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小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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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飯,路海瀾陪林寰打了一會遊戲,聽對方講述學校裏各式各樣的事情,快到晚上十點的時候,他把林寰哄上床睡覺,獨自返回了書房。

    朱岩正在裏麵等他。

    “這一次,陛下是下定決心,要鏟除白家了。”

    朱岩站起身,重新沏了壺茶,聲音略有些沉重。他深夜在此,自然是為了同路海瀾好好談談這件事,然而無論是他還是路海瀾,在這件事上都隻能做一個安靜的旁觀者。

    這是皇帝陛下親手操持的棋局,勝負隻在皇帝與北疆白家之間,旁人不得置喙,擅自插手,便是死路一條。

    “白家不會坐以待斃。”路海瀾平靜道,“父皇應該不會使用強硬手段,否則隻會激起北疆將士的反抗,多半是從裁軍開始,逐步分化瓦解。”

    “殿下所言不差,北疆軍的將士雖然忠心白家,卻未必會肯隨其起兵造反,真正死忠於白家的隻是其中一小部分。”朱岩點點頭道,將茶水給路海瀾沏上,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但白家在北疆數百年積累下的聲望決不容小窺,如果白洪,或者白家的其他人遭到帝國不公正的對待,在有心人的煽動下,北疆很可能發生暴【亂。”

    路海瀾沉默不語,在北疆人心目中,堅守北疆數百年的白家無異於守護神一樣的存在,從任何公允的角度評價,北疆的和平都離不開白家的貢獻,北疆人祖祖輩輩感念於白家的付出,這份聲望,實在是非常恐怖了。

    “照老奴猜測,陛下會用明褒實貶的手段,一步步撤下白家手中的軍權。如果白洪願意妥協的話,陛下不會吝嗇一個沒有實權的虛爵,白家隻要肯放棄手中的權力,以當今陛下的胸襟氣度,未必不能給他們一個善終。”

    朱岩這話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先不提白家有沒有可能性乖乖順服,要叫皇帝陛下相信白家真的徹底放棄了野心,這才是天方夜譚。哪怕白家手中沒有了兵權,隻要白洪還活著,隻要白家的聲望還在,就永遠都是顆不穩定的定時炸【彈。

    路海瀾靠倒在椅背上,用手遮住眼睛,深深歎了口氣。其實他很清楚,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哪怕蟲族沒有撤軍,他的父皇也不會容忍白家繼續坐大,白皇妃被幽禁到別宮就是明證。

    白皇妃,還有他的弟弟路卓恩,被夾在皇帝與北疆白家之間,這二人的處境可想而知。幸好他父皇似乎沒有利用他們的想法,而是將他們送來別宮,隔絕在這件事情之外……但真的是這樣嗎?路海瀾也不清楚。

    他隻知道,這勢必不會是一場短暫的鬥爭,整個帝國今後的局勢,都會被牽扯在其中。而遲早有一天,就連他自己,也很可能會無可避免的,被卷入這場權力鬥爭的漩渦。

    朱岩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突然開口道:“殿下可是在擔心白皇妃?”

    路海瀾知道瞞不過他,點了點頭,道:“我的確有點擔心……我不知道,父皇究竟是怎麽想的。”

    “據老奴所知,陛下昨夜去了西院。”朱岩意味深長地道,“今天白天,宮裏派人送了不少東西,吃的用的,還有白妃娘娘以前在宮裏留下的擺設家具。聽說陛下準備叫人將西院重新翻修,擴上一擴……”

    朱岩沒有明說,但路海瀾聽明白了——朱岩的意思是,他父皇並不打算讓白皇妃和路卓恩回宮,看樣子是要叫兩人在西院長住下來,不去與外界的事情沾染接觸。

    這倒是個難得的好消息,路海瀾總算稍微鬆了口氣。他坐起身看向朱岩,神色有些複雜道:“白皇妃,這兩天……有沒有什麽異常?”

    “沒有,該吃吃,該睡睡。”朱岩笑著道,“老奴瞧著她倒是挺想得開的,今天還叫韋恩度給她訂購新出來的一款眼霜,說是眼角紋越來越嚴重了。”

    路海瀾被朱岩說的,不禁想起了白皇妃那張沒心沒肺的臉,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那女人除了外表長的柔弱,渾身上下就沒有什麽地方是真跟柔弱這詞沾邊的,他擔心的純屬多餘了。

    說實話,路海瀾對皇帝與北疆白家的爭鬥完全不感興趣,他擔心的也就隻有白皇妃和路卓恩,隻要兩人不被牽扯到其中,他甚至並不關心這件事接下來的發展。對他來說,實驗室裏那具正在製作的義肢,可能還更重要些。

    不過第二天他還是去了趟西院,看望白皇妃和路卓恩。

    “小梅!小梅!”

    剛走進西院,路海瀾就聽見白皇妃的叫聲,他循聲望去,隻見白皇妃蹲在一棵楓樹下,將落葉堆在一起,點了火,正在烤著什麽……他走近定睛一瞧,才發現那是串被烤-->>

    糊了的玉米。

    放著現成的烤爐不用,燒樹葉烤玉米,很有童趣了。

    路海瀾默默瞅了片刻,覺得自己壓根沒必要來這趟,轉身想走。結果剛轉過身,肩上就多了一隻手,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摁在他肩膀上,像是壓上來一座小山,叫他整個人不由往下一沉。

    “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你什麽意思啊?”白皇妃一手按著路海瀾,另一手拿著那串烤玉米,完全不在意上麵的黑灰,啃得嘖嘖有味。

    路海瀾眼皮不自覺跳了跳,平靜道:“我剛才想事情,走錯路了。”

    “成吧,不跟你計較了。”白皇妃很爽快地原諒了他的‘失誤’,拖著他蹲到火堆邊,用木頭棍子在裏麵撥了撥,撥出來一隻外皮焦黑的紅薯。她嘴上叼著玉米,伸手撿起那隻紅薯,燙的呲牙咧嘴,用指甲摳了摳,確定至少外麵的已經熟了,便甩手將其丟進路海瀾懷裏。

    路海瀾眼看著那紅薯飛過來,隻得伸手接住,白皇妃取下口中的玉米,興衝衝道:“快嚐嚐,我烤了好半天呢。”

    路海瀾低頭盯著手中黑不溜秋的玩意,三秒鍾後,他抬起頭,深吸了口氣。

    “白妃母。”路海瀾道,“我不……”

    “你敢說一個不字,信不信我連皮給你塞進去?”白皇妃笑眯眯打斷他道。

    古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路海瀾想,古人誠不欺我。

    其實這紅薯扒了皮就沒那麽難看了,路海瀾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感覺挺香的,於是又咬了一口……裏麵還是生的。侍女小梅及時拿著水杯出現,路海瀾一口氣灌了半杯水,偷偷把嘴裏含著的生紅薯吐到手心裏,丟到腳底下踩住。

    “我小時候,旁邊就是座山,一到秋天,大家就都到山上去玩火。”白皇妃看著手上的玉米串,露出追憶的表情輕聲道,“前麵點,後麵撲,我總是演放火燒山的壞人,他們都追不上我……好像一下子時間就過去了,一眨眼,就這麽多年了。”

    路海瀾靜靜看著她。

    白皇妃將手中的玉米丟進火堆,站起身,抻了個懶腰,她低頭瞅瞅路海瀾,笑了。

    “那紅薯丟了吧,我逗你玩的,你還當真啊?”她彎下腰,用食指點著路海瀾的鼻尖,笑眯起眼睛,“太子,你說你怎麽能這麽可愛呢?啊不行,我好想抱抱你,來讓我抱抱你……”

    這天夜裏,路海瀾做了個惡夢,夢裏他被人死死抱住,抱得喘不過氣。他好不容易從夢中醒來,還沒來得及抹掉腦門上的冷汗,就又發現了一件更加恐怖的事情。

    他,那個什麽了。

    ………………

    有些事情,越不想叫人知道,往往被知道的越快。

    清晨不到八點,路海瀾已經坐在書房裏看書,房門突然被敲響,他以為來的是韋恩度,便開口叫人進來,結果卻見朱岩掛著一臉神秘的笑容,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

    “小主子,聽說……”

    一聽見這個‘聽說’,路海瀾就知道他想說什麽,臉色微微一滯,打斷道:“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說明孤、我的男性性征發育的很正常。”

    他話音雖然聽上去很平靜,然而險些把久未使用的自稱用出來,就說明他的內心實際上並不那麽平靜。朱岩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並沒戳破,而是獻寶似的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湊過去遞到路海瀾麵前。

    “這是什麽?”

    路海瀾看著被舉到麵前,瞧著很有些曆史的舊書,炯炯有神地盯著封皮上‘禦龍心經’這四個大字。

    “這是大內秘傳,曆代帝王均有修煉的修身奇術,老奴出宮的時候偷偷從內禁庫裏拿了這本抄本,就是想著有朝一日小主子您肯定用得上。”朱岩腆著老臉給自己邀功,大肆吹噓起這本書的奇效,“想當初洪武帝夜禦十女,金槍不倒,靠的就是這本禦龍心經,這不是老奴胡說,宮中的起居注都記著呢。”

    路海瀾看著他,不說話,兩隻眼睛明明白白寫著——你特麽逗我呢。

    朱岩與路海瀾對視片刻,眨巴眨巴眼,默默將書收起,垂首道:“小主子看來無心此道,是老奴冒犯了……老奴告退。”

    眼瞧著人說完話就往外走,路海瀾心裏天人交戰,終究還是在朱岩即將走到門口時叫住了他。

    “等等……把書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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