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災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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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對宇宙的探索離不開空間跳躍技術的發展,從最起初隻能利用天然蟲洞進行空間跳躍,到如今能夠通過人工架設躍遷點,漫長到隻能以年來計數的宇宙航行,早已成為過去的曆史。
“這是我們現在的位置。”侍衛首領調出船內的結構圖,指向虛擬船體模型的右下部,接著他用光筆在圖上畫出一條路線,然後在這條路線上打了七個小叉,開口解釋道:“想要從這裏突破到艦橋,就必須經過這七個敵方的守備點,根據現有情報,他們至少有三個大隊的武裝力量,人數是我們的百倍以上。”
侍衛首領與他的兩名部下,再加上路海瀾也隻有四個人,這其中路海瀾不僅不能被計入戰鬥力,因為他身份的特殊性,侍衛們還至少得分出一人全力保護他。
“所以呢?”路海瀾問。
“所以我的計劃就是留在這裏。”侍衛首領將圖上原本的線條抹去,將船上的引擎室炮台與能源艙等位置一一圈出來,語氣平靜道:“等飛船脫離躍遷通道後,由德文護送殿下搭乘戰機離開,我與德武留在船上製造混亂,掩護你們離開。”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任務是什麽,說句不好聽的,如果路海瀾出了事,不僅他和他的部下必死無疑,甚至還可能牽連到其它同僚,乃至他們的家人。而相對應的隻要路海瀾平安無事,哪怕他們全死在這裏,他們的家人也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帝國皇室絕不會虧待他們這些有功之輩。
路海瀾沉默看向屏幕上的躍遷倒計時,侍衛首領的計劃是眼下可行性最高,也最安全的計劃——當然這個最安全,僅僅隻是對他而言。按照對方的計劃,他隻需要躲在這裏,等八個小時後飛船脫離躍遷通道,坐上戰機被護送著離開。而侍衛首領和他的部下則要用這八個小時的時間,盡可能降低到時候他所在的戰機被打下來的風險。
沉默半晌,路海瀾問:“法蘭呢?”
“抱歉,殿下。”侍衛首領平靜道,“我們沒有餘力去救助法蘭閣下。”
他說的是事實,路海瀾也不該對此指責什麽,為了保護他,他們已經竭盡全力,並且準備為此付出性命。
所以……隻有放棄法蘭了嗎?
當初,因為他的無能與逃避,他沒能阻止白皇妃的死亡,路海瀾想,所以到現在,他依然是這樣的無能與無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法蘭去死嗎?
究竟要到什麽時候,他才能擁有足夠的力量,才能保護得了身邊的人?到那個時候,他身邊又還會有誰剩下呢?
“何山。”路海瀾看向侍衛首領,“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計劃。”
從被選為路海瀾的貼身侍衛起,這些人的身家性命就與路海瀾牢牢綁在了一處,當然,還有他們的前途和命運。路海瀾說抱歉,是因為他很清楚這一點,他不接受這個計劃,不僅僅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博,更是將這些人的身家性命一起放到了賭桌上。
他隻是,不能再坐視。哪怕沒有足夠的力量,哪怕要賭上自身的性命,他也不會再像白皇妃那時一樣,抱著可笑的僥幸,什麽也不去做,期待一切會像自己幻想的那樣發展。是法蘭教會他,如果想要改變,最重要的不是有沒有能力,而是有沒有去行動。
“我要救出法蘭,然後帶他一起離開。”
………………
帝國曆八零一年四月二十三日,下午五點四十二分,帝都大星,月蘭別宮。
“為什麽不聯絡宮裏派出艦隊搜索?”韋恩度目光陰沉地盯著朱岩,路海瀾失蹤的消息已經令他失去了往常的冷靜,看上去就像一條被激怒了的毒蛇,呲著毒牙對所有人顯露出冷酷的敵意。
朱老太監低頭坐在椅子上,手中端著冒著熱氣的茶盞,聞言緩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本還想說什麽的韋恩度,被這一眼看的下意識閉上了嘴。
“確認過了嗎?那些殘骸……是不是魏安零四三號的?”朱岩開口向站在另一側的侍衛副首領詢問道。
“是,已經確認過,那的確是魏安零四三號的殘骸。”侍衛副首領沉聲回答道,“根據現場殘留下的能量波動判斷,敵人隻發射了一發主炮就徹底摧毀了魏安零四三號,不可能是走私船或流盜的飛艇,他們至少擁有一艘搭載了雷神級主炮的戰艦。”
事發的位置-->>
是在列夫星係邊緣,附近沒有任何城市或軍事基地,一艘搭載了雷神級主炮的戰艦,不可能機緣巧合的出現在那裏,並對魏安零四三號做出攻擊。
它毫無疑問,是針對魏安零四三號而來。
在路海瀾出行前,這一次魏安零四三號上的乘客名單就經過了嚴格排查,而除了明麵上跟在路海瀾身邊的三名侍衛,還有多名侍衛已經提前偽裝混入魏安零四三號的工作人員當中,可以說整艘船都絕對處在他們的控製之下。但就算是朱岩也沒料到,居然有人膽敢公然派出戰艦襲擊太子殿下……簡直是喪心病狂。
太子殿下年紀還小,從未對外公開露麵,在外界毫無影響力,沒道理會被誰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迫不及待地動用如此激烈的手段要將他鏟除。如果不是針對太子本人,那就是想利用太子威脅報複皇帝陛下?北疆白家?還是西南?
不,不對,無論是北疆白家還是西南都應該很清楚,他們這麽做毫無意義,並不能對皇帝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反倒會刺激帝國對他們進行更強勢的打壓,而且刺殺太子這頂罪無可赦的帽子扣下來,民眾也不會再對他們抱有同情。
韋恩度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殿下生死未卜,也許他就在那艘戰艦上,應該立刻派軍隊封鎖周圍宙域,把那艘戰艦找出來……”
雖然沒有開口附和,但侍衛副首領也抬起頭看向朱岩,顯然他的想法與韋恩度是一樣的。單靠他們的力量要找出那艘戰艦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如果能有軍隊的協助,肯定更有希望更快地救出太子殿下。
至於路海瀾也許已經跟著魏安零四三號一起被炸死這個可能性,他們本能地不想去考慮。
朱岩看著手中的茶盞,水波輕輕搖曳著波紋,他的心情也不像表現出的那麽平靜。派出軍隊的確更有助於找到路海瀾,但……也會讓更多人知道太子殿下的險境,他看著無聲波動的茶水,沉默地想,此時此刻,皇帝陛下究竟在想些什麽,又是在做些什麽呢?
………………
皇宮中有一處地方,種著兩棵歪脖子桃花樹,兩棵樹的樹冠交疊在一起,像一對交頸的戀人。樹下有一隻秋千,地上雜亂長滿了野草與野花,此時正是桃花綻放的季節,風一吹,樹上的花瓣洋洋灑灑落下來,飄落在皇帝陛下的肩頭與漆黑的發間。
“陛下,長安的推算結果出來了,太子殿下生存的可能性超過百分之七十三。”
“鬆白。”
“奴才在。”
“機器終究是機器。”皇帝負手而立,注視著麵前略顯沉舊的秋千,沒有人能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裏看明白他究竟在想什麽,作為帝國至高無上的掌權者,皇帝路楚行,毋庸置疑是整個帝國最強大的存在。
“朕想聽聽你的推斷。”
侯鬆白雙手交疊在小腹前,聞言,他微微一笑,輕聲道:“回稟陛下,奴才也認為長安的推算是正確的,此事的幕後者當是路梵無疑,奴才想,他的目標是法蘭·溫斯特,太子殿下隻是被牽連其中,他應該沒有那個膽子,去傷害太子殿下。”
皇帝的視線微微抬起,越過茂盛絢爛的樹冠,望向遠處沐浴在日落餘暉中的天幕。過了半晌,他低下頭,伸出手,輕輕碰了碰秋千的索繩。
“朕還記得,那孩子小時候,一坐這秋千就哭……時間過得真快,他長大了,朕,也老了。”
“陛下正當盛年,哪裏老了?”侯鬆白笑言道,隨即又猶豫了下,繼續道,“不過恕奴才多嘴,您的確是許久未見過太子殿下了。”
皇帝笑了笑,擺擺手讓人退下,這奴才跟在他身邊久了,膽子也大了,這貧嘴和多管閑事的模樣,倒叫他想起了朱岩那個老東西。
想起朱岩,皇帝陛下有些惱怒——他將那老東西派到路海瀾身邊,結果居然還鬧出這檔子事,那老東西莫不是年紀太大了,腦子癡呆了罷?
可惜惱怒歸惱怒,他也拿那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東西沒轍,隻不過此番事後,太子身邊是需要再安排個得力的人手看著了。
皇帝陛下捏著陳舊的索繩,微微側過頭,看向空蕩蕩的秋千座椅,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唇角無聲向上翹起,對著那空無一人的地方,喃喃自語道——
“都是跟你學的,就喜歡到處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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