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湘進到屋內，徑直走到蕭鼐和白淩波麵前，俯身行禮。

    “南湘受王妃一家恩澤再生，無以為報，今日之事是南湘心甘情願，請王妃勿要放在心上。”

    蕭鼐第一次正視這個女子，“你想要他死？”

    “是。”

    她沒有遲疑，那語氣中平靜的沒有一絲情緒，簡直和剛才判若兩人。

    南湘眸光低垂，楊劭臨走時說，快則三日慢則五天，他定會來將自己贖走，說這話時他那語氣神態是一點兒也不在意她這麽多年都經曆了什麽，沒有問她任何令人尷尬的問題，還一再說會給她平妻的名分。

    嗬嗬。

    她在心中冷笑，如果當年不是她親眼看到那張簽了他姓名的賣身契，恐怕今天又要被他他編造的這些謊言騙了。

    蕭鼐口氣淡然，“哪條手臂？”

    她抬起頭，“寫字的，右臂。”

    ……

    當夜樓中的小宴南湘沒有參加，方俊一晚上也是心不在焉。

    南湘那個“好”字像陰影一般在她腦中回旋，說實話，雖然他曉得南湘今天隻是做戲，但他心裏的不快卻是貨真價實。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安和憤懣，可惜禦王還要暫時留那人渣一條命，若非如此，不必費什麽心思，他便能輕鬆讓這個混賬在這個人間消失！

    ……

    新年伊始，瑞雪飄飄。

    正月初一這日，文武百官在勤政殿廣場向皇帝拜賀新年，白淩波則照舊和一眾宗室女子在鳳儀宮給皇後請安。

    清河郡主自小世子夭折後人就倒了，各路醫者治了數月也未見好，皇後痛心疾首卻也無可奈何。還是皇帝恩賞，念在白娉婷誕下皇女孫有功，特意許她進宮朝拜，姐妹兩個這才得以見麵，拉著手將體己話說個不停。

    方進辰時，內侍官入內傳旨，一眾妃嬪和宗室女子便跟隨皇後同至勤政殿赴宴。

    不過，宮宴麽，無非就是吃吃喝喝，扯扯閑話，賞賞歌舞，每年都差不多，沒什麽新意。倒是因為蕭珩長子早夭，宮裏已禁了樂舞，他又一直懨懨的精神不好，文武百官是想勸慰也不好開口。

    酒過三巡，皇帝同幾位老臣飲了幾杯便借口更衣往後殿去了，皇後想要陪同卻被他拒絕了，說帝後都走了還叫什麽宮宴，叫她安坐與眾人同樂，皇後勉強不得隻好作罷。

    白淩波捅了捅身邊的蕭鼐，“父皇看著精神不大好呢！”

    蕭鼐頭也不抬，笑說：“忙一年到頭好不容易輕鬆些，沒想到好好的宮宴硬是變回了朝堂論政，換做是誰都會覺得心煩的。”

    “這倒是。”

    白淩波點頭，兩人正說話便見斜對麵的太子舅父、大司馬蘇敖端起酒杯遙遙衝蕭鼐拱手。白淩波不是第一次見他，但卻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細細打量他。

    這人五十歲上下，身材偉岸，濃密的修長眉毛霸氣地微微向上揚起，五官輪廓分明，尤其是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得人渾身寒毛倒豎。

    白淩波移開目光冷笑，他嘴上雖說見到蕭鼐健如往昔心中安樂，但那臉上的笑容卻陰測測的，令人不爽。

    蕭鼐叫了聲舅父，淺笑著舉杯回禮，蘇敖仰頭飲盡，轉眼便被他那些門生簇擁到人群中，白淩波一扭頭就見蕭鼐趁機將酒潑到了地上，心裏剛笑了一下，立時卻又憤憤不平起來。

    “這人還真是心寬，做了那樣的事，見到你卻沒有一絲心虛。”

    蕭鼐忍笑，“老狐狸了，沒過人的道行，怎麽敢為禍人間？若都似你這樣，做點點壞事便寢食難安，那這天下就真的太平無事了。”

    白淩波撇嘴笑，將麵前一碟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菜推到蕭鼐跟前，“油膩膩的，看著就不好吃。”說著摸向他腰間的荷包，從裏扣出一粒梅子幹塞入口中，頓時酸的她大眼眯成彎月。

    蕭鼐笑得寬厚，眉眼裏滿是寵溺。

    這時一個年輕的內侍官悄悄過來，躬身行禮說皇帝詔禦王妃到內殿說話。蕭鼐細瞧，這人他也認識，是常跟在秦朝風身邊的小太監，便問，“怎麽是你來了？陛下龍體可安？”

    小太監躬下身，“回王爺，陛下方才似有憂色，不過，秦公公給陛下品嚐了府裏進貢的美酒佳肴後，陛下龍顏大悅，讚不絕口，但不知那酒中奧秘，遂命奴婢來請王妃解惑。”

    “原來如此。”

    蕭鼐頷首，身邊的少女已經站起身，瞥一眼她身邊的知桃，心說這丫頭太小，叫人瞅著不大放心，遂示意傳良一同跟去。不想轉入內殿後卻被內侍攔在門口，說陛下隻傳禦王妃進去，無法，他隻能守在門口。

    大殿中酒宴正和諧而有序的進行著，皇後端坐上位，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身邊的淑夫人說話，瞥眼見白淩波離席往後殿而去，便使個眼色給芳雨，叫她前去打探。

    芳雨心領神會，悄悄跟隨兩人到了後殿。側耳傾聽片刻，裏麵的人說來說去好像一直在說吃食，芳雨悄悄退下回稟。皇後聽罷蹙眉沉吟片刻便道要去更衣便也往後殿去了，約摸一刻鍾後兩人才慢悠悠回來。

    這一切盡入蕭鼐的眼。

    他冷眼打量著殿上，太子都被眾臣簇擁著飲酒，蘇敖則捧了一杯酒到皇後跟前，二人不知說些什麽。鎮南王府因為拒絕了太子的求婚，讓其他臣子察覺到了可趁之機，紛紛抓住機會向皇後推薦自家的女兒，大約是為了惡心鎮南王夫婦，皇後還對幾個顯貴之女特意表示了興趣。

    雲瑤的母親明慧公主尷尬的中途便離場了，倒是鎮南王和世子一直堅持挺坐著。

    算算時間，那丫頭進去也有些時間了，所幸眾臣都沒有關注他這裏。正出神間，寧王蕭琰端著酒杯走過來，攬著他笑：“二哥怎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擔心嫂嫂啊？”

    他大方承認，“嗯，她性子冒失，總是讓人不省心。”

    “我倒覺得嫂嫂挺不錯，待你也是一心一意，隻看那日看我府中的情形便知道了。”蕭琰給他斟滿杯中酒，臉上笑得蔫壞，悄聲道：“我看舅父今夜總看二哥，不知道是不是看你身子大好，讓他擔心起自己這大司馬的位子該物歸原主了？”

    蕭鼐飲下一杯，笑，“這話可不敢胡說，被他知道又要訓斥你。”

    蕭琰滿不在乎，“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他能拿我怎麽樣？頂多罵我沒出息罷了！就是二哥太不值了，堂堂大司馬，昔日統率千軍萬馬，何等的威風凜凜，如今倒好，隻能委委屈屈地替父皇統領禁軍……”

    “委屈什麽，禁軍統領也很難做的。還是你最好，成日間山水逍遙的，叫人羨慕。”

    蕭鼐笑得不動聲色，一雙深眸環顧殿內四周，今夜這宮宴總感覺有些不同尋常。至於原因，他也說不大好，大概是因為知道蘇敖過去做的那些事，如今再和他共處一室，虛與委蛇，令自己心中不爽？

    哼，這些年他在北境作威作福，任人唯親，也是時候算一算賬，叫他嚐嚐自己釀的苦酒了。嗯，不能著急，等賀汗青回來，再給他送上這份大禮。

    “啊——”

    後殿突然傳來一陣驚叫，緊接著便是宮娥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大殿中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顯然都被嚇了一跳，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蕭鼐心道不好，才要站起，皇後和蘇敖已經帶著侍女和衛士衝進內殿。

    眾人衝到門口，迎麵就見幾個內侍和宮娥哭喊著衝出來，眾人一頭跪到地上，聲氣皆變。

    “娘娘，陛下咯血不止，像，像是中毒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