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瘮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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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個穿府綢衣裳的十歲左右的小孩子,伸出小手指點著牌子,脆生生地說道:“他們也不識字,還是我告訴你吧,她那上麵是‘我是碎嘴婆娘’,他那上麵則是‘我喜歡胡說八道’。”
那老婆子聞言哈哈大笑,一手拍大腿,一手擦笑出來的眼淚,說道:“陶家大嫂子,縣太爺說得忒對啊,去年要不是你一個勁兒的罵罵咧咧、嘰嘰歪歪,咱倆家也打不起來,大家夥兒說是不是啊?”
“是!”
眾人可謂異口同聲。
趙氏和陶有金氣得臉都綠了,雙雙哆嗦著,抽了風似的。
陶葉被爽到了,笑眯眯地站在街對麵,又把那寫在牌子上的字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兩個牌子都是木板拚接的,比較粗糙,大小足有一尺半見方,上麵的大字墨色淋漓,功底雖一般,但字體挺拔雋秀,顯然是寫字的人有不錯的審美意識,但因練的太少,寫的不好看。
內容算不得很過分,盡管短,卻也足以讓劉家鎮人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她相信,那位狡黠的縣太爺確實手下留情了,不然寫個“我是瘋狗喜歡亂咬”也不是不可能。
“三丫頭?”
陶葉正思忖著,聽到一個略微猥瑣的男聲叫了她一聲。
是劉膿。
陶葉轉頭看向右側,笑道:“聽說你得手了?”
少女沐浴在明亮的陽光中,水汪汪的眼睛略眯著,紅潤的唇綻放著燦爛的笑意,好看得緊。
劉膿被吸引了,呆呆地站著,視線凝在她的臉上,眼睛一眨不眨。
陶葉警惕起來,心裏更是反感極了,大聲說道:“大叔得了不少銀子吧。”
劉膿醒過神,不免有些尷尬,“啊,還行,他們家老五果然有錢。”
雖說他就是來顯擺的,卻也知道財不露白的道理,是以並不說到底弄了多少銀子。
陶葉“哦”了一聲,不再多問。
劉膿往她身邊湊了湊,剛想再說點什麽,餘光便看到陶宥義從對麵胡同裏出來了。
“三丫頭,那小子可不一般,”劉膿“嘖”了一聲,又往靠了一步,“要不是你劉叔我光腳不怕穿鞋的,還真不敢得罪他。”
“怎麽,他威脅你了?”陶葉與陶宥義的目光隔著一條馬路對上了,盡管彼此距離兩三丈,她仍然感覺到了那雙眼睛裏流露出的赤果果的寒意。
劉膿咧開大嘴,露出黃黃的大板牙,笑道:“人家到底是讀書人呐,聽了我和你嬸子的話,啥都沒說,就像現在看著你這樣的看著我們,賊拉瘮人,就像被鬼盯住了,從心裏腳著冷。”
因為陶宥義的目光,不少看熱鬧的注意到了陶葉。
“這三丫頭是來看笑話的吧。”
“肯定是,被那麽一盆臭水潑上,不得恨死老陶家啊。”
“你說那孩子何苦啊,都忍那麽久了,就再忍忍唄,得罪陶宥義還能有好?那小子從小就蔫壞蔫壞的。”
“你說他這時候出來幹啥?眼瞅著考舉人了,說不定就被他老子娘連累了啊。”
……
陶宥義在眾人的議論中回過神,衝著陶葉冷冷一笑,一步步往肉鋪去了。
“娘,這牌子沉,還是兒子來掛吧。”他清晰有力地說道。
他這話一出,一片嘩然。
“他這是傻了不成?”
“就是,不嫌丟人啊。”
“你懂個屁啊,這叫孝道。”
“有理有理……”
亂七八糟的聲音一同鑽進陶葉的耳朵,於是,她明白陶宥義此舉的意義了,甚至想得更深更遠。
到底是文化人,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為自己洗白、替自己揚名的機會,而且時機把握得非常好。
“這人確實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呢,如果他不巧做了澤縣的父母官,隻怕你一家就隻有倒黴的份了。”她對劉膿說道,語速緩慢,關鍵字句咬的很重。
劉膿不以為然,擤了把鼻涕,往鞋底上一抹,說道:“哪就那麽巧了?再說了,不少秀才胡子耷拉到地上也沒考中舉人,他就能一下子成了?做夢呢吧。”
陶葉搖了搖頭。
她對陶宥義很了解,此人雖陰沉,但腦子確實好使,而且為人並不浮躁,喜歡穩紮穩打,隻要運氣不算太壞,肯定會有出頭之日的。
劉膿是個奸懶饞滑屁的人,嘴上那麽說,但心裏對陶宥義也起了防備,嘿嘿笑了兩聲,又道:“他孝順他的,要想整老子可不行。老子光腳不怕穿鞋的,到時候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陶葉頷首,如此最好。
她看完老陶家的笑話,去了菜市場,從一個獵戶手裏買了野雞和野兔,又買了些菜,回家時順路去了許家雜貨鋪。
看鋪子的人是許文。
少年放下手中的書,驚喜地從櫃台後站了起來,瘦削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潤:“你來啦!”
陶葉抿嘴一笑:“小文哥,給我一壇好酒。”
“好,”少年答應著,人卻沒動,狹長的眸子久久注視著陶葉,裏麵的柔情濃得化不開。
外麵的喧囂被這種此地無聲勝有聲的靜寂隔絕在外,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少年純純的戀慕讓陶葉感到了尷尬和不安。
如果不考慮心裏年齡,她覺得許文無論家境還是他本身,都是最理想的人生伴侶,然而,做為一個始終為生存而努力奮鬥的禦姐而言,她對這種稚嫩的弟弟型小男人又實在沒有興趣。
“小文哥,我……”陶葉欲言又止。
她本想勸他不要在自己身上費心,但又覺得人家什麽都沒說,貿貿然講那些顯得自己太過自戀,而且,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古人早熟,且未來充滿著不確定,眼下最好的處理便是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並且日後能不來雜貨鋪就不來。
“嗯。”許文臉上紅得像要滴血一樣,“小葉子,你和縣太爺的事我都聽說了,咱劉家鎮的人就喜歡胡說八道,你千萬別往心裏去。聽說縣太爺是京城的大家公子呢,家裏最重規矩,肯定容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要不了多久就會平息的。”
他這番話有那麽一絲提醒和警告的意味,意思讓陶葉要認清自己身份,千萬不要把流言當真,傻傻地一頭撞上去。
陶葉笑著點點頭,“確實如此,小文哥快些給我拿酒吧。從今兒起,我要跟八奶奶學著刻木頭啦。曾經的女屠夫改作匠人了,日後就要想匠人的事啦,跟縣太爺那樣前程遠大的人八竿子打不著啊!”
她這話一樣意有所指,許文大概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紅潤潮水般的褪去了,隻餘一片慘白。
陶葉心有戚戚,暗自祈禱許文能盡早放下這段不成熟的想念,付了銀子,哼著現代小調回了劉八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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