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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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連著兩日夜宴,少不得笑顏相對,觥籌交錯,煩悶無趣之餘更覺疲憊。
坐得久了,渾身酸軟,連脖子都是硬的,青菱見她憊懶,私下便勸道:“主子要是覺得累,尋個由頭不去也就是了。”
林雲熙揉揉肩膀,道:“宮中難得有這樣大的喜事,聖人皇後都不缺席,我若不去,像什麽樣子?旁人就更該說咱們昭陽殿恃寵而驕了。”
青菱吐吐舌頭,“那也不能叫您累著不是?”
她微微一笑,頗有些感慨之意道:“從前騎馬涉獵比這個辛苦得多,我歇上一晚也就沒事了。如今不練,倒顯得嬌弱了,竟連坐著都嫌累。”
還是如常去延年殿赴宴。
這一日恰是三位容華晉封之禮,謝氏、孟氏與林雲熙是同年入侍,謝氏封貴儀,孟氏封芳儀,侍寢後各晉一級,隻孟氏多一個封號,眼下卻同時封了容華,謝氏的封號“婉”亦是此番賜下的,頗有些微妙的意思。
而甄氏已然失寵,慶豐帝本不願封她,還是皇後道:“甄氏入侍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眾妃晉封,聖人不願予以高位,按例晉封一級也就是了。”方才勉強允了。
偏又被林雲熙一頓整飭臥床休養,這回冊封禮時還不能起身。慶豐帝素嫌甄氏嘴碎蠢鈍,又是目無尊上不敬昭儀,哪裏會為她出頭?恨不得少見她幾麵,省得心煩,也就任憑禮部、殿中省忽略甄氏,單單為謝、孟兩人籌備冊封之禮。
延年殿內笙歌曼舞不停,無數明亮的燭火映得富麗堂皇的殿宇粲然恢弘,嬪妃們極盡妍麗,入目處皆是金玉著錦,一派浮華璀璨的景象。
林雲熙眼尖,已見慶豐帝淡淡掃過眾人時些許微小的不滿,目光順勢落在皇後鳳冠邊碩大的累絲雲鳳牡丹鑲寶金簪上,通透的紅藍寶石閃爍出耀耀光華,一如這奢靡繁華的盛宴。
她低眉淺淺一笑,再抬眸時慶豐帝舉了一樽酒盞遞過來,輕聲道:“闔宮歡慶,你倒衣著簡素。”
林雲熙接過飲了,撫一撫發上紫玉鳳頭釵垂下幾粒細小的明珠,“噗嗤”一笑道:“這釵還是聖人賜的,宮中大約也就這一支,還簡素?聖人不斥妾身奢華便是萬幸了!”
慶豐帝在案下握一握她的手,俯近了她耳邊道:“朕賞的自然要獨一無二。且風儀天成,何須奢靡金銀裝飾?清貴合身份即可。”
林雲熙一身朝服莊重,髻邊鳳釵盈盈,點綴些許小巧繁麗的珠花,相比其他嬪妃珠翠滿頭,清麗靈秀有餘,卻不顯如何豔麗華美。
她臉上飛紅,嬌嗔道:“盛世太平,自然是喜愛華貴裝飾的多一些,偏聖人哄我。”
慶豐帝眉心微微一動,笑意溫和,低低道:“朕隻偏心你,不好麽?”
正說話間,遙遙聽見內侍清肅朗朗的聲音道:“婉容華到!”
婉容華一襲海水深藍的青鸞鳳尾朝服,淩雲髻上花冠垂珠,蓮步輕移,盈盈屈膝行禮,口中道:“妾身拜見聖人、皇後。”又向林雲熙、麗修容等福一福身道:“昭儀頤安,修容頤安,諸位姐姐萬福。”
即有司禮內監、女官主持儀式,婉容華一一參拜帝後、嬪妃,複又端坐於位次上受眾人賀禮。婉容華笑意婉然,進退得宜,溫和親近又不失禮數,叫人如沐春風。
皇後含笑道:“恭賀妹妹晉封之喜。婉妹妹毓質名門,淑慎持躬,甚得聖人看重,還望妹妹今後克嫻於禮,勤謹奉上,早日延綿子嗣才是。”
婉容華低頭福一福身,麵上帶了幾分喜意與嬌羞道:“妾身承皇後娘娘吉言。”複又舉樽向慶豐帝微微一禮,軟音細語道:“妾身亦為聖人祈福,祝願聖人長泰安康,福澤萬年。”
慶豐帝淡淡“嗯”了一聲,端起麵前的酒樽一飲而盡,略微思索道:“朕記得謝氏畫做得極好。”
婉容華溫柔明亮的眼眸如春水脈脈,更顯得溫婉柔媚,低低應了一聲,“是。”
皇後含笑道:“婉妹妹師從大家嚴之琿,可謂是名門之後了。”
慶豐帝淡淡說了一句:“嚴之琿極擅人物風姿,可堪閩派畫風之集大成者。”便不再言語。
皇後笑意分毫不動,婉容華臉上極快地掠過些許僵硬和難堪,片刻即被欣然的笑容掩蓋,鎮定神色與眾人說笑。
又過了一刻,還未見忻容華車輦到來,在座的嬪妃們不由低聲議論,皇後也不禁微微蹙眉。未免嬪妃不平,按著規矩,同時晉封的後妃都是在同一時辰、由不同官員頒旨授封的,冊封皆有欽天監占卜出吉時,即便嬪妃到達儀元殿有前後,但既是同時受禮,回程最多不過前後腳,怎會超過一刻鍾還要多?
左等右等不來,慶豐帝麵上也帶了一絲煩躁,吩咐李順道:“著人去瞧瞧。”
李順應聲去了,皇後忙道:“忻妹妹向來守時,或許是遇到了什麽急事。”話音未落,一旁張婕妤“咯”一聲脆笑,“什麽了不得大事,能叫忻妹妹連晉封禮都耽誤了?”
婉容華柔聲道:“過日子難免有不稱意的時候,忻妹妹誤了時辰,必然是遇上不得不做的事兒,既有苦衷,張姐姐又何必斤斤計較?”
此言一出,倒是提醒了眾人,無論忻容華有什麽理由,她耽誤冊封吉時久久不至,已經是違背禮法,即便慶豐帝不計較,然而宮規森嚴,忻容華也難逃罪責。
如此想來,因忻容華越級晉封而心懷嫉恨的諸妃都不免暗暗幸災樂禍起來,張婕妤按捺不住冷哼一聲,語氣尖酸而刻薄,“可不是,咱們是哪個牌麵上的人?自然比不得婉姐姐的好福氣,能夠事事順遂無憂。”
眾人不由紛紛側目,婉容華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強忍著心間的怒意,盡力緩一緩神色,才要開口。慶豐帝皺了皺眉,冷冷道:“都少說幾句。”
婉容華隻得默默咽下一口氣,勉力一笑道:“是妾身多嘴,不該妄言是非。”
不多時,便有兩個內侍齊齊來稟道:“頒旨的李侍郎還在等候,奴才問過宮門口的戍衛及儀元殿總領太監,都未接到容華車駕。”
眾人聽了微微一愣,張婕妤嘴快,不禁道:“難不成忻容華還在自己宮裏?”
不知是誰低低嘀咕了一句,“冊封禮未成,算得什麽容華?”
慶豐帝目光陡然淩厲,往四下就坐的宮妃處冷冷刮過,眾人心頭一悸,無人敢與他對視,紛紛底下頭去。林雲熙忙在桌案下拉一拉慶豐帝的衣擺,低聲勸道:“聖人,忻容華的事為先。”
慶豐帝暫忍了怒意,指著回話的內侍冷冷問道:“孟氏那裏究竟怎麽回事?”
“回聖人的話,容華一直沒有出門,倒是她宮中的內侍匆匆往太醫院去請太醫了。”
慶豐帝愣一愣,“這個時候請太醫做什麽?”
眾人訝然,敬和夫人微微福一福身,進言道:“忻妹妹不是不知禮數的人,既然請了太醫,必然是有所不適起不來身,聖人不如命人去問一聲。”
林雲熙心下疑惑,近來也不曾聽聞忻容華有什麽病症,甚至早上請安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會病到不能起身?再說以忻容華的個性,就算也一二病痛,為了保全在眾人之前的顏麵,也會硬撐著起來行禮。
婉容華麵露擔憂之色,道:“忻妹妹病得這樣嚴重,不要緊吧?隻盼妹妹福澤深厚,快快好起來才是。”
嘴皮子一碰,一下就把忻容華得病的名頭坐實了。晉封之日就壓不住福氣病倒,不就成了福緣淺薄、當不起尊貴之位麽?就算日後好了,在旁人眼裏也是不配做這個容華的——尤其是聖人!倘若慶豐帝覺得忻容華享不來這樣的福氣,隻怕離失寵也不遠了。
麗修容輕輕嗤笑一聲,帶著幾分譏誚般道:“想必婉容華福澤深厚,從來都是無病無災!可憐忻妹妹病著,不然聽到這話定要與你論個是非不可。”
她言辭尖刻露骨,婉容華氣得臉色發白,渾身輕顫,倏然瞥見慶豐帝眉間忽然不耐的神情,心頭惴惴,垂了臉不敢作聲。
皇後忙向慶豐帝賠了笑臉道:“自家姐妹,偶爾說話不經心,聖人不必往心裏去。”
慶豐帝淡淡“哦”了一聲,頓了頓,還是給皇後顏麵,沒說什麽,隻淡淡道:“宮裏也該緊緊規矩了。”
正說話,李順帶著內侍腳步匆匆上前,眉開眼笑的模樣,行完禮朗聲與慶豐帝道:“忻容華宮裏來了個內侍回話,容華已診出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乍然聞得此話,眾人陡然一驚,倒是慶豐帝緩和了神情露出幾分歡喜,“當真?”
李順道:“正是。”
皇後滿麵笑容,喜氣盈盈道:“恭喜聖人!宮中又添子息,可是大喜事。”眾人才如醒悟過來一般,紛紛笑顏相賀,剛剛氣氛凝滯的延年殿轉瞬變作一片歡聲笑語。
慶豐帝又問了幾句,李順道:“忻容華安好,隻是這兩日赴宴稍稍有些勞累,今兒出門時才昏昏沉沉不能起身,請了太醫過去診治。太醫說用一貼安胎藥,多加靜養也就無虞了。”
皇後含笑道:“這就好。”又問慶豐帝,“那忻妹妹今日的晉封禮……”
慶豐帝想一想,道:“先停了,等孟氏養好了身子再說。”
皇後稱了一聲“是”,先打發宮人去傳話,又道:“妾身還有一事進言,忻妹妹的容華是之前封的,而主位以下,嬪妃有孕是可得晉封的。忻妹妹按例還能再進一位,是否需要妾身曉諭六宮?”
慶豐帝道:“不必,朕過兩日自會下旨。”
皇後笑容微微一頓,轉瞬溫婉如常,含笑應了。
複又添酒開宴,慶豐帝顯出兩分喜色,諸妃再如何心酸不平也還是滿臉堆笑跟著一道慶賀,笑語嫣然,半分不適當的神情都不得顯露。
仿佛是受這樣歡樂的氛圍感染,林雲熙亦多飲了幾杯,兩頰*辣的滾燙如燒,酒意上頭,便有些醉眼朦朧。龠舞笙樂,鍾鼓逸逸,宮中樂伎又換了綿長喜悅的曲子來唱,歌聲悠揚婉轉如虎斑霞綺,林籟泉韻。
輕輕闔了眼輕輕打著拍子,耳邊忽然響起李順壓低了幾乎難以聽聞的聲音,“老奴已命掌彤史的少監對過日子,恰好一月有餘。”
林雲熙被這樣的聲音驚動,睜開眼歪著頭喃喃低語道:“誰?”她眼神比素日更明亮透徹,澄澈如一泓清水,清洌可鑒,偏偏半醉微酣,臉色緋紅,豔若三月桃花。
慶豐帝聞聲回過頭來,目中不由帶上幾分驚豔,悄悄攜了林雲熙的手,“寧昭?”
林雲熙“嗯”一聲,慢半拍似的看向他,疑惑中帶著憨態的俏麗,澄淨的眼眸中仿佛隻倒映出他一人。慶豐帝心頭微微一動,湊近了小聲問她:“醉了?”
林雲熙嘴角噙著一抹笑瞧他,搖頭道:“才沒有。”呼吸間卻盡是桂花釀淡淡甜蜜的香味。慶豐帝就笑,捏捏她柔軟的手,“都是酒氣,還說沒醉。”
叫人撤下殘羹冷炙,傳了幾道清淡可口的素炒,又蒸了一籠湖蟹,熱騰騰地端上來。正是秋蟹肥美的時候,個個肚皮圓碩,鼓鼓囊囊。
慶豐帝還把她手邊那壺桂花釀給拽到自個兒桌上去了,“多少吃一點,剛才見你沒用什麽東西,小心夜裏叫餓。這酒歸朕,你不許再喝了。”
這裏又是換席麵又是和聖人眉來眼去,那盤子黃澄澄的湖蟹是眾人看著端上來的,唯獨安放在林雲熙桌上,不少人眼風便帶著逼人的淩厲直直過來。
林雲熙恍如不覺,頂著眾妃偶爾刺人的目光安然自若地用膳,就著幾道小炒和半隻湖蟹用了一小碗粳米飯才放下筷子。湖蟹是邊上伺候用膳的宮女剝的,拿蟹八件挑出肉和膏黃,醮著薑醋,味道極鮮美。
慶豐帝一眼不錯地盯著她,看林雲熙用了半隻,就不許她再吃,命人送了一盞薑茶給她喝,低聲囑咐她道:“螃蟹性寒,多食無利。”這才轉頭重新與一眾鶯鶯燕燕說笑飲酒。
薑茶溫熱,因擱了少許蜂蜜紅棗帶著微微的甜,衝淡薑的辛辣,正好入口。
張婕妤斜裏瞥過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昭儀真是得聖人寵愛。”
林雲熙飲一口薑茶,向她道:“今兒婉妹妹晉封,婕妤該好好與她慶賀才是。”
張婕妤目光中帶了一絲譏諷,道:“這是自然,容華雖不及昭儀地位尊崇、獨享恩寵,也是聖人親封的。妾身倒是想著昭儀封妃的盛典,可惜了,竟無緣得見。”
林雲熙微微沉下臉來,但也無意與張婕妤做口舌之爭,隻淡淡道:“一並封了三位容華,卻不知道哪個更尊貴些?”
張婕妤向來往皇後身邊靠攏,便要說是婉容華,話到嘴邊,才想起忻容華診出身孕,恰是越級晉封、風光無垠,婉容華再怎麽得皇後看重,於聖寵上卻是差了一截。再則,誰又敢說宮妃勝過皇嗣重要呢?硬生生轉了口道:“忻妹妹身子金貴,旁人自是不能比的。”
林雲熙似笑非笑道:“皇嗣難得,忻容華如今有了,婉容華想必也不會遠,可見是上天福澤,庇佑大宋。隻是不知婕妤什麽時候能為皇長子添個弟弟?也為宮中添添喜氣。”
張婕妤臉上青白交加,氣得渾身發顫。自她身下皇長子,慶豐帝就再未召她侍寢,滿宮上下皆知她無寵無幸,難道孩子還會憑空變出來嗎?!張婕妤惱羞成怒,正待發作,卻聽皇後徐徐道:“昭儀與張妹妹在說什麽?”
張婕妤悻悻住了口,林雲熙向聞聲看過來的眾人淺淺一笑道:“聊些閑話罷了。都說皇後娘娘度嫻禮法、克己敬責,不過三兩年間宮中便子息昌茂。二皇子周歲不過一月,忻容華亦有了身孕,可見是娘娘懿範宜昭,福澤深厚的緣故。”
張婕妤見狀不由鬆了一口氣,忙跟著笑道:“是啊,皇後娘娘恩澤六宮,妾身們都感沐娘娘恩德。”
林雲熙原是客套的好話,被張婕妤描了一筆,反倒顯得嬪妃們懷孕生子都是皇後的“恩澤”,隻感激皇後恩德,連聖人都拋在一邊了。往好了說是皇後教導有方,往壞了說就是她意圖掌控聖人子嗣,心懷不軌了。
皇後微微變了臉色,暗暗瞄了一眼慶豐帝的神情,並未見有什麽不悅才略略放心,含笑推辭道:“都是諸位姐妹侍奉聖人勤勉,才得了聖人的福澤庇佑,我哪敢居什麽功勞呢?”
倒是慶豐帝笑著安慰了一句道:“皇後打理闔宮上下許多事宜,確實辛苦。”
皇後答道:“為聖人分憂,是妾身份內之事。”
慶豐帝聽罷,隻笑了笑,不作聲。
酒宴結束時已是二更天,眾妃散去,隨著各車輦緩緩前行的娟紅宮燈曲曲折折,蜿蜒如蛇行。慶豐帝獨攜了林雲熙走了一程,又問起壽安。
林雲熙笑道:“剛剛來了個宮人回話,說乳母已經喂過睡下了,見我不在,還鬧騰了一陣,險些把他素日愛玩的那個球都摔了。”
說起兒子,她臉上浮現出歡喜又明亮的神情,還叨叨絮絮:“才會坐沒幾天,翻個身就要爬。嬤嬤們壓住了就哭,隻好由他劃船。前日在原姐姐宮裏看見一隻兩三個月小獅子狗,稀罕得要命,臨走了抱著不肯放,差點給他揪下一把狗毛來。”
漫天月光皎皎,慶豐帝看著她,目色溫和如水,“他既喜歡,來日命殿中省挑了送去。”說著,要扶她一道上車輦。
林雲熙停下腳步,在原地靜靜微笑,慶豐帝知道她的意思,低下頭凝視她,問道:“這麽想把朕推出去?嗯?”
她脫口道:“才不是!”
聽慶豐帝低低悶笑,林雲熙睫羽一低,掩飾住眼中淡淡的厭倦。心下明明一派清明坦蕩,卻要騙過自己,催生出從不存在的、恰到好處的心酸和不舍。再抬眸時,臉上是盡力維持的端淑,卻帶著清晰可見的口是心非:“今日是她們的好日子,您應當去陪陪的。”
慶豐帝含笑道:“你舍得麽?”
林雲熙微微垂下頭,流露出些微黯淡,“舍不得……您也是要去的。”她話中帶著些磕磕絆絆,像是說服他,又像是說服自己,“宮中時日還長,妾身不願爭、爭這朝夕長短。”
慶豐帝仿佛遲疑了一下,握緊她的手,突然道:“朕隻去看看孟氏,好不好?”
林雲熙直愣愣地看著他,終於露出一個笑臉,低低“嗯”了一聲。
慶豐帝還是拉著林雲熙上了禦輦,往昭陽殿拐了一個彎,親自送她回宮,分別時仿佛平添了無數的依依不舍,“是朕不好,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林雲熙不知他指的是什麽,關於皇後立威時的偏頗?還是覺得加封六宮冷落了她?然而無論是哪一樣,她隻一味微笑道:“不怪你。”
慶豐帝微微一頓,依舊溫言軟語,“朕明日來用午膳。”
她點頭應允,“好。”
轉身回宮,聖人再怎麽寵她,宮裏還不是照樣一個接一個地生下孩子?若不是傾心相待,何必在乎這小小的隔閡是否存在?
總要到魚刺卡這喉嚨才知道不舒服,當初又為何要把它咽下去呢?心頭越發冷了下來。
她默默歎一口氣,撐著去看過熟睡的兒子,方才歇下。
次日請安時,忻容華盛裝款款而來,笑意柔順而謙和,卻是高高揚起的姿態。
眾人紛紛向她道喜,她亦依禮謝過,言辭中倒並不顯得十分得意,隻說:“不管皇子帝姬,但願孩子平安就好。”
她身子不適,半停的冊封禮也未補上,等此番晉封結束後兩日,慶豐帝方重新頒下旨意,封忻容華為婕妤,兩次的冊封禮合為一次。殿中省、尚宮局連夜趕製了婕妤的朝服、首飾,因是聞喜,冊封禮當日,宮中宴請宗親貴戚,熱鬧非凡。
九月過半,時氣漸冷。壽安有八個多月大,已經能拱起身子歡快地爬來爬去。林雲熙怕他撞著桌角硬物,在他撒歡的幾處榻上、地上鋪滿了羊毛軟毯,隨他胡亂撲騰。
小孩子長得快,又認人,看見慶豐帝或是林雲熙就高興的咯咯直笑。林雲熙教他喊“父皇”,他就“嗚嗚”亂叫,換成“阿娘”,他隻能說一半“阿”,後頭的字講不出來還急,“阿阿阿阿”地非要林雲熙應了他不可。
青菱碧芷都笑言:“怕小主子日後是個急脾氣呢。”
過了幾日,殿中省挑了一批小狗送來,貓狗房的內侍笑眯眯道:“聖人吩咐了,昭儀和皇子若喜歡,多挑養幾隻也不要緊。”
都是一兩個月大的小奶狗,水汪汪的眼睛柔順的皮毛,可愛得不得了。林雲熙看中一隻金色細毛耳朵耷拉的小犬,依稀與金毛犬類似,乖巧又機靈,便做主留了下來。其餘的抱著壽安一個一個看,任他挑選。
壽安頭一回看到這麽多小狗,眼睛都直了,一眨不眨得盯著瞧,最終指著一隻白色的“啊啊”叫喚個不停。林雲熙叫抱上來,卻不見這狗有多漂亮,反而有點醜醜的。偏偏壽安很喜歡,抱開了就哭,她隻好也留下了。
貓狗房的內侍直誇個不停,“小皇子好眼光!這是西邊進貢的雪獒,通體純白,沒有一絲雜毛,是藏獒裏最尊貴的一種。西域那裏都拿這狗當神一樣拜!十多年來奴才就見過這一隻!”
林雲熙知道大都是奉承的話,但也笑著聽了,賞了不少銀子。又叫他挑手腳伶俐的養狗人,
擇了幾間小屋出來安置,這才命秦路打發他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抱歉抱歉,文文在存稿箱裏忘記設定時間,半夜爬起來發文tat(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