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王府前廳，十四個灰頭土臉的男人跪在大院中，仰臉眼巴巴望著廊上靜靜坐著的蕭鼐。

    蕭鼐目光如晦，淡然看著底下一眾人。

    “這麽說，你兄長是被冤枉的了。”

    “正是！”

    正下方的漢子勉力挺直腰，“小人方才之言絕不敢有半句虛假，實在是虞侯之子欺民霸女，太過猖狂，我兄弟二人隻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下犯上是該受罰，但此事著實事出有因，我等軍士守衛京師，難道眼看著良民被欺，正義無法伸張嗎？”

    他言辭慷慨，“按軍中法紀，以下犯上重罪者責軍棍二百，驅逐不用，但那虞侯之子不過是損了些顏麵，並未重傷，況且還是他咎由自取，有錯在先！可二百軍棍已折我兄長半條命，但那趙瑞竟尤嫌不足，視我大辰軍威如無物，使我大辰法度如無形，一味隻念著自己的前途，在虞侯麵前奴顏婢膝，將我等十四人逐出戍衛軍不說，還罪加一等，欲將我兄長斬首以討虞侯歡心！”

    “小人於戍衛軍中不過區區一什長，出身寒門，既無倚靠又無門路，縱有天大的冤屈也是無處訴說！”

    “王爺”

    眼前之人目中含淚，眸光灼灼，往前膝行幾步。

    “我等投軍，莫不是想以一己之力，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可如趙瑞這般奸佞小人，竟領著大辰王師屈膝跪在權貴跟前，王爺帶兵多年，治軍嚴明，難道未有聽說過此人之行徑？難道不會覺得痛心疾首嗎？！”

    蕭鼐垂下眼，語氣極冷，“此事若屬實，你兄長的死罪倒確實有些冤屈。”

    “王爺，此事我們都是親眼所見，我們都可以作證的！”

    “是啊王爺，方才之言皆是實情，人命關天，小人不敢有半分謊言！”

    “請王爺為我等主持公道！”

    “請王爺為我等做主！”

    十四人紛紛叩首不平。

    蕭鼐看看左右，傳良和祝軫也是一臉凝重。

    想也不奇怪，好一樁酗酒軍士醉打世家公子的惡行，沒想到其中竟還有這樣的內情根由，這才幾日的功夫，就要驚天逆轉。

    那趙瑞是個什麽玩意兒他還是有些耳聞的，無能草包也就罷了，竟然還敢瀆職徇私，草菅人命，當真是將大辰的王師當成他自家的府兵了。

    庭前之人個個負傷，但眾人眼神之中的倔強不屈，卻令他胸中一顆心滾燙火熱。發生這樣的事情，誠然是讓人心中不快，不過，如今曉得此事罪不在這些軍士，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欣慰的。

    蕭鼐臉色冷淡，人命關天，若不是走投無路，求告無門，想來他們也不會求到自己跟前。

    看著下麵一臉剛毅的男子，他緩緩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黎忠，願為王爺肝腦塗地！”

    ……

    擺手叫眾人起身，蕭鼐一麵叫祝軫先將這些人安頓治傷，另一麵又叫傳良暗暗查訪，尋找那受辱的女子一家，同時叫衛麟撥出人手搜查這些年趙瑞瀆職枉法的罪證。

    三管齊下，不出兩日便有了結果。

    傳良將書函呈上，試了幾次還是無法壓下心中的怒火。

    “不查不知道，趙瑞這廝真是無法無天，仗著背後有太子和蘇敖，這些年犯下的罪狀竟多達十餘款！瀆職枉法，欺壓軍士，欺上瞞下，簡直罄竹難書！將王師交於這種人，陛下實在是……”

    蕭鼐側臉瞥去一眼，他訕訕垂頭不敢再說了。

    “蘇敖與蕭珩如今春風得意，手下的人自然也就飄飄然忘乎所以了。”

    他說的不鹹不淡，“我回京時陛下什麽模樣，如今又什麽樣？這六年裏，他們安插了多少人天子如何得知？！往日如何暫且不說，隻看眼前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

    傳良繼續稟報，“黎忠的話還真是不假，那日街頭有許多百姓都目睹此事，禁軍詢問多人皆眾口一詞，都說是虞侯之子有錯在先，不止口出穢言，更是當街侮辱欺淩那女子。黎忠他們雖喝了酒，卻隻是開口阻攔卻並未出手，是虞二公子見有人阻撓，惱怒間便仗勢欺人，命家丁出手打人。”

    他憤憤不平，“聽到此時，屬下已經相信黎忠等人所言不虛，但為了謹慎起見，屬下還借王爺之名親去虞侯府上探望，那虞二公子是掛了彩，但不過傷了些皮肉，一點兒不耽誤在府裏擊鞠作樂！後來我也私下詢問侯府醫官，也看了開的藥方，幾位醫官皆說無礙。可見這廝對老侯爺說的不盡不實！”

    “老侯爺若是知曉真相，不知會羞慚成什麽樣子。”傳良歎了口氣。

    “養不教，父之過。”

    蕭鼐語氣極淡，“有因才有果，誰種的就該由誰來擔著。”

    傳良閑閑開口，“今日我還得知一事，那日最先出頭的是黎忠，後來才是他哥哥黎嶸和其他人，不過在趙瑞問起時，黎嶸便扛了下來。這兄弟二人雖然有些魯莽，倒也不失男兒熱血，日後若有機緣升遷，該是一員虎將。”

    蕭鼐點點頭算是讚同，一行行細細往下看去。

    “這一封裏隻是趙瑞近年瀆職枉法的罪證，你方才說的那些又在哪裏？”

    蕭鼐抬頭看去，傳良沉默著遞上第二封書函，臉色難看。

    “禁軍搜查兩日才尋到線索，隻可惜去的還是晚了一步……”

    翻看書函的手微微一頓，白紙黑字，此時卻刺的蕭鼐有些目痛。半晌無聲，他將書函合起，垂首捏了捏眉心。

    “對那夫婦二人，你可曾把話說清楚？”

    “這個自然，事關人命，屬下不敢怠慢。”

    蕭鼐點頭起身，“如此便好，準備準備，叫那一家三口隨我進宮。”

    “一家三口，可那女子……”傳良驚愕得大張了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的。

    “此等罪人，若不繩之以法，如何告慰陰靈？”

    蕭鼐猛地轉過身揚起手中的書函，“今時今日，你還以為這些區區罪證能令奸人伏法？信不信，本王若不這樣做，不出三日，蘇敖的求情信就會送到陛下案前！”

    “去吧，照做就是！”

    蕭鼐大步出門，薛傳良愣了愣，趕忙叫衛士去將幾個涉案的證人帶上，一行人往宮城而去。

    此時距黎嶸問罪斬首不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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