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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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指給順芳儀的太醫恰是六品醫士葉甘鬆。

    林雲熙略思索著回憶道:“仿佛是靜芳儀懷孕時給她診脈的那個?年紀不大,看著倒是老實穩重的模樣,卻不知醫術如何?”

    秦路笑眯眯答道:“葉醫士是貧苦人家出身,三歲喪父,隻與老母相依為命。幼時在藥鋪子裏做個學童,靠著抓藥、跑腿賺些辛苦錢為生,幸而被郡府裏一位頗有名望的老醫官看上,收作關門弟子,方有了晉身之階。六年前太醫院補充人手,他便被郡府推薦上來,時任從七品醫士。”

    林雲熙微微一笑道:“六年連升三階,又能夠得上侍奉有孕的嬪妃,可見此人也是會下功夫的。”秦路道:“正是。葉醫士在太醫院醫術算不得十分出眾,偏偏人人都道他沉穩有為,既恭敬上官又樂於提攜後輩,為人謙和不自傲,甚得人心。”

    青菱聽說,一麵奉了一盞胡桃牛乳茶輕輕遞與林雲熙,一麵冷笑道:“他又不是金元寶,還能人人都喜歡他不成?看著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人物,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個狐鼠之徒呢!”

    林雲熙接過慢慢飲了一口,蹙眉道:“他藏不藏壞心原也礙不著你,怎麽倒這般赤眉白眼起來了?”

    青菱默默無語,秦路賠笑道:“青姑娘直率可愛,嫉惡如仇,自然見不得心懷鬼蜮之輩。”

    一旁碧芷忙斟上一盞熱茶與秦路道:“天氣冷了,公公喝碗茶熱熱身子。”又笑吟吟拉了青菱一把道:“早就說過你是嘴上沒把門的,竟半點也沒往心裏去。喜歡的不喜歡的隻顧著圖說個痛快,主子麵前還好,若被旁人聽了去,又要生出事端來。”

    青菱低了頭惴惴道:“除了主子麵前,我哪裏還會到別人麵前去說這些有的沒的。”

    林雲熙聞言一笑道:“便知道是你嘴快。”撩開此話不提,轉而又問秦路道:“葉甘鬆既如此伶俐,怎麽還被皇後親自指過去問診?”

    秦路道:“葉醫士雖頗得人心,卻不是正經太醫院一脈的出身,又無人扶持。若是尋常,六品醫士在京中不過是一介小角,倒也不會刻意與他過不去。隻是前段日子他侍奉的靜芳儀才小產,一時在太醫院聲望地位遠不如從前,他又沒什麽身家背景……”

    林雲熙唇邊泛起一絲冷笑,可不是麽?順芳儀之“病”或許再無起色,替她治病的太醫自然首當其衝,皇後指使不動太醫院裏德高望重的去給區區芳儀診脈,哪怕請動了,也難保醫術高明之輩看出端倪,為保身家性命不顧一切反咬一口,實在需要挑一個好拿捏去頂罪。

    她神色微微一凝,問道:“琥琳那裏查得如何?”

    碧芷道:“姑姑說已了眉目,因景福宮裏並非全是一條心,順芳儀總有一二心腹宮人,還有的怕他們主子病重,自個兒也逃不了被追責一個侍奉不力的罪名,便偷偷往外頭遞消息。隻是除了咱們,仿佛並無人多加理會。”

    林雲熙冷笑道:“即便順芳儀生了二皇子,你以為宮裏又有哪一個嬪妃看得起她這樣娼門出身的女子?誰又會為了她這樣區區小卒與皇後過不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罷了。”微微垂下眼簾,心頭思緒流轉,緩緩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召近秦路低聲囑咐幾句,語氣近乎淡漠道:“她若抗得過,自然不會與皇後罷休;若抗不過,也是她命中注定,話傳到即可,不必多費功夫。”

    秦路口中稱諾,依禮告退。

    林雲熙捧著茶盞默默不語,殿中一時寂然,青菱方垂頭上前跪道:“奴婢性子急躁,還請主子恕罪。”

    她沉默片刻,微微頷首示意碧芷將青菱扶起,道:“我也未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原就是個活潑的性子,雖然偶爾嘴快,卻也不是沒有分寸。隻是近來我看你連脾性都比往日躁了些,你自己可有覺察出是什麽緣故麽?”

    青菱漲紅了臉,神色間便帶出幾分慌亂和茫然,半晌方垂下頭去,嚅喏著不敢言語。林雲熙悵然歎息一聲道:“罷了,我也不是容不得你嚼兩句閑話。在宮中當差本就辛苦,在我麵前尚可寬鬆一二,但凡事不過三,下不為例,明白麽?”

    碧芷臉色勃然一變,開口欲言,被林雲熙目光輕輕一瞥,心頭一凜,咬牙垂頭不語。青菱聞言卻是如蒙大赦,稽首道:“奴婢再不敢了。”

    林雲熙方露出一抹輕快的笑,擱下手裏的牛乳茶道:“如今已過了桂花時節,隻前兒聽你說敬和夫人宮裏地氣兒暖,還有兩株開著,正巧我也想著桂花蜜糖的味兒了。”

    青菱起身上前微微一福,歡歡喜喜地應道:“奴婢這就去向夫人討些來,午後浸漬了蜜糖,待一二日便可用了。”得了林雲熙首肯,笑著領了兩個小宮女一道去了。

    林雲熙這才微微斂了笑意,碧芷心下暗道:“青菱若隻說自己脾性暴躁,說不得主子便信了。但像方才那般支支吾吾,就怕主子暗疑她隱瞞了什麽,這就大大不好了。”一麵又想:“也是青菱一派赤忱,才在主子麵前露了行跡,要是換做旁人,藏還來不及。”一麵又覺得青菱不該犯下大錯。青菱和她既是家生的婢子,又自小侍奉主子的,前途、出路都係於一人,單憑這些年主仆情分,主子也不會虧待了。既如此,就應當事事時時都一心為主子,怎可暗藏什麽心思呢?她心下暗暗歎息道:“罷了罷了,這十幾年的姐妹情分,我總要為她求一求請,免使主子真的疑心於她,可就是萬劫不複了!隻她這般模樣,待求了主子寬恕,我得好好盤問一番,若她真藏了什麽壞心,就是損了姐妹、主仆情誼,也萬萬留她不得了。”

    便急急與林雲熙求情道:“青菱素來對主子一心一意,忠心有嘉……”

    林雲熙一罷手道:“我並不是疑心她。”拉著碧芷的手叫她起身,眉間透出幾分思索,笑道:“你也安心。你與她皆是我身邊最親近可靠之人,我若不信你們,還能信誰呢?青菱雖不及你穩重,行事也有分寸,當不會這樣沉不住氣,更別說於我不利。叫她聽了,第一個就要跳起來。”

    招碧芷附耳過來,細細叮囑道:“旁的卻不要緊,但青菱向來是直爽呆氣的人,她雖無二想,我隻怕有小人在她麵前挑撥,她到如今還不知道呢!你且替我仔細看著她,也著意別露出形色來,免得壞了你們姐妹情分。”

    碧芷心頭感動,鼻子一酸,哽咽道:“難為主子還肯替她著想,她要是敢作死,奴婢頭一個饒不了她!”

    林雲熙笑道:“我已說了,我是真心信你們兩個,才不願青菱被人誤了,總要想個法子保全她才是。”又見她眼眶紅紅淚珠滾落,笑著一指道:“快回去洗洗吧。一會兒青菱回來,還當我放了她,反關起門來審你了呢!”

    碧芷“哎呀”一聲,忙拭了淚退出去。

    不過半月,太醫院按著輪值便到了葉甘鬆替昭陽殿請平安脈。林雲熙先前隻在靜芳儀小產時見過他一回,隻記得是老實沉穩的模樣,禦前回話也不卑不亢,頗有一番氣度,如今並無十分改變,細看卻能覺出些許疲憊,兩鬢染霜,神情也沉重不少。

    因是尋常問診,殿中不曾屏退宮人,林雲熙留下青菱碧芷,旁的便打發去殿外候著。葉甘鬆診脈片刻,又問及日常飲食起居,青菱擇不甚要緊的說了。

    葉甘鬆起身行禮道:“昭儀身子康健,並無不妥。”

    林雲熙笑道:“這就好,乍入了秋,天冷得又快,最是容易得病的時候。我雖不懼寒,也要小心著皇兒著了涼呢。”

    葉甘鬆道:“幼兒火氣旺盛,入秋雖涼,隻需留意多添些衣裳即可。且皇子身強體健,又有聖人與昭儀庇佑,自然是平安無虞的。”

    林雲熙笑道:“借你吉言。”留他吃茶,葉甘鬆推辭一番,倒也接了,林雲熙問他幾句秋冬保養之法,他一一答過,又留下一章滋補的藥膳方子道:“昭儀年初生產,到如今已調養得差不多了,這方子是補氣養血的,不必日日吃著,膳房哪日進上食材便做,若沒有,不吃也無妨。”

    一杯茶堪堪吃完,林雲熙才狀似無意道:“我仿佛記得葉太醫如今在與順芳儀診治?”

    葉甘鬆眉間一聳,轉瞬便平靜如常道:“是。”

    林雲熙見他分毫未顯焦慮不平之意,心頭便高看他兩分,含笑問道:“我也有月餘未曾見到順芳儀,不知她的病情可有了起色?”

    葉甘鬆道:“順芳儀得的是時疾,倒不難治,奈何芳儀心思鬱結,神衰而氣虛,致使病情反複,到今日還未痊愈。”

    林雲熙聞言蹙一蹙眉,疑惑道:“病中不宜多思,皇後娘娘如此關照,芳儀更該靜心安養才是,怎會是神思鬱結了?”瞧見葉甘鬆神情略帶著尷尬之色,恍然微笑道:“都說心病難醫,芳儀心思如何,想必也不會與葉太醫詳談,卻是我為難太醫了。”

    葉甘鬆垂首道:“臣不敢。皇後娘娘吩咐微臣,微臣自當盡心為芳儀診治。芳儀久病難愈,也是微臣醫術不精。”

    林雲熙笑道:“葉太醫年紀輕輕便坐到六品醫士之職,也算前途無量,怎能說醫術不精?你太過謙虛了。”一旁碧芷也笑著仿佛打趣一般道:“依奴婢看,太醫院的太醫已是咱們大宋最好的大夫了,哪裏還能找出醫術更精湛的來呢?定是侍奉的宮人不經心,才叫芳儀病中勞神,若都像奴婢這般忠心無二,自然不必操心,再壞的病也好了。”

    說得眾人人皆笑,林雲熙笑著點點碧芷道:“你倒好,三句話就把自己誇上天了。”葉甘鬆擱下茶盞,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笑意,幾乎是誠心誠意地恭維道:“姑娘對昭儀忠心耿耿。”碧芷微紅了臉,屈膝道:“奴婢隨口說的,教太醫見笑了。”

    林雲熙含笑拉過碧芷的手輕輕安撫道:“葉太醫說的不錯,你是我陪嫁的侍女,自然是最忠心不過的。”又笑吟吟向碧芷道:“瞧葉太醫這般誇你,你便替我送他一程。”

    葉甘鬆神色一動,並未多言,提了藥箱,起身告辭道:“微臣告退”。碧芷忙含笑上前,引著一路出了宮門。葉甘鬆忙道:“姑娘止步,不必再送了。”

    碧芷笑吟吟福一福身道:“如此,奴婢恭送太醫。”又低聲添了一句:“太醫既為順芳儀診脈,也該治治芳儀的心病。”

    葉甘鬆恍若不聞,微一拱手道:“姑娘客氣。”

    回了太醫院,前堂後殿人不多,這個時候當值的太醫幾乎都散出去請平安脈,倒是煎藥打雜的醫官內侍都在幹著活計。見葉甘鬆提著藥箱進門,日常侍奉他的幾人忙湊到一起迎了出來,一麵拎箱引路、斟茶遞水,一麵口中奉承道:“太醫辛苦,快坐下喝茶。”

    葉甘鬆應了一聲,笑著與堂中留坐的三兩同僚寒暄片刻,方回了自己的落腳處坐下。有眼色的已遞了熱茶到他手裏,連著奉上些許點心幹果。

    四下無人,葉甘鬆方流露出幾分疲憊之意,一口熱茶下肚,在冷風呼嘯的宮道上走了許久的寒意也散開去,隻是兩條眉毛不經意就搭在了一起——他不是十分喜愛品茶之人,但這會兒喝的茶水,與方才在昭陽殿的用的味道,卻是天差地別。

    葉甘鬆不過三十餘,在太醫院也有名望,醫術更是不差,因不曾向王公後妃投效,往常除了輪值與嬪妃、宗親大臣請平安脈,便隻是與幾個分為極低的嬪禦診病,賞賜不會有多少,自然得不來此類禦用、貢品等精貴之物。

    但他在太醫院醫術、人脈皆不缺,兼家室清白,心中又頗有城府野望,自認隻待風雲相峙,便是他金鱗化龍的一日,便不急著向後妃靠攏。依葉甘鬆心底的想法,皇後已有交好的太醫,那麽自然是希望能投效一位膝下有個皇子的寵妃,即便日後無望大位,總能封王列侯,他也算前途有望。但得寵的嬪妃不過寥寥,氏族出身如林雲熙等,未必能看上他這般底蘊淺薄的寒門子弟,葉甘鬆又不甘於投效家室不顯、位份低下、聖寵又少的嬪禦,隻得一直觀望,盡量明哲保身罷了。

    直到靜芳儀從西山安胎回宮,因先前替靜芳儀診治的曹太醫極擅婦嬰調養之科,靜芳儀身子已大好,葉甘鬆自覺憑著一身本事能保得皇嗣落地,瞅準了時機往院判處使了不少力,終於被指去侍奉靜芳儀的胎象。靜芳儀雖奉承皇後,但論起恩寵卻並不少,又兼懷了身孕,慶豐帝更多有關懷,若這一胎能誕下皇子,自有望封妃;即便是位帝姬,花心思籌謀一番,也能登臨主位。葉甘鬆便定了心,一意扶持靜芳儀安養,兩人也漸漸有了默契。

    哪知靜芳儀驟然小產,連帶著葉甘鬆這個主治的太醫也受了不少牽連。事後雖查出乃王充儀所為,葉甘鬆卻不敢十分相信,又兼皇後另指了太醫去與靜芳儀診治,他丟了差事,愈發小心謹慎。暗中叫人去查,也隻得了些許掃尾的細枝末節,卻是樣樣指向皇後。

    葉甘鬆方才有些慌了,不論靜芳儀小產是不是皇後的手筆,皇後都是要壓下此事,他這個小小的六品醫士,也逃不過被清算……

    果然,才入秋,順芳儀便一病不起,皇後賢惠大度地指明要葉甘鬆前去診治。葉甘鬆不能抗旨,但卻更不願不明不白地為皇後背一回黑鍋,斷送前途不說,隻怕身家性命也難保全。他尚有老母需奉養,家中幼兒嬌女,妻子剛懷了第三胎孩子,又怎麽甘心白白送死?!

    哪怕希望渺茫,也是要爭一爭的。

    兩下口風一透,聰明人都心知肚明,隻要拖到聖人回鑾,皇後自然不敢再輕易下手。那頭順芳儀硬撐著病軀勉力拉攏了幾個心腹宮人,小心照料自己貼身的事,卻不敢驚動皇後;這邊葉甘鬆同樣行事小心,盡量親力親為,奈何太醫院裏人多眼雜,景福宮裏又忠奸不明,他更不敢把藥材直接送去。且太醫院給嬪妃開方,揀選、煎熬、看火都是官位低下的醫官屬吏做的,若親力親為,少不得為人疑心,故而他最多不過在藥包好與送出之前細細檢驗一番罷了。包好的一貼貼藥材並無不妥,而煎煮成汁的沒兩日便發現有異,大約是添了其中一味分量較輕的藥材,使得藥效加劇,成了異常凶狠的虎狼之藥,極易使人虛不受補,一旦順芳儀不明就裏地喝了,表麵上病情會有緩和,實際卻是壞了身子的根本。

    葉甘鬆心知不妙,一麵打發人去與順芳儀透個信,千萬別讓藥入口,一麵絞盡腦汁另謀它途。因太醫院對藥材管理極為嚴厲,不準任何外來不明的藥材流入,太醫們日常用藥也有記錄。葉甘鬆不敢冒險,隻抽取了少量得在藥箱裏夾帶些許藥材入宮,又從給其他嬪禦開的藥房裏擇出能用的,重新組成一副方子,叫信得過人尋太醫院眾人休憩、換班的時間偷偷煎好了擱在葉甘鬆的藥箱裏,再趁檢驗時悄悄換過,又買通送藥的內侍換個法子說話,才沒使順芳儀斷了藥,但順芳儀的風寒之症也無多大起色。

    隻是這樣得來的藥材少,行事又極為不便,需萬分得小心,幸而葉甘鬆診治的其他嬪禦皆是位份低下、不得寵愛的,所開藥方也隻用於普通的調養,縱減去一二味亦無甚要緊,才能一直避開旁人的眼線。

    自侍奉順芳儀脈息以來,葉甘鬆可謂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半分差錯也不敢有,兼被迫與順芳儀綁在一起,走了一條死路,怎可能心緒平順?連鬢邊白發都添了不少,要不是他尋常都吃著安養的方子,這些日子幾乎要撐不下去。

    然而今日與林雲熙診脈,卻叫他又生出幾分念想來。後宮從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林雲熙既不動聲色地賣了他一個好,自然是不希望皇後獨領山頭。葉甘鬆不在乎欠下多少人情債、也無意去細究林雲熙暗中打得是什麽主意,他隻明白,唯有這位寵冠後宮的徽容昭儀能拉他一把,哪怕隻是暗地裏的幫扶,才能讓他走出如今的死局。掙出此番困境,才有蓄力的時機、放手一搏的資本,若他困死在這個局了,莫說將來,隻怕翻過年,墳頭就能長出草了,還能指望什麽?

    葉甘鬆還算頗有自知之明,安安分分給林雲熙當棋子,哪怕是推出去與皇後相爭,好歹能保全性命,更何況葉甘鬆並不覺得順芳儀毫無一掙之力——二皇子未曾更改玉碟,依舊是順芳儀的兒子。單憑著這一點,順芳儀便有無數翻身的可能。

    想到此處,皺起的眉頭終於鬆開些許。接下去幾日,果然又能察覺出其中關竅。往日葉甘鬆領取藥材或是自起了小爐煎煮藥貼,總有人來來去去,看管藥材的醫官也卡得十分嚴厲,哪怕多個一錢半錢也照實記錄不誤,如今隻要不過分,他多取半兩一兩,也不過記上“葉醫士取某某藥材若幹”這樣含糊的語句罷了。

    葉甘鬆心頭大快,知道這便是背後有人的好處了,雖不是擺明了車架,暗地裏偷偷扶持一把,就叫他行事不知寬鬆了幾倍!隨即召來日常得用的心腹,低聲與他道:“這些日子你也瞧見了,那邊透出的話多半不會錯,去和順芳儀知會一聲,她身旁有小人作祟,慎之慎之!”

    這人詳知內情,也不多話,隻斂聲應了,眼珠兒一轉,又進言道:“芳儀手裏沒記得得用的人,已到了這一步,主子何不再出些力氣?既為芳儀分憂,您日後行事也得個便宜。”

    葉甘鬆聽了隻是一笑道:“你若有周全之法,我自不會攔著你。”

    他心底去了一件要命的事,往下卻是要替自己的將來著想了。倘真能在順芳儀身邊留下個什麽人,不必是十分要緊的職位,但隻要陪著熬過了眼下這關,還怕得不來順芳儀信任?再費心好生謀劃一番,也未嚐近不了身。

    一旦有了這麽個人在,他無論是老老實實在順芳儀手下過活,亦或是再求它途,便都有了轉圜的餘地,不會如此番這般艱難險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