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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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靜芳儀腹中皇嗣帶來的福瑞,連月來事事順利。

    工部趕在盛夏大旱前勉強修好了各地水利,除了幾處州府,並沒有災民四處流竄。更兼葉相早早安排了糧草賑災,此次旱情對大宋影響便降到了最低。慶豐帝十分滿意地在自己的功勞薄上記了一筆,連帶著葉相未雨綢繆、工部盡心盡力都好好嘉獎了一番。

    北邊連著三年大旱,草枯水涸,牛羊死傷無數。據暗探來報,蒙古諸部為了生存,連戰馬都殺了不少,為了搶奪有水源的草原,大大小小的部落兵戈相向。燕北玄武軍統帥章任安一麵挑動各部自相殘殺,一麵再次請旨籌措糧草以求北伐。

    而正在倭國的福建水師終於站穩了腳步,閩、浙、瀘等地水軍發兵援助,後方安寧糧草不缺,開始慢慢蠶食倭國島嶼。已有一封八百裏加急遞與慶豐帝案頭,奏諸軍生擒倭國正仁親王,押送回京。第一批被騙來當“東瀛奴”的倭人也已上了船,朝中各部為了爭這批能修路造橋、開礦挖井、出了人命還不必負責的好勞力吵得不可開交。

    慶豐帝被鬧得頭疼,但心情大好,越發和顏悅色起來。後宮諸人知時機難得,更是花樣百出,今日來個偶遇,明日獻藝討巧,連侍奉的宮女們也人心浮動,隻求能一步登天。然而開始慶豐帝對這些討好他的小手段還有獵奇的興致,次數多了也覺得吃不消,又兼時氣溽熱,更無心召人侍寢,大都也是往林雲熙、麗修容等較為受寵的嬪妃處稍坐歇息。

    過了六月初八,四皇子足滿五月,白天醒著的時間多起來。他生的白嫩可愛,圓乎乎地極討人喜歡,慶豐帝閑來也愛抱著兒子逗趣兒,私下又取了一個叫“壽安”的乳名,更是每每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喊他名字的瞧,漆黑的眸中純然清澈,天真無邪。

    林雲熙時常陪著兒子在湖邊窗下玩耍,屋中冬青釉五彩加金花鳥紋甕中奉著雕琢成山的冰塊,榻上皆鋪著青緞纏枝牡丹紋坐蓐,桌角等尖銳之處也用棉布包好,壽安抓著一個鏤空雕獅嵌鈴的玉球搖個不停,鈴聲當啷當啷清脆悅耳。偶爾側個身。被林雲熙從背後一頂,“吧唧”一下趴在床榻上也不哭鬧,昂著頭張望,活像一隻胖乎乎的小烏龜,還咧著嘴流口水。林雲熙便一把抱過來,給他擦擦嘴,孩子仿佛也認得抱他的這個人和別人不一樣,烏溜溜的眼睛直盯著她看,兩隻小手劃來劃去。

    她笑眯眯地握著兒子的手逗他,“你認不認得我呀?”兒子也就跟著她“咿咿呀呀”,活潑地不得了。偶爾露出個天真憨厚的笑,惹得林雲熙好一陣歡喜,捧著兒子的臉就親。

    玩得累了,母子倆便在榻上小憩。因怕壽安年紀小受涼,搭了一層薄被不說,殿裏的冰也搬了出去,隻叫宮人慢慢打扇。窗屜上糊著雨過天青色的阮煙羅窗紗,在殿裏投射出一片碧幽幽的倩影。和風細細吹來,清涼怡人,林雲熙抱著竹夫人(*)也能安然入眠。

    慶豐帝來時林雲熙剛醒,懶懶得歪著不願動彈,奪了宮人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替兒子扇風,瞥見他掀了簾子走進來,忙要起身行禮。慶豐帝按著她的肩製止,探過去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壽安,又示意林雲熙往裏靠靠,自己也跟著躺下來,抬手取下束冠玉簪扔在一邊,閉著眼揉揉眉心,輕聲道:“朕乏了。”

    林雲熙見他略有疲憊之色,並不開口詢問,隻軟語應了,衝著侍立在外的青菱碧芷打個手勢,兩人會意,福一福身,拉著侍奉慶豐帝的宮人退出外間。沒一會兒幾個內侍輕手輕腳地抬了放置冰塊的大甕放在屋裏,青菱捧著一床羊絨軟毯給壽安蓋好,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聖人可頭疼?妾身替您揉揉?”

    慶豐帝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林雲熙便支起身來靠在他枕邊,摸出幾案下小屜裏的抹香薄荷油,到了幾滴在指尖,輕柔地替他揉一揉太陽穴。

    慶豐帝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微微一拉,林雲熙順勢被他攬進懷裏,“聖人?”

    他氣息平緩,“再陪朕睡一會兒。”

    這一覺幾乎睡到晚膳,還是壽安先醒了哭起來。慶豐帝拆了束冠蓬頭散發,林雲熙髻鬢歪斜,零星幾枚珠花也淩亂纏繞在發上,又都是睡朦朧,衣衫不整,呆呆看了彼此片刻,扭頭笑得彎腰捧腹。

    小壽安一時無人理會,越發哭得大聲,手腳揮來揮去還用力蹬開了被子。林雲熙才忍了笑意,顧不得打理形象,忙抱起兒子摸著他的背脊輕拍撫慰,揚聲喚人進來。

    壽安被乳母抱下去喂奶,兩人各自更衣洗漱。

    林雲熙取了一支點翠蝴蝶穿花銀步搖綰起頭發,換了一身雪青上裳白底撒花煙羅裙。慶豐帝已在紫檀木鏤空雕山水花鳥紋羅漢床上坐了看一本折子,他著一身海水藍暗紋金蟒常服,眉間稍有不鬱之色。

    她從青菱手裏接過新沏好一盞茶輕聲送到慶豐帝手邊,“聖人仿佛不大高興?”

    慶豐帝放下折子,接了茶慢慢飲一口,“這兩日朝上吵個沒完,朕煩得很。”

    林雲熙並不刻意去看折子上的內容,隨意收起來合攏了交給李順保管。一麵吩咐宮人傳膳,一麵道:“您再忙也要先用些東西。”

    “好吧。”

    慶豐帝笑著起身,林雲熙攏著他的手臂一道去外間,笑吟吟道:“妾身近來隻聽聞朝上諸事皆順,聖人心情甚佳,連侍奉不周的宮人都沒多加斥責。怎地轉眼就遇上煩心事兒了?”

    慶豐帝冷笑一聲,“都拿朕當著傻子糊弄,不過死了幾個東瀛奴,也能扯上葉相為官不慈。當初出這主意的張逸怎麽沒人追究?不外乎張為世家子,葉相出身微寒罷了!論才賢能,葉相比那些安臥高榻之輩好過不知幾凡。為吏時赴衙視事,文書案卷從無錯漏;任刺史,境內盜匪絕跡、安居樂業;始為相,麵麵俱到,行事無不周全,竟罵葉相為佞臣,簡直瞎了眼!他倒給朕找一個如此才幹學問的佞臣來試試!”

    林雲熙訝然,歪頭輕笑道:“您這般誇獎,想必葉相定有治世之才。哎呀,賢能之輩到哪兒不受小人怨恨呢?隻因他能幹,處處顯得旁人沒用了,才為人嫉恨排擠。聖人有這樣能耐的臣子,應當高興才對呀。”

    慶豐帝歎道:“朕隻心有不甘。朕用他,他也為朕提拔、舉薦人才。葉相處事嚴正,舉賢不避親疏遠近,隻論品德才能。雖出身寒門,也不曾隻提拔寒門士子,董氏、何氏、柳氏、顏氏、管氏,哪個沒有他薦上來的官吏?偏說他結黨營私,廣植黨羽。那些個屍位素餐,守著差事不做隻知吟風弄月,又不肯為有賢能的人讓路,聯起手來還想將打壓朕的臣子,殊不知誰才是狡詐刁滑之徒!”

    他話中涉及氏族、寒門,林雲熙心裏雖一樣不待見那些僅靠所謂的出身血統就能得蔭封蔭職、沒有能力還把事情弄得一團糟的人,但畢竟她也是世家中的一員,得其蔭庇,也不能腆著臉順著慶豐帝說氏族壞話,隻笑一笑,閉口不言。

    慶豐帝也是隨口抱怨幾句,轉而與她說起宮內瑣事。林雲熙含笑傾聽,不時低語幾句。恰巧宮人一一端著碗盞送膳上來,忙拉著慶豐帝於桌前坐下,微笑道:“先用膳吧。”

    兩人靜靜吃過晚膳,抱著兒子在庭中走了一刻。夕陽豔豔似火,黛色的天際紅雲朵朵,空氣中還帶著尚未褪去的暑氣,晚風也是溫暖溽熱的。遠遠聽見一聲長一聲短的蟬鳴,倦鳥歸巢,偶爾有清脆的啼鳴破空穿雲傳來。

    壽安極為興奮歡快的樣子,看著豔麗無匹的紫薇、芍藥、木槿不肯挪動。慶豐帝摘了一朵盛放的粉色木槿花遞到壽安手裏,小壽安握緊了花用力搖得咯咯直笑,在林雲熙懷裏轉來轉去。

    逗著兒子玩鬧一陣,哄著他慢慢睡了,慶豐帝才攜著林雲熙去內間歇息。

    夏日的夜晚星河燦燦,月華光輝如玉。疏窗大開,晚風習習,兩人依偎著歪在榻上納涼,林雲熙剝著荔枝,有一顆沒一顆遞往慶豐帝嘴邊,敘敘說些宮內瑣事。

    “這兩日趙氏如何?”

    林雲熙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靜芳儀,略微覺疑惑:“仿佛夜裏睡得不大安穩呢,聖人沒去瞧她?”

    慶豐帝應了一聲,並未答話。

    林雲熙心底一凜,轉瞬又放鬆下來,微笑道:“妾身也是與充儀閑話時聽她提起,皇後娘娘傳了好幾回太醫,都隻說小心靜養,又開了不少藥膳方子吃著,卻不見什麽效果。”

    這充儀指的自然是胡青青,慶豐帝笑問:“胡氏說的?怎麽,她經常去趙氏那裏麽?”

    林雲熙道:“平日無事,說說話打發辰光罷了。妾身殿裏住著個皮猴兒,充儀有時來了也不得空,妾身便打發她去和其他姐妹作伴,總好過在這裏坐著喝茶。”又剝了一顆荔枝喂給慶豐帝,“上下天光裏頭不少姐妹,離季和堂又近,偶爾結伴去靜芳儀那兒坐坐。”

    慶豐帝突然道:“羅氏也去?”

    林雲熙一怔,“聖人說順貴人?”點點頭,語氣漫不經心裏帶著兩分不屑道:“她與李美人、沈美人倒是日日陪著靜芳儀,當真是要親如姐妹了。”說罷,佯裝嗔怪地斜睨他一眼,“說來幾位姐妹哪個不是趕著去奉承兩句?她如今身子金貴,即便是妾身和修容,也送了厚厚的禮呢”

    慶豐帝聞言微微挑眉,眸中閃過一絲冷意。轉而又小心將她摟入懷裏,目色溫和如水,“她如何能與你比?”

    林雲熙臉上飛紅,低低啐他一口,“聖人就愛說好聽的哄人。”

    慶豐帝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朕什麽時候哄過你?”

    她倚著慶豐帝寬厚的肩膀淺淺一笑,貼著他的懷抱,心頭一片平靜。這樣脈脈無言許久,慶豐帝方抱著她支起身來,溫言道:“朕想起一件事來,正好與你商量”

    林雲熙聽他說的鄭重,也不由端正了神色。

    慶豐帝笑道:“不必這樣拘謹,隻當跟朕隨意說說閑話。”他取了一個軟枕替林雲熙墊在身下,握著她的手道:“還是前些日子孟氏(忻貴儀)與朕提起,趙氏因孕晉封為芳儀,隻怕張芳儀心裏不舒服,替她請封呢。朕這兩日忙,方才提及趙氏才記起來,你覺得如何?”

    林雲熙略一思忖,徐徐道:“論理,張芳儀實有誕養之功。皇長子體弱,如今也安安穩穩地過了周歲,身子大有起色。眼下靜充儀未生子封五品,她有子卻居同列,且一年有多不曾遷升,難免心頭不快。張芳儀雖在出身上有欠缺,但長子生母不同其他,依妾身之見,忻貴儀所言有理,聖人確實該好好封一封她。”

    慶豐帝聽了,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這是小事。朕隻是想著,宮中嬪妃晉封大都是兩年多前的事了,既封了張氏,朕也欲進一進其他人的位份。”頓一頓,輕咳道:“還有羅氏。她身份低,二皇子又養在皇後膝下,但畢竟是皇子生母,總要上了玉碟才是。”

    說罷,靜靜盯著她潔白如玉的麵容,意欲從她連上看出分毫掩藏的不悅和幽怨憤恨。

    林雲熙含笑道:“聖人若要晉封嬪妃,隻管與皇後商議,妾身並無意見。”

    慶豐帝眉間帶著猶豫不決之色,掙紮了片刻,遲疑著問林雲熙道:“你……你不阻止?”握著她的手緊了緊,語氣中少見地含了急迫和焦躁,“朕要封旁人,你不難過麽?何況你並不喜歡羅氏!”

    林雲熙反手握住慶豐帝的手,怡然問道:“若妾身此刻鬆口,您還會不會封我為妃?”

    慶豐帝想也不想地脫口便道:“這個自然。”

    她“噗嗤”一笑,眸中皆是溫柔笑意,軟語道:“你不會因旁人冷落厭棄我,這便夠啦!至於她們是什麽位份,有什麽要緊的呢?你會封了順貴人更高的位份,因此不喜歡我嗎?”

    慶豐帝微微一震,不由伸手撫上林雲熙白皙柔嫩的臉,灼目光灼的凝視她,“不會。”頓一頓,極認真道:“朕最想封的人是你,奈何你不願意。”

    林雲熙貼著慶豐帝的手輕輕蹭一蹭,笑意冉冉,“既然比不上聖人半分心意,妾身又何須理會?那些不重要。”紅著臉低眉含羞道:“重要的是你。”

    慶豐帝一把將她攬進懷裏,摩擦著她柔軟的長發,聲音裏帶了三分飄忽,“朕不想委屈你。”

    林雲熙微垂了眼眸,臉上笑容依舊歡喜而羞澀,心底的思緒卻漫漫散開不知去了哪裏。她抱緊了眼前的人,“無論聖人有何打算,隻要您對妾身情誼如舊,妾身就不委屈。”

    慶豐帝聲音低沉而輕柔,“你知道朕要做什麽麽?”

    她搖搖頭,仰首迎上慶豐帝淡淡溫和的眼眸,嫣然一笑,目中湛然若有華光盈盈。

    “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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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慶豐帝下了朝處理手頭的完政事,便與皇後提出此事。

    皇後乍一聽聞神色一愣,旋即笑道:“聖人欲晉封嬪妃乃是喜事,隻是五品以上的冊封禮需往儀元殿告祭宗廟,在行宮裏卻不方便了。”

    慶豐帝道:“並不急於一時,先擬了聖旨,等回京再行冊封禮就是。”

    皇後知事不可違,雖不知慶豐帝為何忽然提出要封後宮,卻也不再設法阻攔,順著慶豐帝的話道:“那聖人想給諸位姐妹什麽位份呢?妾身心裏有數,也好早早打發殿中省預備起來。”

    慶豐帝聞言,向皇後微微一笑,“說來朕隻動動嘴皮子,倒要叫皇後辛苦。”

    皇後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感激之色,稍稍欠一欠身,笑得端莊得體,“多謝聖人關懷。為聖人分憂,是妾身的應盡的本分。”

    慶豐帝聽到“本分”二字不由挑了挑眉,眸中微微浮現些許冷漠深沉之色,片刻又褪去,依舊是溫和淡漠的模樣。端起茶盞喝上一口,慢慢道:“主位不能輕動,昭儀修容晉封的時日還短,這回不必考慮她們。”

    皇後心頭陡然一鬆,她最怕聖人此刻要封妃!林雲熙、方薇無論哪一個,都是得寵的,若入宮不滿三年有子封妃,一飛衝天,再難阻擋其鼎盛之勢。眼下看來,慶豐帝對她尚算敬重信任,並沒有使人分她權柄以製衡的意思。至於其他人,隻要不登臨主位,慶豐帝又沒有格外偏愛,便算不上威脅。這麽想著,臉上的表情也不由真摯滿意了幾分。

    慶豐帝淡淡瞥了皇後一眼,道:“別的倒也無妨,唯張氏、羅氏乃皇子生母,朕想替她們進一進位份。”

    皇後笑容微微一滯,問道:“不知聖人想給她們什麽位份?”

    “你覺得呢?”

    皇後垂頭一笑以掩飾臉上不自然的神色,轉瞬恢複了和顏悅色的模樣,婉然道:“聖人已有決斷,妾身自當聽從聖人吩咐。”

    慶豐帝抬眸打量了皇後兩眼,漫不經心道:“張氏封為婕妤,你新擇一處殿室給她,日後便不必輕易挪動了。”言下之意是要把張芳儀好好供起來,既保全皇長子的顏麵,又壓製張氏不叫她仗著皇長子興風作浪。除非他日皇長子封王封侯,不然這個婕妤位張氏是要坐上一輩子了。

    還未等皇後舒緩心神,慶豐帝又道:“至於羅氏,封為芳儀吧。”

    皇後隻覺得一陣寒意貫透脊背,廣袖下的手不由緊緊蜷起,她勉力保持著微笑,不讓心頭的憤怒不快露出一絲一毫。聖人竟然讓羅氏上玉碟!

    二皇子雖養在她膝下,但宗室碟譜上記載的生母依舊是羅氏。先前羅氏為貴人,不記入史書實錄,皇家玉碟上也不會有她的銘牌,名分不正,根本無力與她爭孩子。然而一旦入了玉則完全不同,上了名位的嬪妃,便可名正言順地說自己是皇子生母,還能像現在這樣好壓製麽?屆時二皇子真的會因養恩而不顧生母麽?

    又懊悔不迭,宮妃非良家不可入玉碟,羅氏原為賤籍,本來永遠無法晉封五品之位,當初卻是她替羅氏去了卑賤之身!想到自己一時拉攏施恩竟成羅氏今日翻身之根本,皇後便覺得胸口一陣怒氣翻滾,幾乎要嘔出血來。

    暗暗下定主意,不能再叫羅氏見二皇子!她費盡心思求來的孩子,自然跟她親,日後也必定要向著她、向著許家,而不是那個賤婦!

    皇後強自咽下一口氣,極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微笑道:“聖人說的是。順貴人為皇子生母,不能叫二皇子臉上難看。”

    慶豐帝皺了皺眉,放緩了語氣安慰道:“宮中無論哪個皇子帝姬都要叫你一聲母後,孩子既養在你那裏,便以你為母。”頓一頓,“羅氏總是那樣的出身,上不得台麵,你無需如此小心翼翼。”

    皇後卻並未有多少安心,出身再不好有什麽關係?隻要羅氏得蒙聖眷,即便再微賤十倍,依然能在宮中青雲直上。壓下心頭湧動的驚怒與怨憤,勉強轉過話題問道:“除了這兩位,其他姐妹聖人可有打算?”

    “孟氏、謝氏封容華,胡氏封芳儀,朕再擬一封號。位份低如李氏、沈氏等,都晉半品。”

    皇後微微訝然,心中驚異於慶豐帝對胡青青厚待,忻貴儀越過婉儀直接封容華更是讓她心頭不快。想起胡青青與林雲熙交好,忻貴儀又和她漸漸疏遠了,甚至反幫著與她不對付的林雲熙等人對她言語帶刺、處處挑釁,念頭一轉,不由道:“忻貴儀雖得聖人寵愛,但五品之上的嬪妃素來沒有越級晉封的。孟氏越過一層與謝婉儀同列,又有封號之榮,倒叫謝婉儀日後如何自處呢?”

    慶豐帝眉梢輕挑,眸中便帶了幾分霜色,隻不動聲色,恍若無意道:“朕再擇一封號給謝氏就是了。”皇後還想再勸,見慶豐帝目光冷然,便住了口,轉而笑道:“聖人記著在眼前的姐妹,可也別忘了宮裏的才是。”

    慶豐帝“唔”一聲,淡淡道:“敬婕妤的婕妤有幾年未動,這次晉為夫人吧。”

    皇後笑道:“是,婕妤也算宮裏的老人了。”頓一頓,仿佛想起什麽,“聖人顧念舊情,妾身記得宮裏尚有幾位早年入侍的姐妹,是不是趁著這回一道封賞?尚容華、原芳儀都是本分老實之人,甄婉儀如今也沉穩了不少呢。”

    慶豐帝流露出幾分不悅和厭惡,到底沒駁了皇後的話,隻道:“這些你做主,擬了折子來就是。但甄氏向來愛搬弄口舌,皇後不必予她高位。”

    皇後含笑應了。

    未幾有宮人進來問是否傳膳,慶豐帝看看皇後,才想說留下來用午膳,皇後已笑著開口道:“今兒膳房新進上一品鯽魚豆腐湯,妾身聽聞乃是野生的滄江活魚,還是冰鎮了連夜從豫州送來的,極鮮美可口。又是孕婦上佳滋補之物,聖人不如去季和堂與靜芳儀用膳,順道也能看看芳儀。”

    慶豐帝聽了眉心一動,冷冷地瞥了皇後一眼,“不必了。”整衣起身道:“朕去玉華殿看看壽安,皇後自便吧。”

    皇後一怔,略有些茫然,又恍若所感,“壽安?”

    慶豐帝淡淡“嗯”了一聲,“這是朕給四郎取的乳名。”頓一頓,又道:“大郎身子不好,朕怕他壓不住福氣,沒有起名字。至於二郎三郎,待他們過了周歲再取吧。”

    皇後耳畔嗡嗡直響,腦中一片空白,臉上僵硬地幾乎維持不住平靜。強撐著起身行禮,喉頭翻滾著澀然道:“妾身恭送聖人。”

    待慶豐帝走遠了,她才渾身一顫,像是被抽掉了力氣般頹然跌坐在榻上,手枕著軟軟的鵝絨羽墊,扶著額頭茫然而無力,神色見滿是疲憊。是從什麽時候起,她與聖人之間已然冷淡生疏至此?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消夏的工具,用竹篾編成的圓柱形物,中空,四周有竹編網眼,根據“弄堂穿風”的原理,供人取涼。

    女主當然不是真的全心相信,不用擔心她現在智商還算正常xd……

    至於要多生孩子少管事,現在兒子一歲都沒到啊!養養身子再生吧╮(╯_╰)╭

    女主其實很少插手爭來爭去,除了順著勢給自己弄點好處,別的幾乎都是嘴炮啊有木有!

    何況她被太皇太後、被皇後算計過好多次,不回擊一下也太憋屈了!

    ps 這兩天老打圈圈,今天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上來qaq(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