地麵的太子說道,“太子殿下,您這段時間一直喝酒,這消息都傳到皇阿瑪的耳朵裏麵去了,難道不能收斂一二,您這是要惹來皇阿瑪訓斥嗎?”

    胤礽摸著腰間的軟鞭,猝不及防便是狠狠一甩,清脆的拍擊聲讓太子妃麵露驚慌,若是現在這鞭子直接甩到她身上,這般力道都要讓人重傷了。

    “你給孤滾出去!!”太子搖晃著站起身來,剛才是他坐著,那力道都如此之大,如今站立的模樣,讓太子妃剛剛升起的怒火又全然消失。

    這段時間太子越發的陰晴不定,這兩天都不知道打死了幾個侍從了,若不是皇阿瑪一直讓人掩蓋著這個消息,外頭的大臣早就得知這個殘暴的消息。

    “罷了,殿下,妾身告退。”沒說完兩句話,太子妃又冷著臉出來。

    太子妃和太子的確有過一段時間的柔情蜜意,然而事到如今,他們兩個連相敬如賓都無法做到。若不是今個早晨她額娘過來,太子妃都不想踏足太子的地盤一步。要知道現在的太子,可決計不會憐香惜玉的。

    太子完全不在意,把人給趕出去後,他隨手拎起一個酒壇又是往下灌酒,喝了好幾大口後,他抬手又是哐當一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句話真是好啊。

    說得可真是太好了!

    胤礽回想著昨日康熙遣走養心殿所有人,衝著他就是劈頭蓋臉的怒罵聲,聲聲在耳,心口恨不得要把那場對話給挖出去。

    那個動手的蠢貨居然連收尾都不會,生生讓人留下了這麽重要的證據!太子心頭對被發現的怒火甚至壓過了被責罵的難堪,隻恨不得生撕了那人!

    太子仰頭把最後的一點酒水給喝完,抬手把酒壇子丟得遠遠的。

    “皇阿瑪、太子殿下……”胤礽嗤笑了聲,他越來越感受到,皇阿瑪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

    溫涼手裏抱著一疊書,在精致漂亮的畫廊裏穿梭著,裙角清揚,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搖晃著,很快就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書樓。

    在貝勒府不知道整頓了多少遍後,這書樓終於是重新開了,溫涼在書樓重開的第一天便把所有之前借出來的東西全部還回去,然後又帶著他想要找的東西回到小院。

    如此的行為已經重複了好幾次,眼下他正是要去書樓還書借書的。

    這書樓的守門老伯還是原來的人,胡華在經過了審查後,又重新回來守著,對著溫涼自然是萬分熟悉的,看著溫涼出現,他樂嗬嗬地說道,“溫姑娘,您又來借書啦?”

    溫涼淡淡地衝著老伯點點頭,然後說道,“歸還上次所借書籍八本,我自行歸入便好。”

    胡華點頭,溫涼的記憶上佳,比起他一個個重新對著放上去,溫姑娘的速度顯然是更快的。本來胡華是不敢讓溫涼來做這樣的事情的,但是隨著一次又一次溫涼的拒絕,事到如今,胡華也已經習慣了。

    溫涼先把手裏的書籍一本本歸還後,又開始在書樓裏漫步,試圖找到他最近的某些鑽研的方向,不知道這裏頭是否有他想要的書籍,若是沒有,怕是又要出去一趟了。

    在溫涼仔細看書的時候,樓下又來了一個人,胡華剛一看到頓時便驚嚇到了,連忙出去跪下迎接,“拜見貝勒爺。”

    胤禛點點頭,“溫先生在裏麵?”

    他是特地派人去尋,然而在溫涼的小院找不到人,這才想到或許是在書樓,便直接帶人過來了。

    胡華畢恭畢敬地說道,“回貝勒爺,溫姑娘的確在裏麵。”

    溫先生?他心裏有點琢磨,這先生一貫是稱呼男人的吧。而後他又恍然大悟起來,即便溫姑娘是女子,然而她也的確是貝勒爺的幕僚,稱呼一聲先生也是理所應當的。

    然而胡華卻是不知道,胤禛可從來不曾稱呼過其他人為先生,哪怕是戴鐸沈竹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殊榮。

    胤禛除了上次弘暉受傷的時候過來過,這書樓其實他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了。自從他不再需要入上書房後,胤禛每日所讀的書籍的確是比以前少了很多,不過下麵的人按著他的要求,每個月都會去采買書籍,堆積至今,卻也是不少了。

    溫涼正站在書架前翻看著卷軸,卻聽到樓梯那處有動靜。他闔上卷軸,回身看著上來的胤禛,露出淡淡的疑惑,難道今日胤禛不需要上朝?

    他卻是不知道,前幾日康熙為了安撫胤禛,特地讓他好好休息幾天,等休息完了再回來,另還賞賜了大量的東西。

    這頻頻的賞賜令人矚目,外麵的人都在傳四貝勒如今備受萬歲爺寵愛。

    然胤禛卻是最為清楚康熙這樣的意思。

    回府休息的確是為了他好,然而某種程度上,也是在敲打胤禛,讓胤禛好好冷靜幾天。

    若是胤禛真的知道了原因,這幾日就是他冷靜安撫的時間;若是胤禛什麽都不知道,那麽這便是康熙對他的鍾愛了。

    然這份鍾愛,真是太淺薄了。

    “貝勒爺怎的過來的,難道今日朝堂上出了問題?”溫涼疑惑地問道。

    胤禛走到溫涼對麵的書架麵前,“當然不是。溫先生,我把外麵的店鋪全部交給你,按理說,這外麵的消息你自然應該是清楚的才對。”

    “不在分內的事情,自然是不該過度關注,若是某時時刻刻都把握著朝堂的方向,爺就需要懷疑某了。”溫涼取著本書,又一次疊到了書桌上。

    “先生過慮了。”胤禛在溫涼的對麵坐下,看著溫涼挑選書本有些許入神,他忽而開口說道,“先生入我門下已有四年,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溫涼停下選書的動作,側身看著正端坐著的胤禛,“沒什麽不妥,這樣的日子很悠閑,既沒有殺身之禍,也不會雨打漂浮,倒是自在。”

    “看來,自在也是件好事。”胤禛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自在,不定是好事。得看是什麽人。”溫涼漫步而來,手中的書籍又一次疊在書堆上頭,“我等不過平頭百姓,安分度日便是安詳好事。可若是如貝勒爺這般人物,悠閑自在卻不是好事,安全徒生安逸,安逸惹來鬆懈,而這鬆懈可,可是最致命的東西。”

    溫涼的聲音淡涼如水,寥寥數語便如同山中清泉,在躁動時傾盆而下的冰水,胤禛那藏在冷峻麵容下的狂躁也隨著溫涼的話而平靜下來。

    “溫先生可知,你這話,便容易惹來殺身之禍?”

    “某既是爺之幕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是某不言不語,真到災禍臨頭時,哪管曾說了什麽。”溫涼淡然地說道,在胤禛對麵坐下,“既然如此,這話該說的時候,還是當說的。免得死前還後悔該說的沒說,藏掖著也沒落得個好下場。”

    “先生今日卻是坦誠。”胤禛說道,看著溫涼的目光中透著淡淡的暖意,“不過先生所言甚是,若是到了後頭再後悔,卻也是不行了。”

    胤禛的話看起來輕飄飄,甚至沒有多大的力度,但是落在溫涼的耳中卻是不同,宛若掀起了巨浪般。

    胤禛的心境變了。溫涼想道。

    他並沒有否定方才溫涼的說法。

    怎樣的皇子皇孫才有可能災禍臨頭?除了朝廷更替外,便隻有奪嫡這一途了。

    “貝勒爺特地來此,應該不隻是為了說這些事情才是,是有什麽事情商議嗎?”溫涼主動說道,若是等到胤禛開口,卻不知道要多久了。他向來不喜歡那種等待的過程,若是能夠簡單,便越簡單越好。

    胤禛冷峻的麵容有些緩和,他的指尖在椅子扶手輕輕敲擊了片刻,隨後啟唇,“隻是閑暇無事,想找先生說說話罷了。”

    胤禛的心情不是很好。

    從他得知太子欲謀害弘暉一事後,他便一直處在不穩定的情緒中,他畢竟年輕。

    一方麵證據放在麵前,另一方麵他從未想過太子竟是如此的心思,僅僅因為他得了父皇的些許寵愛,便直接謀害他的子嗣。

    而這樣的人,卻是將來大清的皇帝。這讓胤禛如何甘心?若是以前的太子也便罷了,如今的太子,若是要讓胤禛此後一生都向著這般人卑躬屈膝,胤禛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

    若爭,不如徹徹底底地爭下去,把太子心裏暗藏的心思都坐實了!

    隻是有一點胤禛一直想不通,胤礽身邊的人都不是蠢貨,怎麽可能留存有這麽危險的證物在,難道其中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眼下太子的心思已然確定,如何應對,那便是胤禛的事情了。

    ……

    胤禛猜得不錯,這裏頭的確有另外一番暗地裏的計較。

    胤礽對胤禛的確算得上親厚了,然這番親厚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

    身為甫一出生便成為儲君的胤礽來說,這皇位不過是唾手可及的東西,康熙從他幼年時便這般教導他。隻需要等待,隻需要忍耐,這天下終究是他的天下。

    可這份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了。

    康熙是出了名的少年皇帝,八歲繼位,十六歲奪權,到如今,他登基已有三十餘年,對平常的皇帝已是一生的時光,可對康熙來說,這皇位的日子還長得很。而太子已經二十多歲了,這漫長的時光蹉跎了他的壯士淩雲,恨不得現下便大展宏圖。

    可這時光總是不到頭啊!

    劉三元的確是胤礽的人,初始隻是為了在胤禛身邊安個人,倒不是真的有什麽心思要動。可隨著胤禛的出頭,太子那心中的焦躁便瘋狂的生長,胤褆是這樣,胤禛也這樣……動手的命令下達的時候,是快刀斬亂麻的手法,因而胤礽根本沒料到,胤禛的府中,可不止一個人盯上了他。

    而溫涼在聽完了胤禛所說的關於弘暉一事後,也提出了這樣的觀點,“貝勒爺,太子殿下會派來的人必定不是愚蠢之人。劉三元能夠在您的視察下仍然安穩地潛伏了好幾年,證明此人心思敏銳,並沒有留下破綻。而這奇特的玉瓶特征太過明顯,即便劉三元可能用它來傳遞消息,也決計不可能在下達指令後,離開前夕還沒有毀掉這個東西。畢竟這東西並沒有登記造冊,即便劉三元毀掉也並無大礙。某推測,當時這府中,不僅隻有一股勢力盯上了弘暉少爺。”

    “先生的意思,是有另外的人在作怪?”胤禛麵色冷肅,事情涉及到他的子嗣,他自然不能夠安之若素。

    “定是如此。如同此前某對太子爺的判斷,皇上這麽些年親自調.教出來的人,若是說太子爺好大喜功或許有些許可能,然粗心大意可不是小事,某不認為被太子爺寄以厚望的劉三元會是這般粗心的人。這玉瓶,在劉三元的印象中必定是毀掉了,然為何這東西最後還是留在庫房中,或許就需要問問,到底當初最接近劉三元的人,究竟是誰了。”溫涼思緒敏捷地分析著。

    劉三元是太子派來的人,他也自是知道自己的定位,本身都五六十歲了,做這樣陰私的事情,身邊必定有人手在身。這樣警惕的人,能夠近身的人,自然也是他能夠信任的人。

    可惜他這信任的人,顯然沒能夠達到他的要求,反倒是倒打一耙,若不是如此,弘暉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出事。

    “劉三元在府外有義子,不過聯係不多。至於府內,唯有一個小內侍一直在伺候著他,此人名為劉賢,我來尋先生前,已經在審問中了。”胤禛溫聲說道,溫涼不過單憑著他說的幾句話便立刻推斷出這些東西,既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本就是如此敏捷之人,“隻可惜那人是個啞巴,他的房間也沒有什麽要緊的東西。”

    “這玉瓶既然沒有登記造冊,便證明除了劉三元和劉賢外,並沒有其他人知道這東西。而福晉在賞賜的時候必定也不會點到這東西。那麽便隻有兩個可能,一則是福晉身邊有人誤導地放入了這東西的名冊,二來便是這劉賢背後站著其他人,在挑選東西的時候,特地把這東西放入了禮物堆中。”溫涼說道。

    若是這玉瓶一直放在庫房中,就算過了十年八年都不一定有人能發現這東西。畢竟沒有登記造冊,而庫房中又有著劉賢在。正院的庫房又都是福晉在掌管著,胤禛基本不可能入內查看,這事若是一直這麽下去,無人能夠發現此事。

    “隻是有一點想不通,”溫涼微微蹙眉,“若是劉賢裝作在挑選的時候發現問題,不也能夠引出此事,為何偏生要動這樣的手腳,把這個玉瓶送到我這來?若是無人發現此事,豈不是走了一步臭棋?”

    “爺。”

    蘇培盛忽而匆匆從樓下走上來,輕巧地靠近胤禛,在他耳邊悄悄地說了些什麽東西。胤禛的臉色微變,等到蘇培盛重新又退下去後,胤禛無奈地搖頭,“你說得不錯,這劉賢,的確是其他的人所指使,隻是這人還沒等探查清楚,便直接咬舌自盡了。”這人不是真的啞巴,隻是在裝罷了。

    “既然如此,為何貝勒爺不生氣?”溫涼直白地問道,畢竟太子這個幕後之人雖然被挖掘出來了,可是一想到身邊還有另外一個虎視眈眈的人,卻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你卻是猜猜,我是怎麽想的?”胤禛竟然還有心情說笑,要知道平素裏他可不是這樣的人。

    “某認為,貝勒爺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溫涼淡聲說道,完全沒有被胤禛的話所擾,“您所需要的並不是切實的真相,而是佐證。而剛才這劉賢所說的某些話,似乎已經讓您確信了這第二人究竟是誰了。”

    “你說得不錯。”胤禛淡淡地說道,“若不是這劉賢弄巧成拙,我還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

    就跟溫涼所說的那樣,明明可以在庫房的時候就直接把這件事情給揭發出來,可劉賢卻偏偏要拐一道彎到溫涼身上。

    溫涼想不出來這到底是為什麽,可胤禛卻從之前的種種證據中有了推斷。

    這第二人,定然是胤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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