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珠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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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修容的生辰在慶豐帝和皇後授意下舉辦地極為盛大,擺宴的天都殿金碧輝煌,雕欒綺節,珠窗網戶,橫梁雕畫,玉柱盤龍。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觥籌交錯,歌舞如雲,仿佛於繁華盛世中透出幾分紙醉金迷。
麗修容再矜持冷淡,也抵不過帝王恩寵之下隨之而來的榮華與風光。為她慶生,又給關內侯和帝姬長臉,她如何不高興呢?臉上帶著淡淡欣然的笑意。待到酒酣微醉,更是玉峨傾頹,滿麵春色。
諸妃心中妒恨,麵上還要巧笑怡然,紛紛獻上祝賀。
五月裏暑氣燥熱,除了定期向皇後請安,各宮嬪妃輕易不願出門,生怕傷了一身雪膚花貌。也有閑不住的,挑在日光不那麽炙熱的時候逛一逛,卻也大都擇一處水閣亭台,或觀景喂魚,或賞花聽戲。
這一日謝婉儀下了帖子來請眾人看戲,冷金箋上秀麗清勁的簪花小楷姿韻端莊,足見書寫之人筆力深厚。林雲熙淺淺一笑對青菱道:“謝婉儀一貫溫柔和順,然而字如其人,卻隱隱有堅韌果敢之意。”
青菱笑道:“奴婢可不懂這些字啊畫的,謝婉儀請您,您去是不是?”
林雲熙抖一抖手中的箋紙,“先著人去問問皇後怎麽說。若皇後娘娘給了臉麵,我怎好不給呢?”
皇後不僅明言要去,還替謝婉儀邀了眾人一道,笑意融融道:“天氣太熱,難得能與眾位妹妹小聚。明瑟居那兒恰有可聽戲的水閣,四周以器械抽取湖中清水至頂,再使其沿四簷飛流而下形成雨簾,極是清涼。”
忻貴儀搖著扇子咯咯笑道:“‘琥珀盞紅疑漏雨,水晶簾瑩更通風。’妾身還從未見過劉夢得所寫的避暑亭是什麽模樣,娘娘也不早說與咱們姐妹聽。”
皇後淡淡笑道:“這樣的水閣水亭到處都是,隻是花費甚大,後來又有匠人使了巧法子能在夏日以水製冰,才棄之不用了。唯行宮裏還留著些,你若喜歡,叫殿中省在宮裏新建一處來也不難。”
忻貴儀手中團扇輕輕合攏於膝上,笑意不減,“既是奢靡,妾身哪裏敢隨意用呢?隨皇後娘娘見識一遭也就罷了。”轉而向謝婉儀道:“也得多謝姐姐尋出這樣好的地方請咱們聽戲。”
謝婉儀婉婉謙和道:“行宮裏新來了一批昆曲班子,擅唱《牡丹亭》。妾身也是聽說那唱花旦的伎子極敏捷伶俐,才起意下了帖子請諸位姐妹們樂一樂,怎稱得上謝字?”
皇後笑吟吟對謝婉儀道:“你這樣貼心,姐妹們自然要去捧場。”
皇後有意替謝婉儀做臉,林雲熙等人也懶得反駁。趁天色還早,眾人各自乘了轎輦慢慢往明瑟居一路而去。沿途臨湖淺水之處載滿了荷花,碧葉亭亭,蒼翠欲滴。層層的葉子中間點綴著零星潔白的花朵,清純不妖,香氣清幽。
明瑟居處早已有宮人打點好一切,水閣裏正中擺大紅酸枝宴桌,紫檀木雕龍鳳呈祥寶座,兩側依次是各宮妃嬪的座次,黃花梨雕花的扶手圈椅搭著銀紅撒花軟墊,黑黃檀如意回紋幾案上擺滿點心、茶果,宮女在旁執扇奉酒,四下宮人束手侍立。水閣前的湖麵上白玉石台層層累迭,雕出盛放蓮花瓣瓣舒展的模樣,絲竹之聲自台上傳來,瑲然悅耳。
諸人一一落座,立時有宮人捧了戲單子來奉於皇後,“請娘娘點戲。”
皇後看了兩眼,笑道:“就唱一折《浣紗》、一折《出塞》。”轉頭將戲單子遞給宮人,“送去與昭儀。”
戲單是澄心堂玫瑰撒金紙,黑墨紅地,分外亮眼。林雲熙不大喜歡聽戲,從前家中雖也蓄養伎人,但隻是用來表演歌舞雜技的,極少有唱戲的伎子。從頭至尾掃了一遍,都是普通的折子戲,唯有最後添了幾支新曲。
合上單子放置於宮人雙手奉著的描金雕花木盤裏,端起青瓷茶盞飲一口微甘帶苦的茶水。皇後見狀道:“昭儀怎麽不點一出?”
林雲熙微笑道:“妾身素來不愛聽戲,叫他們挑好的唱。”
皇後正要說話,那邊忻貴儀笑吟吟道:“昭儀姐姐不如點那《牡丹亭》。”眼神往謝婉儀那兒一瞥,“謝姐姐不是說那唱花旦的極伶俐?咱們既來了,自然要聽最好的。”
謝婉儀默默低眉垂目,麵上還帶著三分淺笑。皇後神色微微一凝,她身邊侍立的紅袖趕緊冷聲斥責那奉著木盤的宮人道:“昭儀主子既沒有吩咐,還不把戲單子奉於修容主子,你木頭木腦地光站著做什麽?!”
那宮人忙彎腰躬身道:“是。”捧著木盤快步行到麗修容麵前。
麗修容看也不看那張戲單,微微一笑道:“忻貴儀說的很是,他們既然擅唱《牡丹亭》,便點一折《遊園驚夢》。”問林雲熙道:“林姐姐覺得如何?”
林雲熙淺淺笑道:“修容既想聽,讓他們唱來就是。”
台上伎人已梳妝打扮,曲笛聲聲潤麗淳厚,悠揚委婉。副末白須髯髯,首上念開場詞(*):“佳客難重遇。勝遊不再逢。夜月映台館。春風叩簾櫳。何暇談名說利。漫自倚翠偎紅。請看換羽移宮。興廢酒杯中。今日搬演一本範蠡謀王圖霸。勾踐複越亡吳。伍胥揚靈東海。西子扁舟五湖。”
皇後靠一靠紫檀木寶座上杏子黃團蝠紋靠背,笑意不露分毫不悅,和顏悅色道:“修容還有什麽想看的麽?”
麗修容伸手拿了那戲單翻看一回,轉手遞與她下手的謝婉儀,清清冷冷道:“婉儀也瞧瞧。今兒是你請姐妹們看戲,該由你做主才是。”
謝婉儀勉強扯出一個笑臉,推辭道:“諸位娘娘能來已是難得,妾身怎麽敢隨意做主?還是修容先點吧”
麗修容“哦”一聲,複又收回了戲單於膝上細細看過,澹然笑道:“妾身喜歡看花好月圓、兩情繾綣,再叫他們唱一折《長生殿》中的《乞巧》吧。”向謝婉儀露出清淺的笑意,“婉儀可能入眼?”
謝婉儀低下頭,和順而謙卑,“修容喜歡,自然是好的。”
水閣中有一瞬的冷凝,然而轉瞬皇後又笑著對眾人道:“姐妹們有什麽想看的,千萬別客氣。”吩咐宮人道:“再拿戲單來與諸位主子們。”
心頭冷笑,皇後近來小動作越發多了,抬一個壓一個,恨不得挑撥得滿宮不得安生。位份低的嬪妃也就算了,如她、如麗修容、又如被皇後時時打壓的忻貴儀又怎麽肯?也不願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好叫她借此拉攏底下的嬪妃,少不得聯起手來頂回去。皇後立不起一個靶子吸引眾人嫉恨,最後還要自己設法轉寰,吃力又不討好。
然而皇後除了在口頭上刺人,並沒有針對誰用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林雲熙心裏雖膈應,卻也不能拿皇後怎麽樣,隻得一邊暗暗挑起順貴人爭寵,一邊對慶豐帝更加用心,牢牢占著聖寵——也算出一口惡氣。
白玉蓮花台上《浣紗》已唱完,水袖華裳扮作昭君的花旦眉目如畫,大紅翎羽的鬥篷越發襯得身姿妖嬈,聲音瀝瀝如雨,“空庭春暮矣!驚傳詔奉清光。疑錯報,幸平陽。朝日殘鶯伴妾啼,開簾惟見草萋萋。庭前時有東風入,楊柳千條盡向西。官家今日禦未央,傳旨王嬙上殿,下嫁單於。”
日頭漸盛,水閣裏也抽水掛簾,氤氳出淡淡的水霧,湖上十裏芳荷,花香隨著水汽彌漫進來,馥鬱芬芳。一時宮人們送了桂圓蓮子銀耳羹上來做點心,為首的內侍諂笑道:“知道主子們在這兒聽戲,膳房才命人從湖裏采了蓮子,特送與諸位娘娘嚐個鮮”
皇後笑道:“正好本宮也有些餓了,諸位妹妹一道用一些吧。”
新鮮的蓮子軟糯香甜,銀耳也煮的滾爛,柔軟入味,配著清甜可口的湯羹,味道極佳。膳房刻意討好,幾乎每位嬪妃那裏都有一小罐,又送上切好的蜜瓜、香果,方才退了出去。
底下諸妃竊竊私語,李美人用銀簽擇了一塊蜜瓜吃了,“行宮裏的膳房倒是殷勤。要是在宮裏,不趕著往禦膳房送禮就不錯了,那兒能有這麽多花樣?”
沈美人執著團扇輕輕搖了搖道:“聖人不常住這兒,好容易來了,他們自然要好好殷勤奉上。也是叫上上下下都念著他們的好,倘得了哪位青眼帶回宮去,不比在這兒混吃等死強?”
“咱們做不得主,若換了上頭幾位娘娘開口,哪裏有不準的?”李美人小心往林雲熙那兒揚揚下巴,兩人執手挨近了道:“不說別的,當初昭儀娘娘有孕時想要個廚子,聽說遠在軒北,聖人一句話,不一樣召進宮去伺候了。”
沈美人以扇掩唇,輕聲脆笑道:“怎麽?眼熱了?”點一點李美人腹間,“那就快快懷個孩子,到時候聖人高興,莫說廚子,什麽好東西不送到你跟前來。”
李美人又羞又氣地擰她一把,“渾說什麽呢?!”攏攏鬢角散亂的頭發,微微一歎,“咱們這樣的人,就算懷了孩子,又如何能與娘娘們相比?隻盼著日後生了孩子能升個位次,養在自個兒膝下便是萬福了。”
複又睨一眼靜默不語張芳儀,小聲咬耳朵,“即便要生,也得生個聖人能瞧入眼的。若是像她那樣,還不如不生,宮裏兩個帝姬都比皇長子得寵呢。”
那廂張芳儀咬緊了牙關,手中的湯匙像有千鈞之中,她邊上靜充儀眼鋒冷冷掃了李、沈二人,婉婉對她道:“姐姐不要難過,她們也就是嘴上不饒人,不是有意冒犯的。”
順貴人也接道:“芳儀好歹是皇子生母,何必與她們計較,沒得跌了身份。”
張芳儀冷哼一聲,低沉了聲音尖刻道:“她們倆不是好東西,你們也沒好到哪裏去!一個壓不住後頭趕上來的,一個生了孩子也是送了人,有什麽資格教訓本宮?半點嬪妃應有的謙和恭敬都做不到,本宮還要對那兩個賤人寬容大度嗎?!”
兩人麵色一僵,極為難看地撇過頭去。靜充儀胸口起伏,忍下一口氣,神色晦澀幽然地向對座胡青青看去,後者對上她的目光笑意吟吟,舉杯示意,靜充儀扯了扯唇角,默默跟著舉杯相敬。
張芳儀說罷也略有懊悔之色,轉眸見胡青青捧了時新瓜果徐步上前一一奉於諸人,心底暗罵裝模作樣,但胡青青奉於她麵前時又不得不命一旁侍奉的宮人小心接過,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忍不住刺了一句:“妹妹勤謹,當真堪為六宮表率。”
胡青青福身,柔順微笑道:“奉上恭儉本是妃妾應盡之儀,芳儀稱讚,妾身愧不敢受。”
張芳儀訕訕一笑,舀了一勺桂圓蓮子銀耳羹以做掩飾。
倚著石青金錢引枕,側目見皇後手下斜枕著紫檀木寶座上圓潤寬厚的扶手,一邊含笑看白玉台上彈著琵琶嗚嗚咽咽的昭君地唱著:“可憐一曲琵琶上,寫盡關山九轉腸。謫青鸞冤生畫郎,辭丹鳳愁生故鄉,卻使千秋羅綺傷。鶯燕銜花出上陽,一枝寒玉任煙霜。淚痕不學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一邊饒有興致地跟著輕輕合掌打著拍子。
林雲熙揉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坐了這許久,她也沒耐心再陪著皇後、謝婉儀,向青菱使個眼色,低聲叫她著人回玉華殿一趟,再尋個借口來請她回去。
青菱在她耳邊道:“小皇子差不多都是這個時候醒,奴婢讓乳母來請。”
她點頭道:“也好。”正要打發青菱出去,忽聽水閣裏“當啷”一聲脆響,聞聲望去,靜充儀靠在椅子上,手邊盤盞淩亂,藍地琺琅纏枝海棠紋碗匙在她腳邊摔了一地粉碎,打翻的湯羹濕了裙裳,她卻絲毫不顧,一手捂著肚子,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涔涔。
張芳儀驚呼一聲,“你怎麽了?”伸手去扶,靜充儀的宮人見主子臉色難看,哪裏肯叫張芳儀插手,忙擠著圍著上去,嘰嘰喳喳替她擦汗問話。坐在左右的嬪妃少不得要起身,扶了宮人的手退一步空出地方來,一時亂作一團。
皇後急忙起身上前問道:“怎麽回事?靜充儀怎麽了?”
靜充儀靠在一個宮女身上,汗水順著鬢發流入衣領,洇濕了一大片,勉力喘息著擠出一句道:“疼……我的肚子好疼……”聲音嗚咽,氣若遊絲。
皇後驚愕,“好好的怎麽會肚子疼?莫不是吃壞了東西?”轉而厲聲責問幾個宮人道:“你們是怎麽伺候的?!竟連充儀的吃食都不經心!”
幾個宮人忙跪了一地,連連叩頭,“奴才不敢!”其中一個大著膽子直起身道:“主子隻用了一盞桂圓蓮子羹,還有兩片蜜瓜。和其他娘娘的都一樣,並不曾吃岔了什麽東西。”
靜充儀微弱地"shen yin"了一聲,整個人癱軟無力,幾乎暈厥。
皇後見勢不好,揚聲吩咐道:“快去請太醫!再叫他們抬了軟轎來,送充儀到最近的屋子裏去!紅袖!去叫王少監帶人守住這裏,不得叫任何人動水閣裏的東西!”
又聽一聲驚叫,“不好!充儀流血了!”
那椅子上搭的撒花軟墊本就是銀紅色,沾染了血跡也不明顯,直到宮人挪動時才發現靜充儀裙子上血跡斑斑。張芳儀“哎呀”一聲,掩了口道:“這……難道是小產了?”眾人相視一眼,目光閃爍,居然見了紅,那孩子……
靜充儀被抬去了明瑟居偏殿,諸妃麵麵相覷,一同到外間坐下。屋子不大,裏外也隻以小葉紫檀的山水屏風隔斷,外頭隱隱綽綽能看見靜充儀躺在榻上,不時有輕微的"shen yin"聲傳來。不一會兒太醫趕至,皇後也不叫他向眾人行禮問安,直接叫進去給靜充儀診脈。
明瑟居並無人居住,雖有人定期打掃,屋裏煙塵氣頗重,空氣也窒悶。又是大熱的天,十來個嬪妃帶著宮人在裏頭,愈加悶熱難耐,扇子扇出的風都混雜著炙熱之感。沒坐半刻汗流浹背,臉上胭脂水粉塗抹的妝容難以維持,不少嬪妃便坐不住了,急著想退走。然而皇後麵無表情地坐在上首,眾人在焦急,也隻能跟著靜坐。
好在太醫及時出來,略帶著欣喜道:“稟皇後與諸位娘娘,充儀小主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林雲熙乍然一驚,目光掃過屏風內恍若安然睡去的靜充儀,倒是被張芳儀說準了。複又想起那斑斑血跡,卻不知這個孩子保不保得住?
皇後神色間亦有片刻的驚詫,轉瞬喜笑顏開,“好好好!這是大喜事!”又問太醫:“眼下皇嗣如何?可有大礙?”
太醫道:“臣仔細診過,充儀體虛,又兼用了一盞桂圓蓮子羹,此二者皆是活血寒涼之物,才引起胎動。幸而用的不多,又及時時針,如今已穩住脈象。臣再開一劑安胎藥,早晚煎服,慢慢靜養調理,也就沒有大礙了。”
皇後聞言露出一個放心的神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一迭聲吩咐道:“快去稟報聖人與太皇太後!”
林雲熙微微笑著起身道:“妾身向皇後娘娘道喜。”
眾人紛紛歡笑相賀,無論這笑容背後有多少嫉恨怨毒,此刻在座嬪妃都是喜氣盈盈,仿佛真心為靜充儀高興,和睦如親。
林雲熙含著一抹笑意,於眾人滿麵喜色中瞥見順貴人臉上浮現出的僵硬笑容和一閃而逝的狠戾,轉眸處,皇後笑得得體而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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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靜充儀晉封為正五品芳儀,居所也搬到雲容殿邊上清涼宜人的季和堂。慶豐帝、皇後、太皇太後各頒下豐厚的賞賜,林雲熙等嬪妃也少不得送去禮品相賀。一時靜芳儀風頭無二,引得無數宮人趨奉,連分位較低的幾個嬪妃也日日往季和堂逢迎拍馬。
那一日胡青青送來不少幼兒盛夏所用之物,神色幽怨道:“她如今也算掙出頭了。”
林雲熙這裏雖不缺肚兜、香粉,但胡青青送來的東西也不曾推卻,隻擱置不用罷了。對胡青青的話不置可否,隻放了孩子去榻上玩,又叫乳母嬤嬤看著。
胡青青訝然,“難道不是麽?”
“你是羨慕她有了身孕?還是眼熱她今日風光?”
胡青青臉上微微一紅,林雲熙似笑非笑道:“往日還是你更得聖人青眼,如今她蓋過你,你心中難免不平。”
“妾身不敢。”
林雲熙淡淡掃了她一眼,“宮中不外乎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從無定數。你也有風光的時候,不過如今是她,日後更會有別人,與其羨慕她,不如多想想怎麽釋侍奉好聖人!”
胡青青垂頭受教:“妾身知道。”
林雲熙冷冷逼視她,“不是我不肯幫你,你要記得,你與她們都不一樣!旁人的聖寵可以謀來算來,唯你不行。你的恩寵是聖人給你的!為什麽給的這樣大方這樣容易,你該想想明白!”
胡青青喉間一片澀然,“是。”
慶豐帝對程家的憤怒超出林雲熙預料之外,不然也不會在胡青青承寵後不過一兩月就連著晉封兩次,對她褒獎讚賞也遠遠多於其他嬪妃,甚至言語之間略微的表示希望林雲熙能像先前一般扶持提攜胡青青的意思。是以到了行宮裏,林雲熙按照慶豐帝透露的那樣,不再拒絕胡青青拜訪,有意無意間,將自胡青青得寵後表現出的疏離消磨了大半。
——不僅是慶豐帝想要的,林雲熙也想暗暗通過胡青青調整棋局。
然而胡青青能做得和順恭謹,行事手段卻太過天真,明明安排了人在她身邊點播,結果卻不盡人意。也不怪慶豐帝對她慢慢冷淡了下來,宮裏哪個女人不對他溫柔順從呢?太過謙卑恪敬總是叫人乏味的,何況連逢迎討好都做不好?
林雲熙默默歎息,她倒不介意在背後拉胡青青一把,隻盼望胡青青能有些長進。
“聽說你這兩日去延福殿請安?”
胡青青一愣,忙道:“是,妾身日日都去。”頓一頓,“不過……太皇太後不曾召見,隻叫妾身在門外行了禮便回去。”
“你與聖人說了麽?”
胡青青搖搖頭,“妾身隻說去請安,並未提旁的。”
林雲熙無奈地看她一眼,後輩請安不見雖是常態,但這個時候卻可以大做文章,這樣的機會她居然不說!慶豐帝隻怕要喉頭哽一口血!
“以後無論做了什麽,一五一十地都告訴聖人!”換了語氣幽幽道:“做長輩的不、慈,你瞞得住麽?非要等滿宮都傳遍了再叫聖人知道麽?嗯?!”
胡青青結結巴巴道:“妾身……妾身可以等。”
她輕輕拍拍胡青青的手,唇角抿過一絲意味深長,“等?你要等到什麽時候?你爹刑滿回京?還是等你懷上孩子?隻怕你等不及!”胡青青微微打了一個冷戰,目中驚懼而惶恐。
林雲熙心頭冷笑,程家既是要製死胡家,太皇太後安能留下胡青青這個後患?眼下是有慶豐帝寵愛,又兼不能明著與胡家撕破臉,才沒有立時動手,又怎會容忍她誕下皇嗣?隻怕不等胡青青地位穩固,便要攛掇著慶豐帝厭棄她,進而再下狠手。
淡淡一笑,轉而說起另一事:“你前些時候抄了不少經書,可有奉於太皇太後?”
胡青青麵露尷尬之色,補救道:“妾身已著人送去了,隻是回頭又叫嬤嬤送了回來。妾身才想著在請安時奉上,太皇太後寬仁,定能顧念妾身一番孝心。”
林雲熙“哼”了一聲,“你倒乖覺。”
胡青青忙福身恭敬道:“妾身愚笨,還需昭儀時時提點教導才是。”
抬一抬手,“起來吧,我又什麽可教你的?你也是替聖人向太皇太後盡孝心,若能的聖人一言半語,太皇太後想必更高興。”
“昭儀說的是。”
又閑話幾句,林雲熙問道:“你平日可曾與順貴人來往?”
“妾身等一道住在上下天光,偶爾也說說話。”
她唇角抿過一絲意味深長,“哦,那便好。得了空與她去靜芳儀那兒坐坐吧,皇後娘娘寶貝二皇子,靜芳儀又有孕,你與她們交好也沒壞處。”
作者有話要說:(*)昆曲的開場模式
凰歸被那個無期徒刑嚇尿了,都不敢冒頭qaq~
咳咳,現在看來還好,木有想象的辣麽誇張
八過趁著這個時候存一點稿也好,凰歸一直果奔中……
最近更文會少一點,保底周更,其餘的請記得我在存稿^-^(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