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三章:尾隨尋疑蹤、深穀遇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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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野人遠去,那笛聲也漸漸飄渺,直至消失……
二人對視一眼,均覺事有蹊蹺,於是展開身形往野人離開的方向覓蹤追去。青青將神識延展,悄悄在其身上下了神識靈引,二人便循著靈引的指引,始終跟在野人身後十裏,不緊不慢的吊著。那侵入神識的笛聲再未出現,而神識所及也沒有任何異常,這一追就是兩天一夜。
野人並未休息,一路筆直往南,第二天傍晚就到了神農架林區的邊緣,這才停了下來。兩人繞著野人停留的位置,將方圓數裏都搜查了一遍,青青又用神識反複查探,確定沒有異常後,才悄無生息的靠過去。到得左近,野人在一處洞穴中一動不動,神念探查,發現隻是一個洞口相對隱秘的普通山洞。兩人弄不清野人跑到林區邊緣來有何企圖,便藏到樹上靜觀其變。
當天色完全黑下來,野人動了,它以極快的身姿奔出山林,借助低矮的灌木,四肢著地奔跑起來,很快便沒入了黑暗之中。謝仁與青青悄無聲息的跟在後麵,轉過一道山梁,遠處有稀稀拉拉十數盞燈光,應是一個極小的村寨,而野人則直奔那些燈光而去。
野人很快就到了村寨外圍,蹲在一片牆角的陰影中,二人飄身上了一棟兩層小樓的屋頂,打量這個村寨:村寨不到三十戶人家,與神農架山區中的大部分村寨規模相仿。此時夜色已深,大多數勞作一天的村民都已經睡去。村中幾乎家家戶戶都養得有狗,此時悄無聲息的遊蕩著,兩人神念逐一掃過村裏的房舍,並沒發現什麽異常。隨著夜色漸深,亮著的十數盞燈光也相繼熄滅,村寨陷入了一片黑暗。
野人悄無聲息的走出牆角陰影,如幽靈一般,在村寨裏漫無目的的遊蕩起來,家狗、野狗見到它,都一聲不響的夾起尾巴遠遠躲開。到得淩晨三四點光景,村東頭傳來唰唰水聲,謝仁神念一探:原來是個小孩起夜撒尿。野人耳朵微動、鼻子抽了抽,便往傳出聲響的地方飛速跑去。兩人見狀,飄出樹冠尾隨而去,謝仁已暗扣毒牙在手,心想若是它暴起傷人,便出手將之斬殺。
野人四肢著地,憑著手掌腳掌上厚厚的肉墊,跑動間隻發出極細微的聲響,眨眼就站在了小男孩身後。小孩大概六七歲年紀,並未察覺身後有個龐然大物,他撒完尿,睡眼惺忪的提著褲子,正要轉身回屋之際,野人一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一把將他夾在腋下,往村外狂奔而去。陡然被襲擊,小孩喊都沒喊一聲就嚇暈了去。謝仁神念探得分明,那小孩身體並未受到任何傷害,也就沒有出手,他要看看這野人到底想要幹什麽。
神農架林區有著許多野人擄小孩的傳說,外界猜測是一些雌性野人死了幼崽,便將人類小孩擄去喂養,可這頭野人明顯是個雄性。而且從昨天的情況看,是那陣能擾動神識的笛聲響起之後,這野人才有了一係列怪異的舉動。很明顯,那笛聲有古怪,竟讓它克服進食的本能,拋下烤魚,不顧一切的徑直到此處來擄人。謝仁覺得:跟著這野人,就能找到發出笛聲的人。
謝仁將自己的判斷傳音給青青,兩人遂追著野人而去。進了樹林,它往北偏西的方向直行,一路翻山過穀、穿林越澗。天亮的時候,小孩就醒轉了過來,在陽光下看清這個怪物的模樣,又嚇暈了去,如此暈了醒、醒了暈,直到傍晚時分才勉強接受了被怪物擄走的事實。小孩開始啕嚎大哭的掙紮與叫喊,而野人則好似聽不見一般,把孩子扛在肩頭,依然健步如飛,折騰了半天,小孩又累又餓,嗓子也早已嘶啞得發不出聲來,目光顯得呆滯。
第三天上午,野人在一片山腳下,鑽進了一個山洞,並往深處奔去。此處距神農頂已極遠,秦嶺山脈都遙遙在望。青青與謝仁追至洞口,感應到野人身上的靈引正在山腹深處東轉西轉,以神識探入洞中卻極為幽深,根本沒有盡頭。兩人簡單商量之後繼續尾隨,洞口很大,越往深處越窄,岔道也逐漸多了起來。黑暗對兩人造不成任何影響,循著靈引的指引,在山洞中急追,追了大約兩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亮光。兩人貼著洞壁,往洞外看去:
山洞的出口位於半山腰,而洞外就是垂直陡降的崖壁,山腳下是一片寬闊的穀地,其大小應該有方圓數公裏。穀地四周皆是刀劈斧砍般的陡峭崖壁,直上直下地把這塊穀地圍得水泄不通。崖壁上橫生著一些鬆樹、灌木和藤蔓,有數道瀑布飛流從崖壁頂垂下。
野人扯了根藤條,把擄來的小孩捆在胸前,攀著崖壁上的樹枝、藤蔓,向山穀中一路滑降而去。山穀裏有著成片的樹林,而在林地中央則有一片裏許方圓的空地,空地上倚著樹林搭建有一排五間簡陋的石屋,石屋前的空地上,有座祭壇似的高台,靠高台頹然坐著兩頭野人。
青青悄悄收了下在野人身上的靈引,約莫一頓飯功夫,擄了小孩的野人出現在那片空地,將捆在胸前的小男孩解下拎在手中,徑直進了左首的石屋。片刻功夫出來,兩手空空的走到高台旁,好似虛脫一般背靠高台,頹然坐下。這期間,石屋裏並無動靜,貌似並沒有人在。
距離太遠,謝仁神念延展不到,便悄聲讓青青探察,青青神識一展即收,隨後給謝仁腦中印入了一副畫麵:五間石屋裏,居中三間無人,看形製有點像修行靜室;其餘兩間的格局像是牢籠,關押著八名年齡不等的孩子,牢籠內散亂的扔著些食物,竟似把這些孩子圈養起來一般,而那座高台竟然是人骨壘砌而成!
探明此處並無修行人,兩人展開神行術飄飛到了空地邊緣,謝仁神念切入那些頹然坐地的野人形神,發現它們皆處於一種類似催眠的狀態之中,毫無意識、五感退避,就似靜坐涵養一般,緩緩恢複著過量消耗的體力。再以神念探查那些牢籠中的孩子,除了剛抓來那個在地上胡亂撿拾食物果腹外,其餘皆目光呆滯,與那些野人類似——被催眠了。除了林中偶爾傳來獸吼猿啼,穀裏一片寂靜。
這片穀地處處透著詭異,謝仁以神念交代青青不要輕舉妄動,兩人未敢進入空地,在林中繞著空地轉了一圈,運起斂氣法門藏在了一株倒伏在地、樹幹中空的巨樹裏。
這株巨樹位於祭壇似的高台左側林中,直徑近兩米,不知已傾倒多少歲月,樹幹裏早已被蟲子蛀空,連樹皮止餘尺許厚的一層壁障。樹皮已有部分腐朽剝落,長滿了青苔、藤蔓。樹幹上有不少蟲子蛀食形成的孔洞,經過無數歲月的侵蝕腐朽,變得有大有小,透過這些蟲洞,恰好可以看到整片林間空地。
青青悄聲道:“這裏處處透著詭異,那些孩子和野人就似被催眠了一般,你有頭緒沒有?”
謝仁:“我推測,這些都與那笛聲有關。那陣笛聲能擾動我倆的神識神念,必然是修行人所為。石屋裏關押的孩子,隻有剛擄回那個是清醒的,其餘的皆已被催眠,以減緩其生機消耗。我估計,明早那個笛聲的主人就會出現,因為牢籠中的食物已經不多了。
他躲在這人跡罕至之地,從附近抓來孩子圈養,高台也是人骨壘砌,想必是修煉了某種邪術,要以生人為祭……我們就在這裏等著,看看他到底是誰?所圖又是為何?”
青青聽了謝仁的分析,直接問道:“殺不殺?”
謝仁眼中寒芒閃現,咬牙道:“殺!來人修為再高也要殺!如此惡行,不能容他在世間繼續作惡。神農架經常發生野人擄走孩童的事件,保不準就是此人在背後搗鬼。”
青青又問道:“你一向詭計多端,怎麽殺?”
謝仁苦笑道:“修行人鬥法和打仗一樣,既是鬥的神通法力、法寶秘法、應變手段,也是在鬥智鬥勇,我始終認為能智取絕不強攻,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是最好的結果。詭計多端就詭計多端吧,孫子早就說過:兵者,詭道也。”
青青笑道:“有你詭計多端就夠了,至少咱倆不會被人算計。”
……
第二天卯時,一道流光越過北邊的崖壁,落在人骨壘砌的高台之上,顯出一名佝僂削瘦的獨臂老者身形。這老者須發皆白,用一根樹枝將白發簪在頭頂,白眉垂至高高凸起的顴骨兩側,眼窩深陷、眼白無瞳竟是個瞎子。本應長著鼻子的地方,是兩個黑黑的孔洞,看傷口斷麵,是被利器削掉,而且很多年頭了。胡須不多,但很長度幾乎及腰,有些雜亂枯槁。老者麵色灰敗,裸露的皮膚上布滿灰褐色的老人斑,就似風幹的橘皮一般。他瘦得皮包骨頭,手上青色的血管紛紛凸起,整個人就似一副骷髏,撐在那身髒兮兮的綠袍子裏。
當看到這老者,青青和謝仁都愣住了——這人他們見過,就在秦鳴鶴宗主臨終前留下的那枚玉簡裏。
此人是當年圍攻簸箕頂的眾高人之一,也是禦靈門的一位長老。千年過去,麵貌形骸變化已經極大,光看麵貌兩人也無法確定。他倆能認出此人身份,是因他身上的傷——無鼻、斷臂皆是已融入謝仁形神的丹鼎令所賜。
第一次在玉簡裏見到此人,是眾派齊聚簸箕頂下,聚集之地就在芒康鎮。那時他便是瞎眼,喚作天眼道人,法寶則是盲人的必備品——竹杖,不過他這根乃是紫竹煉製。
後來衝突起,秦鳴鶴施展化身五五大神通,一人持數件神器與眾高人相鬥,天眼道人已脫胎換骨,便與另外四名大成高手結五行陣飛天,圍攻持丹鼎令的秦鳴鶴本尊。
丹鼎令在地仙手中是何等威力?竟然以一化五,分斬五人,以力破陣!丹鼎令太過鋒銳迅速,眨眼已至身前,天眼道人隻得手持紫竹杖抵擋並躲閃,可還是慢了半步,一個鼻子、半截手臂,連同紫竹杖皆一擊而毀。隻一擊,對方五人三死兩傷!五行陣破!
天眼道人法寶被毀,又遭斷臂削鼻之創,身心重創之下跌落雲端,這麽高落下應是活不成了。據丹鼎典籍記載,禦靈門地處黔州,所修兼容並蓄了道家秘法與巫蠱之術,最善驅使毒蟲猛獸,故名禦靈。禦靈門是沒有洞天福地的小門派,當年更是一人不留、傾巢而出,結果簸箕頂一役盡數被誅,至此傳承斷絕、銷聲匿跡。
沒想到千年之後,這天眼道人竟會出現在此地。
青青與謝仁暗中以神念不約而同向對方道:“天眼道人?千年前不是身受重傷、跌落雲端了嗎?這都沒死?”發了這句話,兩人不由得相視會心一笑。看來,這些問題兩人都無法解答。
天眼道人顯出身形後,神識掃過四周未見異常,就在高台上盤腿而作,從袖中取出一枚鵝蛋大小的五彩海螺,將其中一孔湊到嘴邊。
這枚海螺殼染五彩、旋分三層、身有九孔,九孔沿蝸管螺旋排列,每層三個——正是南海異種“九孔響天螺”的原身遺蛻。丹鼎典籍記載:“九孔響天螺棲息在神洲南部海域,乃是南洋異種、有異能。生具九孔,初生時為白色,壽一元、增一色,直至九色便可開啟靈智。其性喜月華,常於月圓之夜,爬上礁石對月鳴響,九孔相合、聲達數裏,故而得名。殼上異彩可幻化光影,孔間鳴嘯可擾亂神誌,常使海上船隻迷失。地處南海的南溟派“瓊崖洞天”內,培飼有此物。”
這枚九孔響天螺身具五彩,應是活了三百年的海螺煉化而成,也不知他是從何得來。
在神農架腹地,謝仁已見識過這法寶威力,看天眼把法寶湊到嘴邊,趕緊謹守靈台,隻以普通五感視聽。
隨著天眼一口真氣緩緩吹入,“嗚……”一聲如泣如訴的嗚咽傳出,聲音極為低沉、細微。謝仁心想:怪不得那天隻是神念中“聽”到了笛聲。如此近的距離,他可不敢以神念領教,想必此時在神念感應中應是一首曲子。
這聲嗚咽自從發出就再未停歇,音調高低、聲音大小也並無變化,如此單調的一聲鳴響久久不散、充斥耳鼓,謝仁漸覺有些頭暈腦脹,青青從兩人相握的手中傳過一道法力護住他雙耳,眩暈感才消退。
謝仁好奇的以神念問道:“青青,你沒事嗎?謝謝你……”
青青:“天眼施法才知,他的修為已堪破元神,雖離苦海尚遠,但也比我高出一截。隻因我是真龍原身,他這點伎倆還奈何不了我。”
謝仁:“知道了他的修為,我們就可想辦法把他擒下。當年的事,他也是親曆者之一,說不定解開諸多謎團,還得著落到他身上。”
青青:“你有計策了嗎?如何擒下?”
謝仁尷尬道:“還沒有……”
不提二人神念交流敘話,那聲嗚咽響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便有兩頭野人站了起來,木訥的進到關押孩童的兩間石屋裏。不大功夫,八名孩童夢遊一般跟在野人身後,走出石屋上了高台,圍了個圈呆呆盤坐,隱隱對應八卦方位,而兩個野人則呆立在側。
待孩童們坐定,天眼道人終於換了個孔,這次吹出的音調比方才略高,也響了一些,不再似剛才那般低沉陰鬱。這個音調吹響片刻,兩頭野人並八個小孩,都已耷拉腦袋沉沉睡去。
青青的神念在謝仁腦中響起:“此時的曲子,與那天我們聽到的一樣。”謝仁心想:那首曲子想必是控靈的。
正在思考間,天眼的吹奏又變,九種音調交替變化吹出,高低起伏、快慢更替間逐漸成曲,謝仁不知此曲何名,也從未聽過。隻聽得青青在神念中道:“神念中各種曲調交織,有點像交響樂。”
隨著吹奏成曲,盤腿而坐的八名孩童皆左右搖晃,其頻率幅度漸漸與曲聲相合,身子抖動不休。隨著曲調變化,開始雙手擺動亂舞,八個孩童的動作竟然完全一致,就似訓練有素、長期合練的舞蹈演員。而謝仁的感覺則是:跳大神。
青青神念解釋:“他在激發這些孩子的生機。”
盤坐在地舞動良久,八名孩童詭異的隻以雙腿支撐,緩緩站立起來,在站立過程中,雙手與上身仍在不停的循著某種軌跡扭擺揮舞。站立之後,他們的雙腿也加入這舞蹈,踏著節拍或頓或砸或磕,十六隻光腳與台上的人骨碰撞,發出有節奏的擊打聲,就似在為這首催命的曲子擊節一般。此時,這些孩子已一改麵黃肌瘦的頹色,麵色紅潤、精神異常,口中還不時發出呼喝嘶吼與天眼吹奏的樂曲相合——除了目光依然呆滯。
漸漸的,八名孩子的雙腳已經鮮血淋淋,一腳下去就會在白骨上留下一個血印,而他們依然渾然不覺,肆意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力。
青青:“這好像是種儀式,天眼正在通過這種儀式,吸取他們的生機。”
謝仁:“有機會嗎?”
他問的,當然是趁天眼專心於通過儀式吸取生機、無暇他顧之際,有沒有動手的機會。(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