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到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人，活該生下來就如此嗎？

    因為範小米打斷了祭祀的進行，神官開始跳起祭神舞以求得天神諒解，斷斷續續的鼓點聲響起，在濕重沉悶的空氣中回蕩。周圍的村民垂首快速的念起祭詞，其間有幾個村民用怨毒的目光盯著範小米。

    但範小米什麽也沒感覺到，她瞪著唐七郎，眼裏迅速積攢起一層水霧，顫抖著嘴唇道：“我不問其他人，七郎，你，你也是如此想的嗎？”

    唐七郎用手遮著範小米的眼睛，不讓自己為她眼裏深沉的悲痛而動搖，他歎著氣道：

    “小米，我們幫不了他，他是屬於神明的。”

    範小米從沒想過，自己會遇見這種愚昧的事情——活人祭。

    唐七郎看著範小米接近崩潰的眼神，歎息道：“你剛才看見的隻是開始。神官會將匕首刺入他的喉管，讓他在三個時辰之後再血盡而亡。在這三個時辰之內，村民會上前用小刀將他身上的血肉刮下。這些是屬於神明的最高祭品，將在祭祀結束後被帶回家中，埋於院裏。送給神明以求庇護。”

    範小米白著臉，感覺胃裏一陣陣翻湧，她控製不住自己，哇的一聲幹嘔起來。第一次，她覺得這個世界如此陌生而令人恐懼。

    唐七郎其實已經說得極為簡單了，他怕範小米接受不了，已經省去了許多更加殘忍的過程。諸如在這三個時辰內，為了不能綁住男童，又不能讓他掙紮，通常會在刺入匕首時折斷他的手腳。再諸如，男童的親人就在台下看著，這是屬於他們特有的殊榮。

    唐七郎早就知道有這種祭祀，每個村子都會有一個陰童的存在，或男或女。他們一出生就享受著旁人沒有的尊敬與愛戴，在二十五歲之前不被允許出現在外人麵前，他們會在二十歲時和同樣的人成親，需要在特定的時間誕下後代，將這種特殊的使命延續下去。

    範小米抬起頭，顫抖著聲線，問道：“為什麽原來祭祀不是這樣？”範小米也參加過幾次祭神，無非就是些瓜果五禽和神曲，這才導致她來到這裏這麽久，如今才知道有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

    唐七郎扭過頭去不在看她，範小米隻能聽見唐七郎的聲音冷冰冰的出來，“你先前裝到了腦袋，忘了這些也正常。這一代的陰童還未到二五歲，如今是天地異象出現，為平息神怒，才提前進行祭祀。”

    範小米的瞳孔一陣緊縮，原來，這竟是一個被默認的傳統。這個男童不管是否出了現在這事，都逃不過被祭祀的命運。

    她的耳畔似乎又聽見唐七郎的那句話，“小米，你幫不了他，這是他的命。”

    祭神舞跳的越來越快，村民門低聲念到的祭詞也越發快了。範小米隻覺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是那麽光怪陸離，平日裏和藹的麵孔都變得殘酷起來，冷漠而嗜血。

    舞停，所有的聲音也在這一瞬消失了。空氣安靜的令人窒息，神官將匕首再次割向男童的喉管，範小米看著，徒然的張著嘴，這次卻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來。

    唐七郎捏緊了範小米的手，隨著匕首離男童越來越近，她的手越來越涼。他沒看見範小米眼裏的光也越來越弱，搖搖欲墜。

    這場對男童的屠殺，範小米竟覺得那把匕首是割向自己！

    你幫不了他

    幫不了他

    不了他

    了他

    他

    ……

    不——，範小米捂著頭，在心裏無聲的呐喊。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做！

    “轟……！”一道巨聲從遠處傳過來，當那道藍紫色的光在眼前劃過時，範小米以為自己真的看見了神明。

    “神明發怒了，神明發怒了啊！”有人大喊起來，村民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起來。

    大地突然劇烈的搖晃著，神官顫抖著身體，將匕首扔在地上，跪地叩首不止，“神明息怒，神明息怒！”

    啪，啪，啪，所有的村民也都驚恐的跪下，“神明息怒，神明息怒！”的聲音在大地上越傳越遠。

    地動來的快，去的也快，等這一切都遠去時，才有村民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

    “哈哈哈……”

    範小米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她一邊笑著，一邊淚從臉上不住的滑落，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所有的天地異象都被串聯起來，這哪裏是什麽神明發怒，這分明是——地震！

    這些天的種種跡象都是地震前夕的征兆，而這些村民竟然要為這無可避免的自然現象，犧牲掉一個年輕的生命。

    荒謬，簡直荒謬至極！

    “抓住她！是她，一定是她原先那句話惹怒了神明，神明這是要降災於我們啊！”

    一道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像是一道火光點燃了所有人的憤怒，恐懼和怯懦都有了一個出口。

    眾口一致，竟是將災難的來源衝向了範小米。

    “隻有以她為祭品，才能平息神明的怒火。把她抓起來！”神官從祭台上起身，手臂一揮，就指向了範小米。

    範小米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有村民向她衝了過來。她遠遠的瞧見唐三嫂朝他喊道：

    “快跑！”

    接著唐七郎已經抓著她的手臂，拉著她狂奔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等一切平息下來後，她已經和唐七郎躲在了山洞中。

    範小米蹲在角落裏，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腦海中滿是剛才村民們猙獰著麵孔，如同惡鬼一般向她撲來的場麵。她身上的紅布早就被扯掉，原先整齊的衣服也已經拉的殘破不堪。她的手臂顫抖著，上麵布著好幾道青紅的抓痕，邊緣被撓的破了皮，被汗水一浸，針紮似的疼。

    之前還是對著她談笑風生，尋她看病的村民，現在已經是一臉厭惡痛恨的對著她喊：

    “殺了她，她是災星，是禍害，是她帶來了這場災難！”

    瘋了，都瘋了，這個世界已經瘋了。

    範小米踉蹌著站起來，她要逃，她要離開這裏。她清楚的瞧見那些人眼中的殺意，不逃，她真的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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