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澤西鎮·軒轅山莊】

    白傳素就這樣佇立在驚雪閣前一夜，一直到天邊泛著魚肚白，暖陽從山頭上升起。

    她要走了。

    這時，她感覺到了異樣，似乎有冥界鬼兵的氣息慢慢靠近。她的背挺直了些，等候著那個人的到來。

    恐怕會是冥王的使者，來召喚她。又或是孟婆的人。白傳素這樣想的，然而看見來人衣著時才知道，那人竟是自己麾下的人。

    冥界各司分配嚴明，白傳素和黑傳柳手下的鬼兵就是負責潛入人間各地搜索魂魄，將他們匯總在一塊兒，再送往冥界。

    軒轅山莊一戰，引生出不少冤魂，收集起來甚是麻煩。於是，北海一帶的鬼兵今日都聚集在這裏了。

    被白傳素發現的那個鬼兵，就是在四處掃蕩尋覓魂魄的。鬼兵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自己的上司。

    “小的拜見白大人。”那鬼兵是底層階級的人，自然不清楚黑白無常這兩月的遭遇。

    “恩，”白傳素麵無表情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都來了。掌舵使說，今日便是此處最多魂魄了，而且很多怨氣重，不好處理，弟兄們就都來了。”那鬼兵如實道，“小的們不知道無常大人也來了，有失遠迎。是否需要小的回去稟告掌舵使？”

    “不必了，我一會兒就走。”白傳素道，“你忙去吧……”

    鬼兵頓了頓，低頭道：“是！”

    “哎，等一下，”白傳素忽然想起什麽，“通知你的弟兄們，在這些鬼魂當中，注意兩個人，一個是軒轅山莊的二少爺軒轅靈，一個是蘇家莊的二小姐蘇眉兒。如果有看見這兩個，帶到我這裏來。”

    “……是。”鬼兵雖然不解，但還是照辦了。

    白傳素看著鬼兵離去的背影，呼了口氣。

    “天雪姬……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傳素猛地一回頭，卻見蘇霓兒衣帶鬆解、睡眼惺忪地走出來。白傳素心道：這一覺，你倒是睡得安穩！

    “這是我在軒轅山莊的廂房，驚雪閣。”

    蘇霓兒抬起頭，卻見那廂房外上頂頭的牌匾上確實寫著“驚雪閣”三個大字。

    “那我怎麽會在這裏？成笙呢？我姐姐呢？”蘇霓兒忽然慌亂起來，“你說啊，你把他們怎麽樣了？”

    白傳素憐憫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忽然覺得她很悲哀。

    “蘇霓兒，我不過是個小小的無常，舉足輕重不足掛齒，我能把他們怎麽樣呢？”白傳素攤攤手，“昨夜，魔軍攻破了軒轅山莊，你難道忘了麽？”

    蘇霓兒倒退幾步，麵如死灰。她想起來了，昨夜，她親眼看見姐姐為了替軒轅靈擋劍而死，軒轅靈為了保護忽然到來的自己被幾十個魔兵圍攻，最後不知去向。自己抱著蘇眉兒的屍體悲痛欲絕，差點被一個持著鐮刀如同死神一般的魔兵砍死，還好軒轅琴及時為自己擋下，後來，涼成笙趕到了，再後來……再後來的事情她就記不清了。

    “想起來了？”白傳素有些戲謔地看著蘇霓兒，這個備受寵愛的女子一夜之間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白傳素忽然感到一絲快感：黑傳柳因蘇霓兒而死，蘇霓兒總算也得到了報應。

    “姐姐死了……軒轅琴也死了……都死了……”蘇霓兒跪倒在地，痛苦不止。

    “行了，你也甭在我這裏哭，這橫豎不是你的錯，當然也與我無關。你要是想報仇，就殺到魔界去！”白傳素實在有些看不慣蘇霓兒那副模樣。

    “魔界……”蘇霓兒重複了一遍，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對！都是因為魔界，才會讓我姐姐如此慘！我要殺了魔界的人，替姐姐報仇！”

    聽蘇霓兒真的想要報仇，白傳素嘴角抽動：“你有這樣的能力嗎？別開玩笑了，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隻會連累他人……”

    蘇霓兒知道白傳素講的是軒轅琴幫自己擋刀的事情，也十分愧疚：“我隻當她是頑劣不堪的人，沒想到最後是她救了我。”

    白傳素其實並不知道軒轅琴救蘇霓兒的事情，她不過是隨意說說，沒想到蘇霓兒忽然傷感起來，又從她所言判斷出她所說的是軒轅琴，也覺得訝異。

    “我聽說軒轅琴去了三刹遊玩，原以為她會渡過此劫，不料……”白傳素微歎。軒轅琴好歹也算是她的半個朋友，她自然也為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所惋惜。

    “她應該是聽到家族有難，連夜趕回來的。”蘇霓兒低頭撥弄著胸口掛著的鸚鵡玉螺，“可惜了，她其實也是個頂好的人。”

    “若她今日才回來，看到這番景象，肯定也會去報仇的，”白傳素背了過去，“報仇？說的簡單，還不都是去送死！”

    “我當然知道我能力不夠，可是成笙他是冥王，他、他肯定會願意幫助我報仇的！”蘇霓兒斬釘截鐵道。

    “噗——”白傳素笑出聲來：“你當真以為，冥王會為了你，而不顧冥界與魔界的交情嗎？你以為冥界處於幾千年幾萬年的不問世事的中立，會因為你而打破嗎?”

    “我……”蘇霓兒語塞。是啊，她憑什麽讓冥王如此為難呢？他是她的涼成笙，更是冥界的冥王啊！

    “那我該怎麽辦……”蘇霓兒一下無助起來，她從來沒有這樣覺得自己無用過。她以為她能護姐姐一世周全，結果，卻讓姐姐還未享受幾年幸福就早早逝去。

    “姐姐到了黃泉，見了父親，恐怕，父親會恨死我吧！”蘇霓兒捶胸頓足。

    “你姐姐不可能見到你父親，你父親這會兒應該早就過了奈何橋，輪回轉世了。”白傳素很專業地解釋道。

    然而蘇霓兒心中的愧疚仍然沒有解開，她忽然想起了什麽，拉住白傳素的手，道：“你是無常，對！你是無常！你肯定能找到姐姐的魂魄，然而將她複活的！”

    “你也知道我是無常，我的工作就是即使收集魂魄，以免有人蓄意想要複活他人，”白傳素淺笑道，“就算我同意，冥王也不可能同意的。你死心吧。”

    “真的沒有辦法了麽……”蘇霓兒萬念俱灰。

    “霓兒？”白傳素聽到耳後傳來一陣呼喚。她回過頭，卻見蘇眉兒和軒轅靈的魂魄都站在她的身後，包括剛才那個鬼兵。

    “你的速度很快嘛，”白傳素誇讚道，“等回去之後，我會提拔你做掌舵使。”

    那個鬼兵喜形於色，連連道謝，之後便退下了。

    蘇霓兒見白傳素對著空氣說話，有些怪異：“天雪姬，你在和誰說話？”

    白傳素正要發話，蘇眉兒急忙上前想要拉住蘇霓兒的手，卻觸碰不到她。

    “霓兒、霓兒……”蘇眉兒一聲一聲地呼喚道。

    “別叫了，她看不見你。”白傳素冷言道。

    “是啊，眉兒，我們已經死了，現在處於靈魂狀態，霓兒小姐是陽間的人，她是看不見我們的。”軒轅靈的眼神裏布滿了憂傷。就在昨夜，他的家人和軒轅山莊一起永遠消失於人世，他恨自己能力不夠，沒能保護自己所珍愛的人。

    “天雪姬，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你是不是在跟我姐姐的魂魄說話？”蘇霓兒一個激靈，有點眉目了，她欣喜若狂地站起來，朝四處招手，“姐姐、姐姐你看得見我嗎？你在哪裏？”

    “看得見、看得見……”蘇眉兒熱淚盈眶，“白姑娘，麻煩你跟我妹妹說一聲吧，說我看得見她。”

    白傳素癟嘴：“行了，她說她看得見你。”

    “太好了、太好了……”蘇霓兒止不住留下熱淚，“天雪姬……不，是白傳素白姑娘，求你幫我姐姐傳話吧，我有好些話想跟她說……”

    “霓兒，你今後要好好照顧自己。那個涼成笙如果待你好，你就跟了他也罷，若是待你不好，你就回到蘇家莊來，橫豎這裏是你的家，下人們、奴婢們都聽你的。

    蘇家莊的生意一定不能落下。那是祖輩們的心血，你一定要好好將它發揚光大，才不枉父親一片苦心。若實在不景氣，你就往南邊去找父親舊時的生意夥伴，讓她幫助你。

    若是將來能找到一門好親事，且那個男人願意幫你照料生意的，是最好不過了……姐姐也不能看著你嫁人，實在……”

    說罷，蘇眉兒又哭了起來。

    白傳素一字一句地轉述著，說著那些話，她心裏也覺得不好受。

    “姐姐，都怨我，我沒臉去見父親了！”

    蘇霓兒伸出手想要握住蘇眉兒的手，卻隻能觸碰到空虛的空氣。蘇眉兒亦伸出手，兩人的手重疊在一起。

    “盡量快點，如果日頭大起來了，你姐姐和軒轅靈的魂魄都會煙消雲散的。”白傳素望著慢慢升起的太陽，提醒道。

    “軒轅靈也在這裏？”蘇霓兒一下子怒起來了，“軒轅靈！要不是你不帶我姐姐逃走，偏生要回去，姐姐才不會死！都是因為你！你這個自私的人……”

    軒轅靈也很抱歉：“對不起啊，霓兒小姐，我、我的確太自私了……”

    蘇眉兒卻安撫自己的愛人：“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

    這段話被白傳素轉述給了蘇霓兒，蘇霓兒卻愈來愈惱火。

    “姐姐，你怎麽總是護著他！你、你……”

    “好了，連我都要為軒轅公子抱不平了。他們你情我願的，你也不必如此。”白傳素插話道，又扭頭問軒轅靈，“你的妹妹呢？應該已經上路了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