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柳洵依著秦楚所說四處打探了近兩年告老辭官的官員，人數雖然不多，卻也有四五位。其中有三位各自返鄉，一位是早年喪妻沒有續娶；有一位倒是娶了幾房妾室，但年歲較輕，與他所尋的人不相符；還有一位是兩年前返鄉後不久便歸天了，唯餘正房夫人孤苦伶仃地帶著兒子守著家業。剩餘兩位一位是京中人士，另一位住在了京郊，這二人皆有正房側室，可是經他一番打探，卻未有結果。這尋人的事又陷入了僵局，讓他頗覺頭痛。

    事後他又去悅清館找了秦楚幾次，盤問之下仍是那番說辭，後來倒是老鴇親自前來送茶點的時候多了句嘴，說是好像在慈豐寺瞧見過一位香客，四十上下的年紀，體態瘦削，麵容姣好，瞧那通身的打扮，有些像官家的夫人，眉眼與這繡像的人很是相似。為免被人發現他尋人，柳洵便又用攝心術催眠，抹了老鴇的這段記憶。

    柳洵這幾日太過勞累，加之攝心術用得過於頻繁，扮成昭王回府後倒頭便睡，這一覺便睡了約摸有六個時辰。胡桃一早端著水盆在門邊守了多時，熱水冷了又換，換了又冷，站得她兩腿發酸。

    她覺得這昭王近來有些怪異，他整日裏閑得發慌，偏為何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

    不過說來他這個閑散王爺並不好當，因當今皇帝老兒忌憚，早年由封地被“請”到了京城，隨即便賞了府邸做了個無權無職的王爺，這還不說，偏偏還挑了眼線麗妃在跟前伺候監視。這些年來他向來循規蹈矩，不過一年多前領了皇命前去江南巡察時遭了匪盜幾月未歸。結果等靈位陵寢都為他準備周全時，他又奇跡一般地生還了。這皇帝老兒心生疑惑，又聽聞他性子大變，便又派了暗騎營的人日夜監聽他的一舉一動，說起來他也算是個命運多舛的王爺的了。

    胡桃回想了一下，做了這麽多年的臥底，昭王是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他雖然有時免不了占她些便宜調戲她幾番，但從沒有歧視胡桃這個身份低微的傻子。

    “別杵在那了，進來伺候吧！”正當胡桃思緒飄飛的時候，忽聽見房內一聲低啞的男音響起，忙捧了水盆巾帕進了門。

    胡桃進門的時候，見昭王穿了中衣坐於床邊，麵色瞧著有些不太好，還時不時地咳嗽幾聲。

    她熟練地遞了鹽水過去漱口，又擰了熱巾帕為他擦了臉。如今她已習慣了這些伺候人的活計，力道適中，再不會把昭王的臉麵當成地板來擦了。

    “奴婢瞧著王爺麵色不大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這柳洵一人分飾三角，有時覺得腦袋不太好用，什麽時候叫“卑職”什麽時候叫“本王”又什麽時候自稱“本公子”，偶爾也會有錯亂，好在大多是他在勾欄院醉酒時。他今日覺得腦袋微疼，伸手扶額想了想，這才開了口：“嗯，本王是有些不適，呆會兒去讓門房的請大夫來瞧瞧！”

    胡桃聞言應了一聲，走到他跟前抬手往他額上摸了摸，複又摸了摸她自己的額頭，隨即一臉關切：“王爺的腦袋好熱，要趕緊去請大夫。”

    她說完，便也待其吩咐端了水盆便衝向了門外。柳洵望著她飛奔而去的瘦削身影，頓覺心頭微暖。想起那人故去也有十來年了，如今竟還會有人如此這般地關心著他，雖說是個傻子，但感情卻是極真摯的。

    不一會胡桃便親自領著大夫來瞧，把完脈開了方子，胡桃又顛顛地去醫館抓了藥來熬。濃濃地藥汁端到柳洵眼前的時候，他還是很感動的，他覺得這呆丫頭要是能正常一些，他就把她帶回薑國去，尋一個好處去，讓她伺候他一輩子。

    柳洵喝完了藥蓋了被子躺下昏昏沉沉地睡了，再醒來時，已出了一身的汗。他取下敷於額頭的巾帕，瞥見了趴於床邊熟睡的胡桃，一時好奇，便湊過去細瞧。

    她確實生得一副好麵孔，白淨的臉麵，眉眼唇鼻長得無可挑剔。初瞧她並不顯驚豔，但越瞧越覺得秀麗清靈，眉宇間還有姑娘家鮮見的一股子英氣。不過卻是個傻子，實在是令人覺得遺憾！

    胡桃醒來時，乍見眼前一張人臉，驚得跌坐在地。揉著跌疼的屁股爬起身時，正見這昭王笑得戲謔。

    “王爺這是醒了？不知有沒有退燒！”她倒不在意他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伸手往他額上摸了摸，卻倏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你未曾本王允許亂摸，該當何罪？”他板著麵孔教訓，目光淩厲。

    胡桃有些訝異，她訥訥地望著他答道：“王爺，奴婢並沒有調戲您的意思，隻是想知道您有沒有退燒，如果不用手摸，怎麽會知道？再說了，我也不是大夫，能為您診脈，況且就算是診脈不也得摸您嗎？”

    “小丫頭，瞧著挺傻，嘴巴倒是很會說的！”柳洵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寵溺地笑著說。他很喜歡這丫頭，暗想著要是完成了使命回薑國去，該找個什麽借口把她給捎上。

    胡桃伸頭撓頭，嘿嘿傻樂：“王爺，您這是誇奴婢嗎？”

    “嗯，算是吧。”柳洵邊答邊抬眸看了看窗外天色，見夕陽半垂，輕歎了口氣吩咐道：“待本王用了晚膳你就回去歇著吧，明日一早陪本王去慈豐寺一趟。”

    一聽說要去慈豐寺，胡桃便逮著機會發問：“慈豐寺？王爺往日並不信這些，如今卻是怎麽了？”

    “以前無知懵懂，這次得上天保佑僥幸活命，也該常去廟中進進香了。”如今柳洵說起謊可謂是信手拈來。

    胡桃也不知他遇難時到底發生過什麽，雖然對這昭王心生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唯恐露了馬腳，隻得樂嗬嗬地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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