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柳洵扮作女裝隨著楊家老爺、夫人出了客棧各自上了小轎前往京城香火鼎盛的白馬寺拜佛燒香。柳洵坐在轎子裏頭，心緒並不甚平靜，昨夜發生的事情不斷在他腦海浮現。不知月詠中了他的弩箭之後怎麽樣了？也不知有沒有傷到要害？昨晚對她起了殺心，讓他覺得有些後悔，若是他當時稍稍冷靜一些，或者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事情發展到這步境地，讓他覺得有些彷徨，也有些茫然。

    早在十多年前，他的人生早已不屬於他自己，他替另一個人活到今日，覺得人生最快活的時光便是在昭王府與胡桃相處的日子。她單純天真，雖然傻傻的，卻難得能讓他卸下防備。如果他真的是昭王，而她也沒有嫁人，說不定，他還真能納了這個傻子胡桃。喜歡一個人不分美醜，也不分聰明與呆傻，隻要相處得開心便好。思及此，柳洵的心裏湧上一股濃濃的想念，如果再能見到她，如果她沒有嫁人，那該有多好？

    不知過了多少候，兩人小轎突然停了下來，此後跟轎伺候的丫鬟打了轎簾請他出轎。柳洵定了定神，又抬手理了理衣衫，這才佯裝嬌弱地由丫鬟扶出小轎。這些天來，他男扮女裝的水平越發地長進，這讓他不得不暗歎月詠真是慧眼識人，而且，還為他開發了新的喬裝方式。往日他一向易容成男子模樣，從未想到要扮成女子，現今習得這一招，待回到薑國時，抽個時機要好好戲耍那幫臣子一番。

    柳洵伴著楊家二老在廟中上了香，隨即又到了佛堂偏殿求了簽。在二老前去裏屋解簽時，柳洵則扮作一副乖巧文靜的模樣在偏殿靜候。百無聊賴之時，忽聽見門邊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他猛一抬頭，瞧見一位麵容清秀的婦人提著裙裾邁入殿中。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自打那晚在楊府被她跟那位中年男子溜了之後，事情便無甚進展，他暗想著要借機去尋，偏巧她自個兒送上門了。不過，也許是人家故意前來也說不定。不管怎樣，既然見都見著了，那麽招呼是有必要打一下。況且，他還指望著通過她找到王長女的下落呢！

    沒等他調整好表情走上前，卻見芳銘笑眯眯地走了過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道：“喲，這不是楊府的千金小姐嗎？前些時候我們見過，不知楊小姐可曾記得？”

    柳洵聞言，扭動著婀娜身姿上前道了個萬福，笑容滿麵地答道：“夫人這般貌美，小女子自是記得，況且，小女子與夫人的見麵方式有些特別，就算是想忘記，卻也忘不了。”

    芳銘見她言語意味深長，便不打算跟她兜圈子：“早就聽聞楊府的千金生得貌美，卻未料竟是如此國色天香，那天夜裏看得不太真切，今日一瞧，真真是令人驚豔。不過，先前倒未曾聽聞楊府的小姐竟會武功，而且輕功竟如此了得。那天晚上，小姐就這麽悄無聲息地翻上了房頂，當時小姐的衣裙繁冗，可就不怕絆著了摔下去？”

    “夫人有所不知，小女子我自小就愛好武槍弄棒，隻是父母親一向不太讚成，也隻學了個皮毛。若論輕功的話，倒真比不得夫人您。”柳洵邊說邊睨了她一眼，隨即又道：“今日倒真是湊巧，小女子隨父母親前來京中上香，沒成想竟碰見了夫人，想來，應該不會隻是湊巧這麽簡單吧？”

    這二人各有目的，且都心情迫切，各自倒也不多加偽裝，就這麽唇槍舌戰起來。

    芳銘見她已經把話說得這麽直白，便也開門見山地說道：“依我之見，姑娘你並非楊家小姐。那天晚上，我在楊府見著了與你一起的那位戴著麵具的女子，不知她，與姑娘你有什麽關係？”

    柳洵倒是未料芳銘竟將話題轉向了月詠身上，莫非是她發現了月詠暗騎營使的身份？思及引，柳洵心頭一凜，麵上掠過一絲焦慮之色。不過頃刻，他又恢複如常，流利地答道：“她是我父母親花重金請來的護院，畢竟坊間有些不實的傳聞，實在令人頭痛！”

    “不實的傳聞？”芳銘聽她主動提及有關王長女的傳聞，便知她是有心：“楊小姐怎知這傳聞不實？或者說，這傳聞，便是楊小姐與某些人精心編造的吧？”

    未及柳洵回答，裏屋的門簾便被人挑起，他忙回身探看，見是楊老爺與夫人麵帶笑容地相攜而出，朝芳銘使了個眼色後便笑著迎了上去。

    芳銘收到她遞來的眼色，便立即會意，裝模作樣地由袖籠中取出她方才隨意抽到了簽，刻意裝作心事滿懷地往裏屋走去。

    陪伴楊家二老上完香後，柳洵便隨著楊家二老回到了客棧。二老上了年紀，從昨日起舟車勞頓，回到客棧後歇了片刻便到了午時。楊老爺使了銀子讓店小二跑腿去東街清心閣買了些素齋回來，叫著夫人與柳洵一起在房內用了，隨後便才麵帶疲倦地歇下了。

    用完午飯後，柳洵見二老午歇，便放心地支開身邊伺候的丫鬟推門而出。但見他換了身樸素衣衫，一副平民女子的打扮，順著樓梯走到向右一拐，一閃身便推開靠邊的客房大門。

    此時正候在房內的芳銘聽見聲響，便忙迎了上來，她抬手將房門關緊，又從裏頭銷上，這才放心地請柳洵到房內坐了。

    “楊小姐倒很是守時！”芳銘朝他客氣一笑，隨手端起茶壺，倒了杯熱茶遞到柳洵麵前。

    “既是與夫人有約，做小輩的自然應該守時。”柳洵拿起茶杯放在唇邊聞了聞，隻覺是普通的茶香，不由皺了皺眉：“這店家顯然是太過摳門了，待客的茶葉竟如此之差。”

    芳銘急於知曉內幕，朝她無奈一笑，說道：“既然楊小姐來了，那麽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依我之見，眼前的這位楊小姐，並非是楊家老爺與夫人所出吧？而且……坊間流傳著楊家小姐乃是薑國王長女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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