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章:山野遇妖修、借酒問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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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送外出人員的大巴還未從縣城出發,就下起瓢潑大雨來。這裏地理位置特殊,喜馬拉雅山脈與橫斷山脈餘脈在此交匯,地形割裂、叢林密布,屬熱帶山嶽叢林地,皆有熱帶雨林氣候。每年有八個月的時間都是雨季,雨季裏日均降雨時間達到八小時,夏秋兩季更是大雨滂沱下,迷霧鎖深山。

    該地區交通不便,不通鐵路,僅有公路和航運,從謝仁所在的戍邊營乘汽車前往滇南郡府春城,直線距離不到五百公裏,卻需要三到五天。山很高,落差通常在五百至一千五百米;山很大,一座山往往方圓數公裏,大山一座連一座,連綿不絕形成山脈,是與佛國、猴國的一道道天然隔斷。山間低窪處多溪穀河流,穀窄水深、水流湍急,雨季山洪暴發,水位變化可達數米。山中植被茂密,地麵腐葉堆積,地表長滿了苔蘚與蕨類植物,離地三至五米則是灌木與滕蔓的天地,高數十米粗數米的巨樹隨處可見,進入叢林就看不到天空。這片區域終年人跡罕至,蛇蟲細菌滋生、野生動物遍布。縣際公路盤山而行,村鎮之間大多是可供騾馬通行的泥濘小道,邊境巡邏一走就是數百公裏、十天半月,時常要麵對林間猛獸、走私分子、販毒集團的威脅,小規模的戰鬥時有發生,傷亡在所難免。

    天朝的軍隊構造是這樣的:十人為一伍,設伍長一名,通常由士官擔任,沒有官階;三伍為一什,設什長一名,通常由幹部擔任,正八品或從七品官階;三什為一個百人隊,設百夫長、百夫政各一名,兩人是平級關係,正七品官階,每個百人隊還設有一個副長,由從七品的幹部擔任;三個百人隊為一個千人隊,設統領、統政各一名,正六品官階,副統一名,從六品官階;在千人隊之上則是營,因軍兵種不同,所轄千人隊數量各異,營設校尉、督校各一名,正五品官階,營中還有參謀部、督戰部、給養部等三個部門,每個部門由一名副校統管,從五品官階,部門中設多個業務股,管事者稱為都尉,從六品官階;營之上為領,設將軍、督將各一名,正四品官階,陣中有三個部門,統管各部門的是副將,從四品官階,部門下設多個業務科,管事者稱為將尉,從五品官階;再之上則是鎮,設都統、統政各一名,正三品官階,其內所設與陣中相似;鎮之上是戰區,設都督、督政各一名,正二品官階,其下業務部門繁多;戰區之上則是軍機衙門,設提督、問督各一名,正一品官階,副提督若幹,皆是從一品,其下業務部門繁多。

    而地方則是按村、鎮、鄉、縣、府、郡、朝廷七級,縣有縣辦、縣衙、輔衙,府有府台、府衙、旁府,郡有郡邸、郡衙、參郡,朝廷有朝機、朝院、朝議,結構相對複雜、龐大得多。

    驪山大巴冒著大雨,在柏油路上回返營區,這是從縣裏進山的唯一一條柏油路,三年前縣衙與戍邊十一營共同修築。這樣的交通條件已經算是很好的了,一些邊防上獨立駐防的千人隊、百人隊、哨卡,進出隻能依靠雙腿或者騾馬。

    謝仁坐在大巴車上閉目養神,靜靜梳理著這段時間的修煉所得。急刹車把他拉回現實——前方山洪漫過了路麵,隻能等了。

    事發點位於這條“擁軍路”的十七公裏處,公路沿兩山間的衝溝修築,形成一個低窪急彎,路基下預留了一方泄洪孔,隻因雨勢太大太急,又是今年的第一場雨,山洪中夾雜的枯木、土石堵了泄洪孔,山洪便衝上路麵,漫過路基往山腳下奔湧咆哮而去,匯入山下的芒康河。

    問明了狀況,謝仁剛剛回到自己座位上,就聽前車一片驚呼。他伸長脖子一看:好大一條蛇!這是叢林中常見的竹葉青,足有小腿粗細。異域神州的滇南熱帶叢林毒蛇密布,金環蛇、銀環蛇、五步蛇、眼鏡蛇、眼鏡王蛇、竹葉青、洛鐵頭……應有盡有。竹葉青喜歡幹燥,下雨時鑽到樹下、灌木下避雨,雨停後爬到樹頂曬幹身上的積水,估計這條蛇就是在樹下躲雨被衝走的吧。而且竹葉青通常體型不大,像小腿那麽粗的,已經非常罕見。

    謝仁看過去時,正好那蛇也偏頭望過來,謝仁發現:它眼中竟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謝仁眨了眨眼,再去看時,大蛇已順著山洪遊入芒康河中。

    謝仁心中正疑惑大蛇眼中那一點智慧靈光,靈台中卻響起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你是誰?身上有股讓我熟悉的味道,雖然境界低微……有緣再見!

    謝仁驚得一屁股坐回到座椅上!

    爺爺啊,你這輩子都沒遇到修行人,怎麽我剛入門就遇到啊?還是名妖修,蛇妖、母蛇妖!白蛇傳麽?

    一想到白蛇傳,謝仁就不禁一身雞皮疙瘩。世事就是如此,看別人的故事覺得浪漫、神奇,輪到自己那感覺就不一樣了。知道了她是蛇,無論眼中所見多麽美麗動人,反射到大腦皮層的仍然是條蛇,如若那蛇再翹首弄姿,或是念及每天抱著那蛇睡,估計隔夜飯都會吐出來……謝仁開始打心眼裏佩服許仙了。

    幸好,這條蛇隻是路過的,而不是來報恩的。有緣再見?還是不要見為妙!

    ……

    雨一直下,氣氛不夠融洽!

    車裏的人剛剛經曆了與大蛇的精彩邂逅,自然有一刻鍾的短暫恐慌,之後便開始喋喋不休的議論起來:帶隊幹部擔心大蛇去而複返,襲擊這一車人,於是掏出手機來求援,大聲的報告著情況;有人說那蛇真倒黴,定是被山洪衝了老窩;有人說那蛇怕是已經死了,不然怎麽會被山洪衝走;有人說這叫龍走水,那蛇怕是已經成精了;還有人貼著車窗玻璃往外張望,想要透過林間空隙,看一下河裏有沒有大蛇的身影;還有剛才沒能“一飽眼福”的同誌,膽小的聽別人說得臉色慘白、膽大的卻直呼後悔……一時間車廂裏就開了鍋。

    侃得最起勁的是駕駛員,這家夥是個服役十四年的老兵,有過在叢林裏和蟒蛇打交道的經曆,剛才又是離得最近的,所以就擔當起了解說員來。把大蛇過路的情形描述得惟妙惟肖,兩片嘴唇吐沫橫飛……講著講著就講起了自己當年和蟒蛇的“鬥爭經曆”,聽得坐他後麵的新兵一愣一愣的,不住的給他打煙。全車人也漸漸被其吸引,靠前坐的圍攏了去,坐中間的豎直了耳,靠後坐的伸長了脖子。講到驚悚之處,大家都不禁瞄瞄車廂四周,害怕大蛇回來襲擊。駕駛員吹完之後,“故事會”的劇情就開始上演,無論新兵老兵都開始紮堆講起自己家鄉與蛇有關的離奇故事……

    這麽一鬧騰,相互講著故事壯膽,時間過得飛快,雨漸漸停了,山洪水勢漸小。

    在一片嘈雜聲中,戍邊營副校帶著救援人員趕了過來——一車荷槍實彈的戰士以及一輛空車。經過對四周環境的偵察,確定大蛇已經不在附近,這才鬆了口氣。接下來疏通了泄洪孔,道路恢複了通行,車輛才繼續上路駛向營區。在駕駛員的一再要求下,更換了駕駛員。據他自己說,是因為在家鄉,碰到蛇過路不吉利。

    一路盤山而上,車子終於回到了位於半山處的營區。外出的官兵三五成群,拎著采購而來的大包小包各自返回營房,飯點已經錯過,大家一邊走一邊商量著在鎮子上叫點啥吃,還有意猶未盡者,仍在議論著大蛇。

    軍營與滇南的芒康鎮毗鄰,屬於瀾滄府管轄。坐落在大蟒山深處,這一片的最高峰叫簸箕頂,海拔兩千八百零一米,位於軍營的西南麵,大多數時候,峰頂都籠罩在雨霧之中,芒康河就是簸箕頂下的山間溪流匯聚而成,由西南向東北奔流而去,而後匯入瀾滄江,流向佛國。

    回到連隊,謝仁拎著今天剛買的鹵雞,一路小跑到了三樓電腦室,不是他愛玩電腦,而是半仙是個遊戲迷。半仙自稱上軍校時,曾打遍全校無敵手、完虐春城一條街——他畢業於春城陸軍講武堂,謝仁準備就“大蛇事件”谘詢一下這位“大神”。

    推開電腦室房門,看了半仙電腦屏幕一眼,謝仁差點沒笑噴:“雷電1945,你就玩這個完虐春城一條街麽?”

    半仙盯著屏幕,頭都不抬淡淡的道:“反應敏捷是一切電子競技的基礎。你看我,這都40關通關打第二版了,一個沒死。唉……高處不勝寒啊……”

    謝仁往旁邊的空椅上坐下,翹起二郎腿:“你已經很牛逼了,就別裝逼了行不行?書買回來了,看不懂的地方你可得教我。”

    說著,一巴掌重重拍在半仙肩上,差點打破他不死的神話。

    半仙:“行行行,沒問題。你這外出一趟,就沒帶點啥五穀雜糧、果腹之物?咱分在這大山深處,環境倒是清新雅致、靈氣充足,隻可惜與世隔絕、物資匱乏,難飽口腹之欲啊!”

    謝仁附到半仙耳邊,學著他的腔調道:“唯有鹵雞一隻,重三斤,皮脆肉嫩、骨酥筋軟,若配上啤酒兩聽,可坐而論道否?”說著,提起手中袋子晃了晃。

    半仙喉結微動,狠狠吞了一口口水,以最快的速度敲下暫停,長身而起,一把撈過謝仁肩頭:“好!今晚就給你論論這“道可道、非常道”。百夫長那裏還有酒,不如我們……?嘿嘿嘿嘿……”

    一陣奸笑回蕩在走廊裏,兩人已勾肩搭背揚長而去,目標直指百夫長床下!

    ……

    “百夫長床下有酒,咱地球人都知道!”這句話自從老汪當上這個百人隊的百夫長,就在全隊廣為流傳。老汪並不好酒,隻是愛酒,準確的說是愛喝酒,喝得不多、微醺即可,正如他酒桌上常掛在嘴邊的話:點到為止、點到為止……

    老汪沒酒癮,有煙癮!謝仁、半仙畢業半年,早已被他拖下了水,拖這倆意誌不堅定的家夥下水很簡單,老汪就一句話:男人哪有不抽煙的?然後扔煙過來。一來二去,也就都抽上了。

    離老汪宿舍尚遠,就聽到老汪劈裏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又在編程。謝仁與半仙推門而入,半仙笑嘻嘻的道:“百夫長,又在研究啥程序呢?”

    說起與老汪的關係,半仙走得更近一些,因為他倆有共同的愛好——電腦。

    老汪叼著攢了半截煙灰的香煙瞪了半仙一眼:“我準備編一個計算你啥時候死的軟件。哈哈哈哈……”煙灰抖落一褲襠。

    半仙那臉皮是相當的厚:“百夫長,這個就不必用程序算了吧?反正我肯定比你死得晚,你算出來也看不見算對沒有,何必呢?”

    老汪哈哈一樂:“兩個兔崽子來我這裏啥事?我聞到一股鹵雞味兒,是不是惦記我的酒了……”

    這邊正說著,半仙已經去床下撈了。

    ……

    酒過三巡,席間炊事班還炸了碟花生米,小幾上殘骨三堆。謝仁告訴了二人路遇大蛇一事,問二人有沒有聽說過山野獸類成精的事兒。話匣子一打開,話就多了起來,最活躍的還是半仙:

    “我的家鄉蟒蛇走水的事倒是常聽說,還有當年張三瘋怒斬妖龍的傳說,不過蛇成妖、成精確是沒聽說過。按道家的理論,天下這麽多生靈都有可能成精,唯獨蛇是可能性最小的,因為蛇的大腦實在是太小。嗝……”

    他打了個酒嗝,繼續說道:

    “道家以為,萬物修行的第一步是開啟靈智,也就是意識到“我之為我”,意識到自身的存在,意識到自身有別於其他物類。舉個例子:山野獸類沒有本我意識,在它的意識裏,它自己和花草樹木、山石土壤是一樣的,它不會去想花草為什麽會一歲一枯榮,而自己不會。隻知道餓了就去找食、渴了就去找水、困了就睡、發情了要交配、天冷了要冬眠……這些都是出於本能。所以無靈無智,渾渾噩噩終老一生,直到死都意識不到自己的存在,它所作的一切都是出於生的本能。

    當然,這些是我個人的理解,一家之言、僅供參考。

    那麽按照這個理論,由於蛇的大腦所占體重的比例相當低,用於調控身體都略顯不足,哪有多餘的空間想別的呀?就像一台電腦,處理器就那麽點處理能力,如果非要運行多個程序,超負荷運轉,就隻能更換處理器。但是換了大腦,蛇也就活不成了……”

    老汪打斷了他的話:“你這腦袋瓜成天琢磨這些五迷三道的東西,我看也夠用的嘛,分析得好像也像那麽回事。你說你要把這些用在正道上,估計比我牛。得了,你倆回談心室慢慢聊吧,我得去查鋪查哨了。”

    半仙訕訕笑道:“百夫長,謝謝您的酒啦。我這大腦吧,也就研究研究這些東西能運轉,研究其他的運轉不起來。”

    老汪:“好吧,好吧……我給你倆透個底,我已經向戍邊營參謀部推薦了,你倆三月份都給我去那兒鍛煉去。一天少琢磨點這些,踏踏實實幹工作,現在營裏麵的校尉人品好,隻要有才幹、肯吃苦,晉升不是問題。你倆不可能一直就當個什長吧?可不許給我丟臉!好了,聊完早點休息。”

    說完,老汪披衣出門,留下兩個生瓜蛋子麵麵相覷:百夫長今天喝多了?然後相顧點點頭,轉場談心室繼續吹牛。

    哦不,論道。

    謝仁接著剛才的話題追問:“有沒有可能讓蛇開啟靈智呢?”

    半仙略作沉思,答道:“世事發展皆有萬千可能,理論上講應該也存在這種可能。比如遭遇了某件事,在它大腦中留下了超出本能之上的烙印,讓它念念不忘,也有可能因此開啟靈智。在神話傳說裏就有很多這樣的示例:某某大仙的坐騎,常年累月聽大仙講道,於是某一天突然就開竅了,也成了精、成了怪。《西遊記》裏就有很多。”

    謝仁:“白毛老鼠精?它就是在佛祖的靈山腳下聽佛祖講經,然後偷吃了燈芯化成人形的。”

    半仙:“白毛老鼠算其中一個。不過這些神話故事,大多是虛構,但是能虛構出這樣或那樣的精怪,並寫進小說、話本,難保不是真有其事,或者有其原型。隻不過這原型不一定是發生在玄奘取經的過程中,有可能是在漢朝、也有可能是在宋朝……每個朝代都有可能。故事的主角也不一定就是隻老鼠,有可能是隻蛤蟆,或者是條小魚;給它講經的不一定是佛祖,可能是道祖太上,或者就是個和尚、道士。隻不過小說家把這些故事搜集起來,移花接木罷了。

    就像《三國演義》與《三國誌》的區別,“草船借箭”在曆史上是孫權幹的事,《三國演義》裏變成了諸葛亮;“空城計”是司馬懿發明的,糊弄的是孔明,《三國演義》裏卻變成了孔明糊弄司馬懿;曆史上的曹操本是個文武兼備的英雄人物,話本裏卻變成了奸詐小人……後世之人隻知《三國演義》,不知《三國誌》,為什麽?因為《三國演義》寫得精彩、情節跌宕、語言通俗,而《三國誌》則是史官文筆,平鋪直敘。就像時下流行的一句話: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三國演義》就是理想,而《三國誌》則是現實,當現實過於殘酷,人們大多會選擇沉醉於理想之中。”

    謝仁:“好了、好了,打住!我懂你的意思了,咱們還是回歸主題。”

    半仙:“你今天怎麽這麽窮追不舍啊?”

    謝仁:“實話跟你說吧,我今天和大蛇對視了一眼,我覺得它的眼中有靈光。”

    半仙:“你確定那不是反光?”

    謝仁:“確定!非常確定。”

    半仙:“你確定你不是在車上打瞌睡迷糊了,神智不清醒?”

    謝仁:“確定!非常確定。”

    半仙:“你確定……”

    謝仁:“信不信我抽你?”

    半仙:“好吧,言歸正傳。我家鄉倒是有這種說法:水族目睹了其他水族走水化龍,就有可能會有樣學樣。我們縣城是座古城,城外有條護城河,縣城西南麵的那段河道呈一道“s”彎,與兩側的農田、山石天然形成一個陰陽魚圖案,那一截河道每隔六七十年就會發生一次蟒蛇走水的事,最近的一次是在我十四歲那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