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二章:行丹鼎家法、遇神秘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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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估計:差不多了,於是皆暗運法力於身。
寅時剛過,水潭中又有了動靜!
先是一聲悶響,緊接著從水眼處咕嘟咕嘟往外冒著氣泡,而後一道尺許粗細的水柱筆直衝起數十米,伴隨而來的是一聲歡快鳴嘯“嗷!”這聲鳴嘯夾雜著無限喜悅和無邊狂妄,有一股舍我其誰的無畏氣勢。
緊接著一束紅光穿透厚厚的潭水,像探照燈一般直射天穹,暴戾血腥之氣滾滾而來。
然而,這些異象僅僅一閃即逝,一聲滿含痛苦的的鳴嘯接踵而至——嗷……啊……尾音拖得很長,謝仁仿佛能聽見利器切割皮肉的呲啦聲……
青青已然化作原身,十丈青龍腳踏碧波,碩長龍尾轟然入水,變魔術一般越伸越長,甩動著探入水眼,一卷一繞就勒著白蛟脖子把它提了出來,同時封了它一身神通法力。謝仁神念微動,兩枚毒牙從水潭中一閃而回,繞在他身周飛舞雀躍。
龍尾一抖一甩,把奄奄一息的白蛟扔上岸來,轟然砸落在地,濺起無數碎石。
青龍邁步登岸,落地已化作青青。
謝仁收了一對毒牙,麵無表情看著地上尺許粗細、兩丈長短的白蛟,冷冷開口:“丹鼎第一戒:宗門秘法為先賢所創,門下弟子當善護之,不可私傳於人;丹鼎第二戒:宗門宗旨為濟世救人,門下弟子當謹持之,不可妄佞逆行;丹鼎第三戒:宗門傳承為曆代積累,門下弟子當嚴守之,不可輕予他人;丹鼎第四戒:定名丹鼎為祖師夙願,門下弟子當慎行之,不可持之嬌縱;丹鼎第五戒:丹鼎秘法為度世之舟,門下弟子當自省之,不可為非作歹;丹鼎第六戒:赤誠懷善為立身之基,門下弟子當篤行之,不可奸佞妄言。違此六戒者,定斬不赦!”頓了頓問道:“你還是丹鼎弟子嗎?”
這是白蛟開啟靈智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生死鬥法。先是中了埋伏,吃痛暴怒之下,突然脖子一緊,暈頭轉向就被封了神通、扔上岸來。諸多手段還未及施展,無限豪情也化作雲煙,見那美麗女子竟是真龍所化,頓時就焉了——這是發自本能的顫栗。
直至此時它才知,什麽叫“天外有天”。它弄不明白這兩人為何會設計擒它,甚至還在想著是兩人被自己誆騙,對丹鼎宗遺寶起了貪欲,正暗自悔恨自己輕敵、不該信口雌黃——白龍山的分支,哪裏還有什麽遺寶?算得上寶貝的也就布陣那十二枚骨符,以及神農訣了。
雖然委頓於地被擒,但它卻未死心:既然兩人是為遺寶出手,自己就還有機會。先送上十二枚骨符穩住兩人,再伺機逃脫。正想開口求饒,卻見那男子背起丹鼎六大戒來,背完還問他是否還是丹鼎弟子。
難道是同門?看來師兄果然狡詐,不光不傳自己陣法,還背著我悄悄收了弟子。這牛鼻子成天勸我向善、勿造殺孽,裝著一副食古不化的樣子,竟然是個偽君子!他定是怕我神通更進,有朝一日脫困而出,搶他門下的宗主之位,所以臨終前讓這二人來除掉自己。
它心念電轉的這般想著,心中的恨意更甚!眼裏凶光畢露的怒吼道:“楊抑揚,你這老匹夫!臭牛鼻子!自己殺不了我,就教了兩個好弟子出來!啊……我恨哪……”
又對著兩人惡狠狠的道:“你們兩個小輩,見到師叔不知禮敬,竟然還在我麵前端架子?想要欺師滅祖嗎?”
謝仁懶得跟它囉嗦,直接一道神念介紹了自己和青青的身份來曆,講述了丹鼎宗兩千年來的變遷。仍是冷冷的看著它,丹鼎令發出淡淡銀輝浮於身前。
白蛟頤指氣使的表情僵在收到神念的一刻,它懵了,自己的認知被完全顛覆:引以為傲的白龍山丹鼎宗,竟然是這麽個來曆;自我感覺厲害無比的天賦神通,在這二人手裏走不了一個回合;自以為是的聰明,在他們眼裏就是個笑話……
人也好、妖也罷,凡是有靈眾生,因生活環境、所曆世事不同,總會有見知之障:你跟他說東、他和你扯西,各說各的、各想各的,往往會鬧出一些誤會和笑話,這白蛟就鬧了個大烏龍!
謝仁再問:“你還是丹鼎宗弟子嗎?”
白蛟無力的耷拉下腦袋,道:“弟子知錯……”
謝仁:“可還有話說?”
當信仰崩塌,白蛟反而清醒過來,再不那麽自以為是,遂歎口氣,道:“丹鼎分支不肖弟子白莽,甘願伏誅。願宗主以我之一生警誡後人,帶領丹鼎發揚光大,我亦含笑九泉。”
伴隨著話語,給二人發去一道神念,講述了自己開啟靈智以來的經曆。從這段神念中謝仁隱約覺得:這條白蛟之所以走到今天,禍根在曆****之劫時便已埋下。
身具神通卻不以定心收攝駕馭,而是咬牙硬挺,雖一樣也能度過劫數,但終非正途。這導致它對力量過於依賴與自信,加之長期固步自封、坐井觀天,養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慣性思維,曆妄心劫行差踏錯,以真心合妄境,化蛟之後反而更添其凶性。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身死道消的末路。
修行中的重重劫數考驗,隨著修為精進始終貫穿,一步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謝仁歎了口氣,背轉過身,丹鼎令化作一線流光洞穿白蛟頭顱,法力侵入腦中,將之震作一團漿糊。
沉默良久,青青歎道:“它應是存世的第三名丹鼎弟子了,可沒想到咱倆碰見同門的第一件事,竟是執行門規。”言語間無限蕭索。
謝仁幽幽的道:“所行有偏、觸犯門規,留他不死丹鼎門風何在?將來若再有第二個、第三個白莽,又該如何?丹鼎傾頹千年,你我肩上重擔如山,若隻為宗門興盛便睜隻眼、閉隻眼,視門規若虛設,所行與魔行便沒有差異了……欲振興丹鼎,不是一句豪言壯語,而是世事恭行,若洞天中皆是此類不肖弟子,不用別人動手,丹鼎宗自己就把自己廢了……”
青青:“謝郎,你現在身上漸漸有了殺氣……如此殺伐果決,會不會殺孽太重……”
謝仁歎道:“遇事做事罷了,該殺便殺!我的修行初衷隻是為了,那條道路是否存在,世間的本源到底為何。後來莫名其妙收了神器丹鼎令,進洞天閱盡宗門所藏,又似親曆一般經曆了宗門兩千年來的風風雨雨,對曆代先賢甚為感佩。
我丹鼎是先秦神醫扁鵲所創,宗內幾乎代代都有弟子出師下山,行醫濟世,且皆為世間名醫!祖師創丹鼎宗,就是想要接濟天下的夙願不至斷絕。開宗以來,天下各派到我丹鼎求丹問藥者甚多,就算九轉紫金丹,都曾煉過兩爐,那時終南、龍虎、正一等都尚未開宗立派,細論起來,各大派受我丹鼎恩惠頗多。
千年前秦鳴鶴宗主一朝震怒,竟致散門小派群起而攻,當正一門聞訊趕來調停,局麵已經不可收拾,也算是為我宗保住了傳承。我總覺得這段公案並不像我們所了解到的那般簡單,背後不光有燕國的天下之爭,應還有修行各派之間的傾軋,甚至我懷疑有人欲圖謀我丹鼎。千年之後,你的那半塊丹鼎令出現在荊襄,就是最大的疑點,也是唯一的線索。”
頓了一頓,又接著道:“雖然經曆了那麽多,我的修行初衷未變,就是為了去。隻是身上的擔子重了,既要解開千年前傾頹之謎,又要重振丹鼎,權且把這些當作道路上的考驗吧……”
青青偎進他懷裏,道:“雖然我也讀完了宗門玉簡,可所見所思卻沒你那麽複雜……我隻想和你一起重振宗門,為先聖繼絕學。”
謝仁摟著她,柔聲道:“想不到那麽多就不想,權且把那些當作經曆。”
青青指著地下的蛟屍道:“如何處置?”
謝仁笑了笑,道:“廢物利用?就當它給宗門作貢獻。”
青青責備道:“你怎麽如此貪財?它在臨死前都已經認祖歸宗了。”
謝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我家青青還是這麽容易當真。雖說犯有死罪,畢竟是本門前輩,我其實挺護短的。蛟身太大,不易帶回洞天,不如就葬在那山洞裏吧。”
於是兩人合力,在山洞中鑿了個大坑,將蛟屍入殮,以大石壓住堆砌成丘,在洞壁上刻下了“迷途知返”四字,算是認了著丹鼎弟子。二人出洞,青青再使神通,攝來巨石將洞口封堵。
謝仁則將神念探入水眼之中,把那十二枚骨符收了起來。
做完這些,青青現出原身,謝仁立於其上,化一道流光望滇南而去——他們決定一邊遊玩一邊回滇南郡,畢竟青青也需要涵養休息。
行遊的第一站,當然是神農架。神農架因神農天地嚐百草、辯藥性而得名,丹鼎宗祖師扁鵲明言:神農訣是神農天帝所傳,作為丹鼎宗後輩,怎能不去神農架緬懷先賢?何況青崖洞天中所植的靈藥,大部分都是在神農架采集移栽,兩人還想去碰碰運氣呢。
神農被稱作天帝,天帝又是何種成就呢?宗門玉簡中並未記載,而兩人畢竟境界未到,難有準確的判斷和推測,謝仁隻隱約覺得應比真仙境界更高。謝仁與青青飛天而至,當然直接降落在神龍頂——神農架的最高峰,也是該地區的腹地。
神農頂海拔三千一百零五點四米,既是神農架的最高峰,也是神洲中部地區最高點,相對海拔落差有兩千七百多米。是時春節剛過,兩人到得神農頂正是朝陽初升,山下已漸漸樹抽新芽、花綻初蕊,而神農頂上還是一邊冰霜覆蓋。舉目望去,四周群山形態各異、連綿起伏、漸遠漸低,由神農頂而下呈現出由白而黑、由黑而黃、由黃而綠,綠而姹紫嫣紅的漸變,煞是美麗。溪流瀑布星羅散布:溪流曲曲折折在群山與林海穿行而過,叮咚作響,不時可見走獸飛禽在溪中飲水,瀑布垂懸在各色懸崖斷壁之上,或轟然衝下、或靜靜垂落,水流往低處的山穀中流淌匯聚,形成一處處淺水小湖,掩映在群山林海間。
謝仁與青青皆有修為在身,自然不懼神農頂上的嚴寒,立身在高峰之上觀賞品評一番,拍了些照片——既然是行遊,相機當然必不可少。兩人拍完照片,在神農頂上又未發現仙家遺跡,便往山下神行而去。
神農架占地甚廣,總麵積三千二百五十三平方公裏,兩人所處位置在其中央腹地,幾乎終年人跡罕至,各種珍稀動植物隨處可見,當然也有各種靈藥靈株。二人攜手而行,衣袂飄飛間,以神識神念探查周遭,尋找靈藥。時而躍上樹冠、時而穿行林間,不時停下來采摘一些靈藥草種,帶回洞天培植,遇到年份長的靈藥便采摘幾株,畢竟隻有兩個雙肩包,能帶下的並不多。如此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到了山穀中的一片湖泊旁。
湖泊不大,止有兩丈方圓,由高山上融化的雪水匯聚而成。湖水極淺、深不過膝,水中成群遊弋著通體翠綠的大頭魚,這種魚有六條黑色斑條橫跨背部,腹鰭成吸盤狀,不時吸附在水底大石上。
謝仁看這些魚長相奇特,一時興起,便抓了幾條上來準備嚐嚐鮮,於是青青在一旁斂氣打坐,謝仁則興致勃勃的烤起魚來。不一會兒,一股烤魚肉香就從湖邊往林中飄散開來,聞這香味就知道:這魚肉定是鮮美異常。
眼看魚肉被烤得金黃流油,青青卻突然給謝仁發了道神念,告訴他有頭巨猿正在接近,過了片刻謝仁的神念也察覺到了異常,兩人不動聲色繼續打坐、烤魚。
片刻之後,一頭身高近三米的巨猿,出現在了林海邊緣的一棵大樹後。這頭巨猿人立行走,上肢發達、下肢略短,兩條前臂垂到膝蓋,除胸腹外,渾身長滿棕紅色毛發,頭上的毛發幾乎把臉遮完,而臂上的毛發則幾乎垂到地上來。它的頭部有點像猩猩,額骨斜平向後、眉骨突起、鼻梁扁平鼻孔很大,上下顎向前伸出,膚色也是棕紅色。這家夥藏身樹後,透過灌木與樹林的縫隙,往這邊張望,看著木棍上滋滋流油的烤魚,不時伸舌頭舔舔嘴唇,口水止不住的順著嘴角就流了下來。
雖然離得尚遠,但這巨猿的一舉一動都被兩人看得清清楚楚,從它的體形特征來看,應該就是神農架中最為神秘的生物——神農架野人。看著這野人憨態可掬、一臉饞相,謝仁覺得十分有趣,不動聲色的給青青發了道神念,吩咐她如此這般。
魚已烤好,謝仁揪了一塊放入口中咀嚼了幾下,隨後便呸呸呸的吐了出來,把烤魚扔在地上,抱怨了幾句難吃之類的話語,便牽著青青往林中走去。
野人躲在樹後,看到這一幕欣喜不已,待到二人身形消失,便迫不及待的奔了過去,撿起那條烤魚狼吞虎咽的吃起來。不過片刻便吃了個精光,尤覺不過癮,又把剩餘幾條一股腦扔進篝火。想了想,用木棍扒出一條,學著謝仁的樣子穿上,架在火上炙烤,一邊烤還一邊抹著口水。
謝仁與青青早已藏身在一棵大樹之上,把這一幕瞧在眼裏。青青看著那野人的憨厚摸樣,不由掩口輕笑,而謝仁則拿著相機不斷變換著方位,從不同的角度拍攝,並以神念與青青交談:“青青,神農架野人哎……你說我把這些照片公之於眾,算不算重大發現?”
青青:“你把我的原身照片公之於眾,那才是重大發現呢!這小家夥這麽可愛,在這片天地裏無憂無慮的,若是讓人知道了它的存在,指不定會怎麽來抓呢……”
謝仁:“青青,你認真起來真可怕……我也就是那麽一說,你的照片我隻留著自己看。你說得對,在一些唯利是圖的人眼裏,根本不在乎神農架野人是不是新發現的物種,他們隻會通過各種手段,把這個發現變成實實在在的銀子,裝進自己的腰包。”
青青:“其實我也一直在思考,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呢?僅僅是為了錢、為了利益嗎?”
謝仁:“這種現象,不是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的問題。當大部分人的價值取向傾向於利益至上,整個社會就會形成一股風氣:有錢就被尊敬、有錢就有地位、有錢就可以胡作非為;而當權力失去強有力的約束,掌權者在這樣的風氣下,又會形成另一種風氣:有權就能平事、有權就好辦事,有權就可以無視規則。欲望雖然推動了人類的發展,但欲望也能摧毀人類,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世人不懂得知足,就隻能在追名逐利的苦海中浮沉,永難超脫……世間之苦,乃世人自取,半仙解得真好啊……”
青青:“怎麽又提到了半仙?”
謝仁遂發了道神念,向青青講述與半仙“論道”的經過。
兩人正在傳音交談間,神念中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靈台竟有片刻恍惚。為什麽是神念中聽到呢?因為山穀中並無笛聲。而小湖邊正流著口水烤著魚的野人,則表情木然的站了起來,扔了正在炙烤的魚肉,像個傀儡一般,動作僵硬的往林中而去。(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