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災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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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秒鍾很短,也很長。

    短到路海瀾來不及詢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船艙內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亂的情緒,觀景壁的投影上,那艘不速之客已經顯露出了它龐大而猙獰的身姿——像劍魚一樣修長的艦身,正是被俗稱為‘小飛’的標準型巡洋艦,而它頭部延伸出的粗長主炮已經亮起了代表能量積蓄的耀眼光亮,筆直對準了路海瀾所在的這艘民船。

    毫無預兆降臨的滅頂之災,路海瀾看向法蘭,他當然不會聽錯,也更不可能記錯——法蘭·溫斯特,被對方指名的正是坐在他麵前的這個男人,他的老師。

    法蘭在笑,用他一貫的輕鬆而滿不在乎的笑容,打開了手腕上光腦的屏幕,同樣入侵了艦內的公共頻道。

    “拿主炮指著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我說,您哪位?”

    “還有三秒。”對方冷漠地回應道。

    “ok,我投降。”法蘭爽快道,“別開炮,我這就出去。”他說著話調出船內的實時監控圖,向路海瀾指了指飛船中下部的機庫,那裏有幾艘小型逃生艇。路海瀾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站起身來。

    對方沉默了下,道:“你還有五分鍾的時間。”

    法蘭關掉通訊,帶著路海瀾與幾名侍衛在船內快速移動,路上一切阻攔都在法蘭篡改的最高級權限麵前為他們放行,如果是船員阻攔,就被侍衛們一拳放翻。

    “對方是什麽人?”路海瀾問。

    “不清楚。”法蘭的表情很平靜,“現在的情況有點糟,等一下我出去後,他們很可能會對這艘船發射主炮,殺人滅口,所以最安全的辦法,就是你們跟我一起出去,藏在逃生艇裏。對方的目標既然是我,隻要我乖乖現身,他們應該不會對逃生艇檢查的太仔細,到了對方船上,你們再找機會離開。”

    侍衛首領對法蘭的計劃表示認同,他告訴路海瀾,平時每隔十五分鍾他都會與留在帝都的同伴確認一次安全,現在敵船釋放了信號幹擾波,他們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但隻要帝都那邊得不到他的聯絡,就會立刻展開行動。所以藏在逃生艇裏等待救援,的確是眼下最安全的辦法。

    在對方通牒的最後一分鍾裏,眾人趕到機庫,乘上一艘小型救生艇,離開了魏安零四三號。逃生艇上的空間十分有限,能夠藏人的位置並不多,法蘭放空了一節能源倉,讓路海瀾先藏進去。

    “你欠我一個解釋。”路海瀾盯著法蘭道,“我等你親口跟我說。”

    法蘭笑了。

    “這種時候不該來個擁抱嗎?”他笑著張開手臂,最終卻並沒抱上來,而是輕輕拍了拍路海瀾的肩膀。

    “放心吧,我不會死的。”

    ………………

    能源倉很狹窄,隻能容路海瀾蜷著腿彎腰蹲在裏麵,倉蓋被閉合後,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路海瀾穿著臃腫的太空服,在完全密閉的能源倉中,甚至能清晰聽見自己體內血液流動的聲音。

    也許幾分鍾後,他將被敵人發現,又或者這艘逃生艇會被對方直接銷毀,連帶著藏在裏麵的他一起變成宇宙的塵埃。從出生以來,這恐怕是他最接近死亡的時刻,他不該接受法蘭的慫恿,放任自己對外界的好奇和渴望,不聽從朱岩和韋恩度的勸阻,以至於令自己身陷這般險境。

    但是眼下自我反省也毫無意義,他現在能做的,隻有安靜的藏在這裏,聽天由命。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

    路海瀾在心中默數著時間,為了防止被發現,他身上所有的能量設備都被關閉,因此隻能靠數心跳這種原始的方法來判斷時間。時間過去的越久,就證明他越安全,這是最簡單的推論。

    法蘭·溫斯特,路海瀾仍記得他們初次見麵時的情形,那天的天氣很好,午後的陽光倒映在法蘭幽藍色的瞳孔中,像一片靜謐的湖水。

    光明會近百年來最年輕的灰袍學者,法蘭·溫斯特,他的老師,究竟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過去的路海瀾不是沒有察覺,他隻是不想深究,因為他相信法蘭,相信這位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他麵前,告訴他,要教會他如何改變這個世界的老師。

    能源倉的蓋子被打開,侍衛首領的聲音在外麵輕輕響起:“殿下?”

    路海瀾睜開眼睛,平靜注視向那片突然到來的光亮,看來死神已經與他擦肩而-->>

    過,他想,原來他的生命也隻不過是一發炮彈就能消滅的東西,取決在他人的一念之差,這感覺……很不好。

    “我們現在的位置?”

    “外麵是敵船的機庫。”侍衛首領低聲道,“短時間留在這裏應該是安全的,目前還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通訊信號會暴露我們的位置。”

    他的兩名部下一名守在艙門旁,另一名則通過逃生艇的上的主控光腦觀察著外界的情況,路海瀾走過去,辨識著外麵機庫中停放的戰機,隻有一架最新型的德爾頓單翼戰機,其它都是舊式的隼形,或者運輸用的海燕,他們的敵人家底看來並不豐厚。逃生艇內的空氣處理係統已經被關閉,空氣十分憋悶渾濁,路海瀾將摘下的頭盔重新戴回去,打開手腕上的便攜光腦,很遺憾他對光網技術並不像法蘭那麽精通,無法做到僅僅用自己攜帶的便攜光腦,就能悄無聲息地侵入敵船的內部控製係統,竊取情報。

    “外麵沒有守衛,隻有三名工作人員。”侍衛首領指著光屏上觀察到的機庫影像,向路海瀾解釋道,“但我們一旦出去,就會立刻被船上的監視係統發現。”

    超過二十隻監視器被安裝在機庫的各個角落,而在機庫的頂部,六支大口徑自動機槍靜靜地懸掛在那裏,為了防止被掃描設備發現,在離開魏安零四三號時,侍衛們將身上的能量武器都留在了那裏,眼下他們連一隻能量防護盾都沒有,根本無法與這樣的武力對抗。

    路海瀾仔細觀察著光屏上的影像,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的話,就不能一味將希望寄托在外界的救援上,這隻逃生艇眼下雖然是安全的,但什麽也不做留在這裏太被動了,他不喜歡將自己的性命托付給運氣,又或者他人的抉擇,那感覺太糟糕了。

    “我們必須出去。”他抬起頭看向侍衛首領,在自己的光腦屏幕上寫道。

    侍衛首領沉默片刻,衝正在操作逃生挺光腦的部下問:“我需要你幹擾外麵的監視器五秒鍾,能辦到嗎?”

    被詢問的侍衛點點頭,隨即又露出猶豫的神色,道:“隊長……”

    侍衛首領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將身上的太空服脫掉,連著裏麵的襯衫和護具一並脫到座位上,然後挽起褲腿,解開膝蓋和腳踝上的護具。

    路海瀾沉默看著,因為他的一句話,很顯然,對方是準確去玩命了。但他並不打算阻止,因為他相信對方,相信這個跟隨了他多年的侍衛首領,並非是個簡單的愚忠無謀之輩。

    “你們做好準備。”侍衛首領對兩名部下吩咐道,“如果等下被發現了,我會盡可能製造混亂,你們就立刻帶殿下轉移。”

    兩名侍衛麵色凝重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站在艙門前,渾身上下隻穿著一條長褲的侍衛首領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緩緩拉開步弓,俯下上身。艙門的鎖扣已經被打開,一名部下握著門把,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同伴的指令。

    “準備行動……三、二、一!”

    艙門瞬間被拉開,侍衛首領的身影在同一瞬消失,路海瀾死死盯著前方光腦上的影像,連這艘逃生艇的觀測器也幾乎難以捕捉到侍衛首領的身影,幾乎是一眨眼,對方就出現在了遠處角落裏的機庫操控室門外。

    操控室的自動感應門以令人焦躁的速度緩緩開啟,侍衛首領消失在門內,那扇門又悄然閉合,光腦屏幕上的計時表正好走到五秒整。

    接下來他們能做的,就隻有等待了。

    外麵的船體突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接著又是好幾下較輕的震動。路海瀾麵色微變,留在逃生艇中的兩名侍衛也互相對視了一眼。

    “是飛船在躍遷,殿下。”一名侍衛開口道。

    飛船的震動很快平息下來,逃生艇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又過了幾分鍾,遠處機庫操控室的艙門開啟,穿著一身工作服的侍衛首領出現在門口,衝這邊招了招手。

    兩名侍衛關閉了逃生艇的能源閥,一前一後保護著路海瀾快步向操控室移動,在機庫中密布的監視器,和懸掛在頂部的機槍槍口注視下,他們安然無恙地進入了操控室。

    “有個壞消息,殿下。”侍衛首領站在操控室中的光腦屏幕前,對走進來的路海瀾稟報道。

    “這艘船剛剛進入了躍遷通道,預計在八個小時後脫離,所以在未來八個小時內,我們無法與外界聯係,也無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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