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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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秋殿中,皇帝蕭旻正半靠在臥榻上睡的昏昏欲睡,神夢顛倒。

    寒哲雖將他這麽多年侵入體內的離魂草毒拔除,身體看著是比往年好了許多,但這也不過是表象而已。

    醫者治病,難愈心疾。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如今年歲老了,力不從心,尤其是近來一二年,元皇後再也未能入夢,這令他寢食難安,憂思過度。尤其是當他知道蕭鼐身上的劇毒時隔七年終於有望康複,心中的喜悅難以壓製,愈發想在夢中見她,可惜事與願違,縱使他在心中千般祈求,用盡手段,也未能實現心中所願。

    有時候他都會想,是不是因為當初自己違背了諾言,還沒有照顧好她唯一的骨血,所以她生氣了?不想再見他?

    求而不得的苦楚,大約是世間最苦的事了。

    這種情緒在他心中糾纏往複,愈演愈烈,逐漸令他厭惡起前朝那些瑣事。權謀,製衡,都是枷鎖而已,困了他這麽多年,是時候讓他抽身出來緩一口氣了。

    更何況,他的兒子們還那麽優秀。

    可是今日,這樣的清閑顯然是享受不了了。

    蕭鼐一行人進來時,見到的便是他獨自頹坐在榻上發呆。秦朝風隻放了蕭鼐進去,不想隻一刻鍾,殿內便傳來了喧嘩嗬斥之聲,緊接著便傳令下去請太子過來議事。不多時蕭珩趕來,殿中父子三人的對話,卻愈發爭執不休。

    “孤對你放心才令你監國,你看看都出了什麽事?你這個輔政太子就是這樣替孤打理朝堂政務的嗎?”皇帝發泄一般將案頭兩封書函擲到地上。

    蕭珩未有準備,猛地被他這一嗬斥自己也懵了。他不敢出聲,撿了拿來一看,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趙瑞是什麽人,為什麽孤從未聽過?”

    皇帝怒道,“這樣的軟骨頭怎麽能率領我大辰之王師?孤將身家性命與這一城百姓安危交給他,他倒好,欺壓軍士克扣餉銀,而今更做出這樣的齷蹉事!是誰提拔的他,你務必要給我查清楚!”

    雷霆之怒劈頭蓋下,蕭珩合上書函,抬頭挺直了脊背。

    “父皇息怒,二弟這份奏章上說的與那日殿上虞侯之言全然不同,若果真如此,左將軍這事做的,確實不妥,理應依法治罪。”

    “何止不妥,簡直丟盡了我大辰王師的臉麵!”

    皇帝仍舊憤憤,盡數將氣撒到了蕭珩身上,扭臉看向蕭鼐,“禦王認為此人該如何處置?”

    蕭鼐微微行禮,“曆代王師都是治軍嚴明,趙瑞瀆職枉法,使士卒結怨,辱我軍威,致滿城風雨,此人依律當斬!”

    “父皇罵的都對,趙瑞犯下如此罪行,殺他幾次也是罪有應得!此事說來也怪兒臣……”

    蕭珩長歎一聲,修眉緊蹙,滿臉悔痛,“都是兒臣未能早日洞察此人的劣行,以致他無法無天,犯下如此大罪!”他說著俯身跪下,“請父皇息雷霆之怒,此事兒臣自會妥善處理!”

    皇帝點點頭,“殺一人以正視聽,他死得不冤!隻是殺了他,左將軍之職懸空,還得另外物色人選。”

    “父皇放心,待兒臣親去西山大營視察,擬幾個可用之人再請父皇裁決。”

    “那個被冤枉的人,叫什麽來著?”

    “黎嶸。”蕭鼐上適時開口。

    皇帝頷首,“此人以下犯上,該罰,不過二百軍棍也算了結。小小軍士能不懼權貴淫威,伸張正義,有膽氣,軍中正需要這樣的人。若他有命活著,可適當往上提一提,莫要使忠良血寒。”

    “是。”蕭珩垂首應的幹脆。

    殿上一時無聲,皇帝往身後靠了靠,神色倦怠,蕭珩也靜靜坐了不說話。

    蕭鼐往前驅動椅車,好意提醒,“父皇莫非忘了,此案還有一個罪人。”

    一句話令皇帝皺了眉。

    “虞侯次子雖有罪,但罪不致死,侯爺又有功勳在身,依兒臣看,可依律數倍罰銀,以嚐那對夫婦喪女之痛。”蕭珩提議,“畢竟那女子是自己想不開,尋了短見。”

    皇帝神色微有緩和,右手微微抬起,一個“準”字便要出口。

    “父皇!”蕭鼐朗聲叫住他。

    “父皇,那女子隻有十四歲,尚在稚齡。”他平靜地看著蕭珩,“女子貞潔何其寶貴,就算她未尋短見,皇兄認為她還活得下去嗎?赫赫侯府怎會將區區罰銀看在眼中,可那一對夫婦,沒了這獨女,日後如何終老?”

    “這,依你之見呢?”

    “虞侯養兒不教有失職之過,其子致人身死,以律理當削爵,或交由三司處置。”

    皇帝蹙了眉,蕭珩輕笑一聲。

    “二弟此舉,也太駁侯爺麵子了!他畢竟跟隨父皇多年,為一區區女子褫奪爵位,這……”

    “皇兄過慮了!”

    蕭鼐沒等他說完,“正是因為侯爺跟隨父皇日久,才更知道父皇恩濟百姓之心。他若懂事,自會欣然讚許!”

    皇帝仍舊沒有表態,蕭珩知他不忍也堅持替虞侯說情。

    “皇兄認為該怎樣處置?因他一人,險些致兩人身死,難道還不該嚴懲,以儆效尤嗎?”

    蕭鼐目光淩冽,“皇兄說的如此輕飄飄,想必是未見過那女子的慘狀,那屍首就在宮外,皇兄可要去看看?”

    二人眼看又要吵將起來,皇帝拍案怒起。

    “能不能讓孤清淨清淨?這是千秋殿,不是勤政殿!”

    底下兩人皆愣了楞,默契地住了口,一旁的秦朝風笑著打哈哈。

    “陛下息怒,這太子維護的是世家體統,禦王維護的是天下公義,誰都有理,”他嗬嗬笑得,“不過老奴記得,陛下新登帝位之時,也依稀出過這樣的事,不如陛下令人查了,比著過去的例子,想來總不會錯的……”

    “哼!比著過去的例子?你是想殺了那混賬,要了虞侯的老命嗎?”皇帝氣哼哼瞪他一眼。

    “老奴不敢,老奴失言了……”他躬下腰,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怕。

    天祈初年,帝後微服出行,遇武威將軍之子當街行凶,欺淩平民,致人死命,後怒,即令衛士杖殺。帝讚曰“善”!

    此時秦朝風這句話,著實有趣的緊。

    皇帝捏了捏眉頭,“罷了罷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事就依禦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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