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狂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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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帝國建立之前,甚至還遠在那之前。在現有的史書記載之前,光明會就已經存在了。它在帝國中擁有龐大的信眾和無法估量的影響力,曆任白袍聖者是它明麵上的領袖,而實際操持它運作的則是被稱為‘隱脈’的灰袍賢者一脈。

    當然絕大多數民眾都不會知曉隱脈的存在,法蘭對外也不會宣稱自己是光明會的灰袍學者,除了太子少傅的職位,他另一個對外的身份則是光明會開辦的慈善學校的講師。

    “災厄騎士?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老人的表情依舊平靜,對於法蘭的裝傻否認也毫不意外,他用手帕抹了抹剛才咳出的血漬,又往自己的茶杯中添了幾塊冰,然後續上茶湯。

    “其實我們見過麵。”他拿著茶壺,語氣有些漠然,“你可能不記得了,六年前,在東部邊境一個名叫綠洲的小行星上……那裏是我的故鄉。”

    “行政長官威德爾從兒時起就是我的好朋友,我當時在外麵做生意,一年也隻回去幾次。那一次是我妻子五十歲的生日,我本想在家多待幾天,但生意上出了點小問題,不得不提前離開,走之前我去拜訪了威德爾,希望他能讓他夫人去陪陪我妻子,因為我出爾反爾,把她給惹生氣了……”

    老人平靜地敘述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後咳嗽,接著繼續講述。

    “我在威德爾的官邸外,看見了剛從裏麵出來的你,我的故鄉是個小地方,很少有外人來,而且你的氣質很不一般,我一眼就記住了你……見過威德爾後,我就乘船離開了,而那也是我見到他的最後一麵。”

    “三天後,我才知道,我的故鄉,綠洲,因為遭到了博爾博斯族的突然襲擊,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域。所有人都死了,我的妻子,女兒,親戚,朋友……當時在那顆星球上的人,無一幸存。”

    “我很痛苦,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老人像死一般平靜的麵孔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他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吐出。

    “軍隊解除封鎖後,我找遍了整顆星球,我不相信什麽都沒有留下,哪怕是骸骨也好,但是軍方說因為博爾博斯族的心靈種子會令屍體產生異變,所以所有人的屍體都被處理了。我恨透了博爾博斯族,我開始調查他們……然後我發現,這裏麵有問題。”

    “你發現了什麽?”法蘭像個認真的聽眾一樣,露出好奇的神情詢問道。

    老人看了他一眼,繼續道:“隻要受到光明塔的庇護,博爾博斯族就無法靠近,除非是有人將博爾博斯族的種子帶到星球上,並將它催化,令它蘇醒,就像是二十三年前的圖蘭星慘禍那樣。綠洲是顆邊境的小星球,無法與九河星係的首府圖蘭星相提並論,但我在外界幾乎沒看見過有關這件事的報道,這可是毀滅了一整顆星球的慘劇,這也讓我覺得非常不正常。”

    “後來,我發現了你,一個我本以為已經死去,卻還活得好好的人。沒錯,你也許是與我一樣,正好在那天搭船離開,幸運地逃過了死亡。最開始我並沒有懷疑你,我隻是想找你問一問,你那天也在,可能知道的會比我更多……不得不說,命運真的是很奇妙。”

    “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我的故鄉,綠洲,六年前。而我第二次見到你,是在邳魯特,四年前。”

    “我追著你到了邳魯特,並親眼目睹了另一場慘劇。”

    老人咳嗽著咽下冰冷的茶水,他說了太多的話,嗓子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他蒼老,疲憊,痛苦,但這都無法令坐在對麵的那個男人有哪怕一絲的動容。

    因為那本就不是人,而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

    帝國曆八零一年四月二十三日,晚九點零三分。

    “襲擊者的身份已經查到了,在事發處附近符合出現時間和地點的戰艦隻有一艘,所有者是個名叫羅睺的走私商人,近年來在雲州的地下市場十分活躍。”

    朱岩聽著侍衛副首領的報告,翻看著對方發過來的有關這個羅睺的詳細資料,深深皺起了眉。推斷是根據從附近宙域所有能查到的影像記錄,一一排查出來的,這個龐大的工程量能夠被如此迅速的完成,當然少不了宮中那位至尊的授意,朱岩心知肚明,雖然他沒有同意向宮中求助,但眼下恐怕整個禁衛軍的情報係統都在為了找到太子殿下而加班加點……

    這個羅睺的來曆據說相當神秘,然-->>

    而在禁衛軍無處不在的情報網麵前,他的所謂神秘也就是個笑話。朱岩留意到對方的出生地是個邊境的小星球,而這個小星球在六年前,遭到博爾博斯族的襲擊被毀滅了。朱岩摸了摸下巴,盯著‘被博爾博斯族襲擊’這幾個字,作為東部最大的威脅,博爾博斯族不僅僅是人類的宿敵,也成為了某些人最擅長的借口。在帝國軍中有這麽個笑話,是專門用來諷刺東南戍衛軍的:曾經有位元帥到東部邊境召開緊急會議,駐守各個防線的將軍們接到消息,急忙趕去參加會議,然而很不巧他們恰好都不在自己應當駐守的防區裏,於是他們……全都遲到了。

    第一個趕來的將軍說,自己遭到了博爾博斯族的襲擊,一番奮戰,所以來遲了。元帥看在他的駐區是前線的最外圍,相信並原諒了他。可接下來趕到的第二位第三位……所有的將軍都說自己遭到了博爾博斯族的襲擊,元帥沉默聽完,叫所有人跟他一起出去看看,博爾博斯族是不是已經打到門外了。

    話扯遠了,總之在東部,尤其是靠近邊境的地方,遭到博爾博斯族襲擊這個說法往往意味著內有隱情。朱岩不認為區區一個走私商人會有膽量對路海瀾出手,背後定有指使者,而且這個走私商人也顯得並不那麽簡單。

    所以,隻有繼續查了,一查到底。

    有內幕不意味著全是壞事,有指使者就有背後的目的,有目的太子殿下就有活著的價值。隻要人還活著,事情就有辦法解決。

    朱岩曾經對路海瀾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麽問題是解決不了的,隻要找對了方向。

    ………………

    “還有九十分鍾。”

    檢修車停在通道的岔口旁,何山小聲提醒正在作業的路海瀾,還有九十分鍾飛船就將脫離躍遷通道,路海瀾的計劃究竟能不能行得通,結果在那時就將揭曉,而眼下,他們還有六個預定的位置需要完成。

    德文在機庫的操控室裏偷偷篡改敵人的內部控製係統,而德武則按照路海瀾的吩咐,去執行另一項任務。何山垂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盯著四周的動靜,最後剩下的這六個位置也是最危險的位置,越靠近艦橋,敵人的守備力度就明顯在增強,幸運之神不會永遠庇護他們,一旦出現意外,不僅前功盡棄,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不可能。

    路海瀾額角滲滿了汗水,頭發濕漉漉地黏在皮膚上,為了隱蔽性,許多工作都需要他親手操作,而哪怕是一公分的誤差,都會使他的計劃功虧一簣。倘若不是自幼向白皇妃學武,鍛煉出了足夠強健的體魄,他根本就無法完成自己預想的計劃。

    努力是會有回報的。

    這些年他從未有一天懈怠,拚了命的學習,為了獲取力量,為了變強。最起初隻是因為不甘心,他生下來就是個殘廢,雖然沒有人敢當著麵嘲笑他,但因為這條殘廢的腿,他被他的父皇軟禁在別宮,他無力反抗,他不甘心,他想證明自己哪怕是個殘廢,也能比別人強。

    他想改變的不是世界,而是身處在這個世界的自己。

    後來,他遇到了法蘭,遇到了林寰,遇到了朱岩,白皇妃……從一無所有變成了個令人羨慕的幸福的家夥,可是白皇妃的死,又一次令他體會到失去的滋味,令他明白這幸福,需要他親手去守護。

    “殿下。”何山目光一凜,嘴皮微動,提醒路海瀾有人過來了。

    “你們在這幹什麽呢?”

    幾名守衛模樣的人走過來,站在檢修車旁,俯視著蹲在地上的路海瀾與何山。何山在褲子上抹了抹手,弓著腰站起身,臉上赫然掛著標準到不能更標準的諂笑,賠著笑解釋道:“上麵叫我們過來檢修,我們正檢查是出什麽問題了呢。”他又蹭了蹭手,從工作服的口袋裏掏出煙盒,想要給幾名守衛敬煙,後者看見他手上那黑乎乎的機油,有些嫌棄地擺擺手示意不用了,叫他們快點搞,別耽擱自己換班。

    何山賠著笑應是,幾名守衛檢查過他和路海瀾的身份id和係統指令,看樣子是準備走了,卻有一名守衛突然蹲下身,扳起了路海瀾的臉。

    “這麽小?成年了嗎?誰帶上來的?……你是他什麽人?”

    後麵那句話是跟何山講的,何山從對方蹲下去那刻就察覺到不好,此時急忙道:“他是我外甥,父母都不在了,就跟在我身邊學做事。”

    那守衛點點頭,放開手,站起身,指指路海瀾。

    “你,起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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