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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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回來時, 並沒有直接往外書房而去,而是朝著分叉路口前行,很快便來到溫涼小院。
彼時正好是傍晚時分,胤禛難得在這個時間段能回來, 平日此時他尚且在外麵奔波,今日還是他在宮內同康熙帝一同聽到傳聞, 被康熙帝提早給放回來。
小院內都是熟悉的麵孔,銅雀在看到胤禛時便匆忙行禮, 衣裙上還壓著一團肥坨坨來不及抱走。
溫良舒展了四肢, 踩著貓步從銅雀的衣裙離開, 嫌棄地舔了舔鼻子, 又嗅了嗅,在嗅到熟悉的氣息後猛然往著熟悉的地方撞過來,胤禛的小腿頓時一重, 多出了幾分力道。
胤禛低頭看著掛在大腿上的溫良,彎腰把這大團子給抱起來, 沉沉的體重讓胤禛一時有些疑惑這重量究竟是從何而來。
大貓軟波波的肚子壓在胤禛的手掌中,胤禛往屋內走時, 不自覺伸手捏了捏,惹來溫良不滿的喵喵叫,隻是那聲音嬌柔,完全聽不出半點氣惱的痕跡, 更似在撒嬌。
胤禛托著這團肥坨坨進了屋內, 溫涼正好從書桌後站起身來, 綠意欠身行禮。想來正是她給溫涼通報了消息。
“先生坐著便是。”胤禛鬆手讓溫良跳開,大貓徑直便往溫涼的膝蓋撞去,看來這碰瓷的習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溫良在撲到膝蓋後軟條條滑下來,然後團在溫涼腳背上不動了。
這份重量,溫涼就算是想走動一二,也得先考慮下大喵的情況。
胤禛失笑,壓著溫涼坐下,自個兒也在對麵坐下,綠意知情知趣地從書房內退出來,在外間守著了。
“爺今日卻是早些。”溫涼抬頭看著外麵天色,還沒有到烏黑的時候。夏日本便白天多,這晴朗的天色看起來不像是傍晚的時候。
“的確如此。”胤禛聲音沉穩,如果不是康熙帝早些讓胤禛回來,他這些日子都是得天黑後才能回來,“先生沒事?”
消息傳到宮內時,康熙帝正在召見胤禛等人,左近也有胤褆等人,頗為嚴肅。
許是康熙帝特地命令過,梁九功在接到這個消息後便徑直入內,俯在康熙帝耳邊說些什麽,便聽到康熙帝朗聲大笑的模樣,原本肅穆的感覺全然無蹤。
胤禛心中篤定同溫涼有關,頓時周身寒意更甚,惹得站在他身邊的幾個兄弟不著痕跡地退開來。
以前也沒發覺老四那麽難相處,怎麽越大越冷了呢?
康熙帝笑完後,許是沒了心情處理此事,讓等候的皇子先退下,又特地留下了胤禛囑咐了幾句,這才讓胤禛出宮。
胤禛本便知道早晚有這麽一遭,然當真出現時,直到真正看到人平安無事,才能安心。
溫涼從位置上彎腰,把白團子抱起來放到膝蓋上,這才挪動了個舒服的位置,免得姿態不雅。
“某無礙。”溫涼鎮定地說道。,“此事早晚會發生,總會有人心生不滿。”
胤禛的威嚴日漸深重,被催逼的官員暫時不敢得罪雍親王,便把注意打到溫涼身上。此人不過是個突軍異起之輩,沒有根深蒂固的根基,身兼的職位又不是實權,如今尚且還呆在雍親王府上,這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個老成之人。
然未曾料到的是,偏生便是在溫涼這裏踢到了鐵板,且生疼得緊。
胤禛道,“皇阿瑪可也知道了此事,在宮內埋汰你呢。”
康熙帝既給了溫涼這般能耐,便是早就料到會有事情發生,隻是不知究竟是何事,何時,何人引起罷了。
六科給事中的官職並不大,然而能做的事情卻很多,既是言官,又有檢查六部等的職能,雖不似明朝盛行,然抨擊引頭的作用還是有的。
若非溫涼手握禦用佩刀,他也的確無權做此處決。莫說溫涼,便是胤禛都不能輕易如此。
“先生本可以不出麵。”胤禛道,溫涼一出麵,此後種種糾紛便不能輕易避開了。
溫涼淡聲道,“這本便是該做的事情,若避開有損雍親王府的顏麵。”此事本就是衝著雍親王府來的,不然這官道上總不至於突然熱鬧起來。
“劉元忠的事情既然你有了判斷,此事便容不得更改。”胤禛眉目清寒,命令既下,劉元忠必須流放,不然溫涼在官道上的說辭便是虛妄,難以服重!
旁人定然也知道這點,明日朝會上想必風起雲湧,各人各有爭執。
“有勞爺了。”溫涼默然道,胤禛這段時日的確清苦,基本沒有休閑的時間,便是眼下這短短的對話都算得上忙裏偷閑。
胤禛搖頭道,“本是先生助我,何以言謝。”
溫涼抿唇。
他的身份並非能與胤禛平起平坐的阿哥,最多便是旁支,胤禛若是高高在上也並非錯誤,平等結交也並非不對,隻是放在這朝代中顯得太過稀奇而難以置信。
溫涼不知從何時起胤禛便是這般態度,然注意到的時候,似乎已是持續很久,已然習慣這種平淡相交的場麵。
然在此時此刻,溫涼聽著胤禛那輕描淡寫的話語,強烈的奇異感在此刻越發地顯現出來。胤禛如此敬重,除開那份心思不談,堪稱禮賢下士的典範。若不是此後胤禛終究是帝王,繼續留下也並非不可。
溫涼的思緒漫無目的地延續到了不知處,繼而在胤禛的話語下回神,“皇阿瑪的身子漸來虛弱許多,溫涼若是入宮,須得謹慎些。”
身體虛弱本便是年老常有的事情,可若是這位乃是帝王,這其中滋味又與別個不同。康熙帝越是清楚地意識到這點,對這些阿哥的防範便越發地深。
胤禛清晰地感受得到康熙帝越來越多的讚賞,伴隨著日益增多的戒備,似乎也是正常。
溫涼說話直接,胤禛難免他擔心戳到康熙帝的敏感點。
溫涼道,“某知道了,太子爺沒尋爺的麻煩?”
自從胤禛被封為雍親王後,其屬之人皆改變稱謂,口稱王爺,然溫涼口頭習慣卻是一直都不曾變換。
“他自個兒的事情尚且壓不下來,哪裏還有心思去想別的。”胤禛低笑道,太子視胤禛為眼中釘肉中刺,眼下胤禛又挑頭做著重要的事情,胤礽自然不曾錯失這機會。
隻是自胤礽重回東宮後,該處理的事情可是不少,不論是私底下兄弟對他的詆毀埋汰,還是那些自廢太子後逐漸脫離的勢力,都需要胤礽花時間去整頓,這無疑讓他騰不開手。
不然首當其衝,其實是溫涼。
戶部一事自此,戶部上下大清洗,基本都輪換完了。康熙帝的勢頭不減,哪怕每日入宮求情的官員眾多,也沒有變更的意思,仍讓胤禛放手整頓。
而實際情況也的確有些複雜。
但凡欠債的人,稱無法交還的人十之八九,然其中真正無力償還的人至多三成,其餘人等皆是懷著各異的心思屢屢拖欠,心懷僥幸,這些人看不透康熙帝的心思,隻會胡攪蠻纏,其中大部分都被胤禛料理幹淨。
如今剩下的便隻有兩種。
一則的確無力償還,無法還清;二則圖謀不軌,拖欠良久。
溫涼道,“若是有人做出姿態,上吊自刎飲毒投湖等手段來表麵被爺逼死,爺該當如何?”這個問題溫涼本該早些想到,好在因為康熙帝重視,胤禛手段了得,暫時還不曾出現這種事。
胤禛微眯起眼睛,溫涼所言不得不防。也確切是這些時候逐漸顯露的情況,他心中有感。
“這些不過跳梁小醜,若真有人如此……爺便送他們一程,免得拖延了時間。”胤禛淡聲道,不是多麽威脅的話語,生生令人聽出了煞意。
胤禛的氣勢越發深沉威嚴了。
次日朝堂上果然引起軒然大波,刑部尚書出列,對溫涼的舉動進行了洋洋灑灑數千字的批判,怒意衝天,惹人注目。
繼而大理寺卿出列,又是一番言論,由此引來朝堂議論。前赴後繼接連有人發表意見,大多是對此舉的批判反對,言辭激烈,大有當朝上折的姿態。
康熙帝高坐上首,饒有趣味地說道,“老四啊,你說說看此人情況如何?”
皇帝高高在上,底下的臣子看不清康熙帝的表情,大抵也是在看戲般瞧著下頭你方唱罷我登場。直到安靜了些,這才把主事人拉出來說話。
一直不言的雍親王出列,漠然道,“劉元忠尚欠兩萬七千萬兩,按照律法,若無法償還,此款項又非他本身能索取,按坐贓罪算,並非不行。”
康熙帝笑著說道,“既然欠了兩千七萬多,又為何不還?”
刑部尚書辯稱道,“劉元忠此人家底薄,此前周轉的確是往戶部借了些銀兩,然此人樂善好施,又寬厚老實,此番的確有所不妥,然也可以理解。臣以為,流放三年的確是有些偏頗了。”
胤禛清冷道,“從康熙四十三年至今,劉元忠以各種方式從戶部借款,合計三萬兩白銀。這三年內劉元忠私下買了三個揚州瘦馬花了八千兩,小妾誕子擺流水席五日共計三千兩,黑市賭坊賭博虧損一萬兩……”他不緊不慢地念著劉元忠的事跡,最後冷聲道,“這便是尚書大人口中樂善好施,寬厚老實之人!”
刑部尚書背後冒出了身冷汗,在心裏把劉元忠罵了個狗血淋頭。
劉元忠一貫會做人,在同僚中的關係也很是不錯,不然這一遭也不會讓劉元忠出麵。他相貌老實忠厚,便是為了能在最開始的時候成為別人眼中的弱勢,讓人看著同情有感。
然劉元忠竟然一次就被溫涼所擊倒,連辯駁都不曾便直接被押走,著實丟盡了顏麵。
此刻人還在刑部大牢關著,若不是背後的主子想著有用,刑部尚書都不願把這人給放出來丟人現眼!按著雍親王咄咄逼人的態勢,今日怕是艱難了。
雍親王的話語落下,暫時無人敢應,康熙樂嗬嗬地說道,“既然雍親王對此事有所了解,那便按照溫涼的意思來辦。”
“皇上——”
康熙帝此舉又惹來些許人不滿的言語,康熙帝微眯著眼睛聽著眾人的話語,隨即淡淡道,“朕既然交托了溫涼禦用佩刀,便是給予他先斬後奏的權力。君無戲言,爾等是想讓朕出爾反爾?”
冷意滿室,朝臣連稱不敢。
康熙帝冷哼了聲,“朕不想再聽到這種事情發生,再有任何人敢去堵馬車攔路,朕一概不論,皆交由溫涼處置。退朝!”
康熙甩袖離去,留下一幹不甘心的官員,然康熙帝和雍親王的意思很是明顯,此事已成定局,無力回天。
胤禛從殿內出來時,還沒走兩步就被胤禎所拉住,帶著莫名的笑意靠近,“四哥,溫涼真的弄出這事了?”
他昨天晚上便從胤祥那裏得知此事,若不是宮內已經落鑰,他定然是要出宮尋胤禛的。胤祥那小子倒是真柔弱,昨日還生龍活虎,今日竟告了病假。
胤禛繞開胤禎往前走,他的事情還一堆在等著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此事你不要參與。”
胤禎如今尚未參與到奪嫡的事情中,若能有選擇,胤禛也決然不會讓胤禎真的參與到其中。胤祥私底下有些小動作,胤禛提點過他幾次,便是不想他們因此出事。
從年前起,這暗湧愈發明顯,太子與胤褆的人在朝堂上明爭暗鬥,暗地裏又皆是衝著胤禛過來,戶部的事情一日不止,胤禛在朝堂上被夾攻的事情便不會消失。隻是康熙態度明確,至今不曾動搖,也無人能阻住雍親王勢如破竹的氣勢。
“四哥,你別走這麽快,今個兒我去你府上可好?”胤禎三兩下趕上胤禛,他在演武場泡的時間多了,個子也拔高得很快,甚至現在都高出胤禛半個頭。
胤禛道,“等我回去的時候,都不知道多晚了。”
“嘿,四哥,沒關係呀,溫先生不是在嗎?”胤禎笑道,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上了溫涼那把刀,能被皇阿瑪拿出來當欽賜佩刀的自然不是凡物,隻是胤禎一直忽略了溫涼在其中的作用,直到昨日的事情後他才猛然意識到,溫涼並非邊緣人物,在皇阿瑪看來,溫先生甚至是其中關鍵的一子。
“那你還是別去了。”
胤禛淡漠道。
“有你這麽做兄長的嗎?”胤禎不滿地嘀咕著,跟著胤禛走了一道。
“回頭先去看看胤祥的情況,晚些時辰再到我府上來。”胤禛離去前最終說了一句,讓胤禎心花怒放,頓時又高興起來。在離開前,他想起這兩日都還沒來得及拜見額娘,便又訕訕地從宮門口又走回來,趕著去後宮見德妃了。
歲月從不偏愛人,便是當初嬌豔美麗的德妃,如今眼角也爬上無法消失的紋痕。然那種積澱的魅力隨著一舉一動散發出來的大方端莊,乃年輕嬌俏的妃子無法比擬。
胤禎求見時,德妃正在殿內見著兩個妃子,等到德妃打發了她們讓胤禎入內時,胤禎早在外麵蹲著逗弄了半晌掛著的鸚哥。
“你今年都多大了,還是這般孩子氣。”德妃皺著眉看著胤禎笑嘻嘻的模樣,看起來沒個正行。
胤禎笑道,“兒臣有皇阿瑪額娘在,四哥又疼我,要那麽正經作甚,有個四哥還不夠嗎?”他大大咧咧地在德妃身邊坐下。
德妃無奈地拍了一記他的肩膀,轉而說道,“今個兒怎麽有閑情過來,前兩日求都不肯呢。”胤禎尷尬笑笑,這選秀年將至,前兩日德妃一直想給他選兩個侍妾,胤禎百般推脫,索性便不來了。
德妃也知道胤禎的心思,淡笑著說道,“額娘也不是逼著你收下,隻是你膝下還是空虛,若是能多上幾個便合適了。”
胤禎不在意地說道,“額娘,眼下完顏氏膝下有子,又不是沒嫡子,您那麽擔心作甚,再來幾個也沒什麽差別,還是算了。”嫡子和庶子終究是不同的。
見胤禎態度如此堅決,德妃也沒有繼續強求,而是說道,“完顏氏如何了?”
“身子骨好些了,孩子也很好。”說起嫡子,胤禎的表情便柔和了幾分,那孩子很親人,他的確很是高興。
德妃笑道,“這便好了。”話音剛落,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看著胤禎道,“你和你四哥關係好,這兩年可是知道你四哥有什麽喜歡的人?”
胤禎正在喝茶,聞言驚嚇得咳嗽起來,嗆得臉色發紅,身前的衣裳都灑滿茶水,狼狽至極。德妃一邊瞪他一邊讓人給他拍背,“你這是作甚,慌慌亂亂的,真是亂來。”
胤禎苦著臉色拿帕子擦拭,道,“咳咳,額娘,這不是,咳,您突如其來這麽一句話,兒臣嚇到了。四哥那樣的人若是有喜歡的,早便稟告皇阿瑪給娶回來了。”
胤禛性格清冷,能直接了當便很少刻意曲折,胤禎也是在和他相處了這麽幾年後才體會出來,這人說的話不怎麽好聽,然的確字字句句都是為著胤禎好。胤禎想來,四哥那樣的性格,若真的有歡喜的人,定不會空手錯過。
德妃微蹙眉心,“若是如此,那便糟糕了。”
胤禎好奇地說道,“額娘,究竟怎麽了?”
德妃的指套戳在胤禎額頭上,“你就惦記著你自個兒,難道忘了老四眼下可沒個嫡福晉,這些年可少聽到老四府上的消息。”
胤禎擺擺手,“這不是正好嗎?一堆人湊在一起說著些沒頭沒尾的消息,還不如不去。哎呀——”他委屈地捂著腦袋,剛德妃又戳了他。
“老四膝下隻有兩兒兩女,嫡子隻有弘暉一人,太少了些。”德妃道,“這兩年萬歲爺少有關注,的確委屈了老四。”
胤禎隱隱知道德妃要做些什麽,連忙阻止,“額娘,四哥自然有他的道理,此事您還是別插手了。若是您不和四哥說一聲便敲定了此事,要是四哥不樂意怎麽辦?”
德妃掃了他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還能有不樂意的,額娘也是為他好。”
這幾年“為你好”的話語,胤禎已經聽多了,眨了眨眼頓時想到另一處,“額娘,您也知道這兩年皇阿瑪越發看重四哥了,這麽大的事情,皇阿瑪肯定會讓四哥自個兒斟酌。您就是先斬後奏也沒用呀。”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望著德妃的臉色有些鬆動,心裏鬆了口氣。今個兒四哥得好生補償他,不然白費了他一番苦心。
雍親王府。
溫涼正站在屋內看著廊下的溫良,她在庭院中撲蝶,喵喵叫聲布滿了整個院子,連綠意在經過時也被溫良撞了一下,惹來侍女的笑聲。
“先生,這是江南的消息。”綠意把經手的密保交給溫涼,溫涼隨手拆開看了幾眼,心中有數。
兩江總督噶禮一直是溫涼惦記的一人,本來溫涼是打算以噶禮為引,誘使他入局,而後慢慢敲開局麵。然因為溫涼需要用自身當誘餌,被胤禛簡單粗暴否決這個方案後,也沒再繼續。隻是一直有派人在看著噶禮的情況。
密折裏麵詳細地寫出了噶禮收受賄賂的來往以及證據,然有些地方仍存在著缺漏。按著康熙帝前幾年對噶禮的處決,沒有一擊必中的證據,尚且還不能動他。
溫涼把密折收起來,從畫廊走到書屋,正欲入內尋書,便感覺身後衣裳重了許多。下擺處似乎多了團什麽東西。
溫涼轉身一看,隻見大貓的爪子勾著溫涼的衣裳下擺,明晃晃地戳出了一個洞。
綠意原本跟著溫涼一同來到書屋外頭,眼看著溫良又一次毀掉了先生的衣裳,頓時無奈起來。這身衣裳才剛剛取出來,溫良爪子的指甲該剪掉了。
大貓尚且不知道之後即將遭遇的苦難,可憐兮兮的琥珀貓瞳看著溫涼,書屋是整個院子內唯一一處不許溫良入內的地方,畢竟裏麵重要的書籍太多,溫良被抱出來幾次後便知道這裏是她不能進去的地方,眼見著溫涼要進去,頓時貓眼濕潤。
溫涼在原地停住,隨即彎腰把大貓抱起來,順著原路回去。若是心軟,溫良會記不住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剛好此刻他隻是無聊,不是一定要前往書屋。
回到屋內,溫涼把大貓放下,坐在軟塌上打算把先前那本還未看完的書籍看完,剛打開書簽那頁繼續往下看,溫良便乖巧地湊在溫涼膝蓋處喵喵叫,然後貓頭塞在那空隙裏麵,軟乎乎地開始睡覺了。
溫涼順手擼了擼她的毛發,心思開始沉入書籍內。
等他被那亮起的燭光所擾,已然是傍晚時分。
綠意道,“先生,王爺剛剛派人過來,說是今個兒十三貝子也過來,請先生一同前往。”
溫涼伸手揉捏了下有些麻木的膝蓋,把溫良抱在懷裏落地,“爺回來了?”他並沒有對胤禛的邀約有什麽反應。
綠意在屋內繼續點亮燈光,道,“還沒有,隻是提前派人來說了聲,怕是得半個時辰後才能回來。”
溫涼點頭,的確差不多。他站在原地舒展身體,溫良早便從他懷裏跳出來,小跑出門外。難得有這般清閑的時候,溫涼倒是把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看書上,與平日也沒什麽太大差別。
他把這本書放回原來的位置,等時辰到了又換了衣服,這才往花廳而去。
胤禛和胤禎幾乎是同時入府,兄弟倆並肩而行,胤禎高興地和胤禛說著早晨的事情。胤禛的確被德妃的舉動弄得有點迷糊,若是突然來這麽一遭,他的確猝不及防。
胤禎看著胤禛的臉色,滿意地點頭,“ 我就知道四哥是有自個兒的想法。不過四哥,皇阿瑪的確沒提起此事,然我以為,皇阿瑪不是不知道,隻是沒說罷了。”
就不知道皇阿瑪是什麽心思,也一直任著四哥這麽瀟灑。
胤禛沒回答胤禎,等著兩人到了花廳內,宴席早已擺好,溫涼長身而立,正站在窗邊安撫著一隻雪白大貓,溫馨的畫麵甫一入內便躍入胤禛眼中。
胤禎歪著頭看著溫涼,半晌後搖著頭對胤禛說道,“四哥,我還真看不出溫涼這瘦弱的身板,昨日是怎麽殺出重圍的?”
溫涼聞言回頭看著他們二人,拍拍大貓的頭,朝著這處走來,“爺,十四爺。”
胤禎前腳雖然在說著溫涼的話,後腳便被溫良吸引住全部的注意,他此前也送過一隻貓給德妃,去年不慎落水凍死了,後來胤禎就不再送活物。
“四哥,這是你養的?”
胤禎饒有趣味地看著那隻蹲在牆角舔粉粉軟墊的大貓,剛才她跑開前,還纏綿地在胤禛這裏蹭了蹭才離開。他還記得四哥明明更喜歡狗才是。
胤禛淡定地說道,“是先生在養。”
溫涼凝眉,“爺,是綠意。”
胤禛失笑,“是,我竟是忘了。”
胤禎眯著眼睛看著兩人,又在說著他不知道的話。早知道還是得把胤祥那家夥給拉來,明明隻是普通的傷寒包得跟個粽子一般,害他差點以為真出什麽大事。
胤禛讓兩人落座,溫涼坐在胤禛身側,聽著兄弟兩人對話,安靜地吃飯。如果話題沒涉及到溫涼身上,他決然不曾分出半點注意力。
若胤禎想說,自然會說。
胤禛不是那種會強迫溫涼一同來進膳的人,他們二人彼此間也很少刻意如此。胤禛傳來的口信特地提及了胤禎,自然是個不大不小的提示。
胤禎自打上桌後的確一直在注意著溫涼,然他那種目不斜視的模樣,讓胤禎深以為沒有旁的事情能夠讓他分散注意了。
難道這些膳食那麽好吃?
胤禛伸手拍落胤禎刻意的舉動,輕笑道,“我都幫著你把先生請過來了,你這般支支吾吾是打算等到什麽時候?”
胤禎翻了個白眼,有個這麽時刻扯後腿的兄長,還真是好極了。
……
最終胤禎還是摸到了他想要看的佩刀,溫涼與胤禛兩人站在門庭前看著胤禎在下方試刀,道,“爺心情不好?”
胤禛看起來並沒有異樣,然溫涼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胤禛微訝地看了眼溫涼,隨即說道,“的確是有些事情,不過尚且還能處理,左不過需要時間罷了。”其中最重要的仍舊是德妃的打算,其他事情雖艱難,到底步入正軌,總有能收拾完的時候。
溫涼淡淡點頭,以為此事便算了結。半晌,胤禛複又開口,“先生可曾想過以後的事情?”
胤禛聲音輕緩,帶著溫和,似是個隨意提起的話題。
“某本是打算在爺……之後,便退隱離開。”溫涼麵不改色,安然言道,“某並非治世能臣,隻是有著些許謀算罷了,能有助益便是難得。日後隻會相形見絀。”
胤禛低低笑出聲來,看著溫涼道,“先生若真是如此,那便真的是妄自菲薄了。”
溫涼才智過人,並非隻有詭謀,更有治國理念。然這些常被溫涼所忽略,更從不顯示。胤禛眉心微蹙,對溫涼的心思有了幾分猜測。
“某並非妄自菲薄。”
溫涼的話語剛落,胤禎便湊過來,把佩刀交給綠意放回去,“四哥,皇阿瑪果然偏心,這可比旁的順手多了。”
胤禛道,“你自可以同皇阿瑪請求一二。”
“可別了。”胤禎擺手,“到時候再把我丟回去上書房,我這臉皮可還要著呢,總不能讓我同弘暉一起上學。”
他嘟噥著說完,又和胤禛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胤禎此次前來便是千方百計想著看那把刀,看完了便沒有其他的事情,瀟灑地走了。
胤禛和溫涼的氣氛本來有些凝滯,在胤禎來了又去後,又恢複了常態。隻見胤禛無奈地說道,“先生本不該把此事告知我。”
溫涼知道胤禛的心態,這般和盤托出,明晃晃地給胤禛留下可趁之機。
“某以為爺不是這般人。”溫涼淡定地說道,“且爺關心則亂了。”
胤禛停頓半晌,失笑道,“先生說得不錯。”
溫涼說的乃是“本打算”,其中值得商榷的東西便太多了。胤禛心情舒暢,沒有再開口涉及此事。在他看來,在於溫涼而言,這便是莫大的進步了。
溫涼凝眉,身側胤禛明顯緩和下來的氣息流露出溫和的模樣,難道剛才哪句話讓胤禛高興起來了?
康熙四十七年,轟轟烈烈的戶部整頓直到九月才告一段落,雍親王爺以著鐵腕手段肅清了此事,惹來哀鴻不斷,然不為所動,徹底清理毒瘤。
康熙帝大為讚賞,又欽賜諸多賞賜,便沒了動靜。
起初有人以為皇上是借此在敲打雍親王,若真的看重雍親王,這一出怎會隻有無足輕重的賞賜,而沒有其他真正落到實處的權勢。
然很快便有人反應過來。
康熙帝並沒有收回溫涼的佩刀,也並沒有提起此事的意願。
萬歲爺當真隻是忘記了嗎?
思及此處,有人猛然打了個寒噤。
自古以來,先斬後奏的權力一貫是給欽差大臣,以免出外有所不利,特此給予欽差的權力。然真正用到的人甚少,基本隻作威懾,到了清朝,皇帝常賜給欽差大臣以“王命旗牌”和禦賜寶刀,以代表皇帝身份。
然這等權力在任期結束後,自是會被皇上所收回。
康熙帝此舉意味深長,發人深思。
雍親王府,小院。
溫涼站在屋內看著擺放在牆壁上的兩把佩刀,兩把形狀各有不同。
其上佩刀享有“先斬後奏”之權,常頒給欽差大臣以做不時之需。
其下佩刀寬大,刀背以雕龍裝飾,鯊魚皮鞘,大氣威嚴。
乃禦前侍衛常用佩刀。
此刀常為人所忽視,然其享有禦前斬殺之權。若用此刀,不需緣由,不用奏請,可格殺勿論!
這刀不為人所知,無明麵痕跡,然隨著當初梁九功欽賜而來的箱子下,卻含著這柄佩刀。
刀柄刻有小字寥寥,乃“帝欽賜溫涼”五字,伴著王命旗牌悄然遞到溫涼麵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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