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一章:結陣尋天缺、三瘋擒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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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廣、拙苦、天聰三人聞言,鐵青著臉跨入虛空,不理不睬、悶不做聲的回返大道宗,自此麵壁千年思過。三名地仙從此在修行界銷聲匿跡,千年之內要麽渡劫飛升、要麽隕落坐化,總之是不會再露麵了。其餘昆侖仙境內的修士也很知趣的駕起遁光四散、各歸洞府,這場小蟠桃會就這般不歡而散,隻留下了一座瑤台孤懸湖上,以及東昆侖十一人。

    從內心來講,西昆侖各派既想借東昆侖之手打壓大道宗,又不願眼睜睜看著這一派宗門被東昆侖抹去,隻要削弱其實力,不再那麽強勢就成。各派可利用大道宗實力受損的這段時間,瓜分大道宗讓出的利益空間,擴大自身實力,力爭扭轉其一家獨大的局麵。如今這種情況是最好的結果,大道宗四名地仙,一名自革門牆、三名麵壁思過,千年之內也很難恢複四名地仙坐鎮的盛況,目前這結局是各派所願見的。

    就東昆侖各位地仙而言,他們此行的目的是查清當年丹鼎宗之變、揪出真凶,可沒想到最終會是這個結果,若真要找個人來對此事負責,那就是當年那位下界的金仙,以及千年前開此先河的那幾名地仙。但這些人要麽回了上界,要麽已經隕落,上哪裏去找尋?何況此事大道宗地仙雖然知曉,但並非人人參與,明廣坦言應負隱瞞之責,也自承責罰,還能如何呢?從某種意義上講,除了天殘掌門,大道宗高層對采取陰謀詭計的手段是不讚成的,但也並未阻止,謀算丹鼎之人亦是奉命行事,三名地仙已自承失管之責,照樣也不能再強求些什麽。最後,這幾人放跑了天缺,也承擔了包庇之責,當年因謀算丹鼎宗至其封山千年,那麽這三人也千年不出。隻是其中所隕落的無數修士,卻成了枉死之鬼,若追究起來,當年謀算的幾位地仙均在天刑下隕落,也算是償還了那一戰的因果,還真找不到什麽理由,能繼續追究大道宗的責任。但通過此事,眾修對大道宗三名地仙的人品卻是嗤之以鼻——竟然能如此不要臉。

    再說大道宗三名地仙,東昆侖九地仙以一陣神風把李乘風的醜惡嘴臉傳遍仙境,更是曝出了天殘的醜聞,同時也占住了理,讓洞天內各派不便插手相幫。剛開始時,三位地仙麵對的局麵是相當被動的,但天缺出走、無鋒養傷卻給了他們轉機,在相互算計中漸漸扭轉了頹勢。在小蟠桃會上,更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當眾先放低姿態、自承罪責,讓洞天內各派達到目的,讓出部分利益蟄伏隱忍,以求他日東山再起。因為他們知道,隻要有那片十裏藥田在,大道宗遲早還會恢複今日之盛況。緊接著,又將謀算丹鼎宗的原委和盤托出,把大道宗從中撇得幹幹淨淨,雖然三位地仙麵壁思過,又交出了天缺培植的親信,但大道宗並未傷及根本、得以保全。綜合這些來看,大道宗才是此次最大的贏家!

    正因如此,東昆侖諸位地仙的怒火,自然而然的就全部要著落在天缺一人身上。待眾修散去,東昆侖十位地仙留無鋒養傷繼續堵門,其餘皆三人結陣,由青鋒帶著謝仁往南荒而去。青鋒、無根、不丁三人一組,結陣帶著謝仁飛在最前端,其左後方八百裏是張天師、逍遙子和聽海掌門,右後方八百裏是李辰熙掌門、如溪掌門和圓澄大師。八百裏,將將是諸位地仙神氣能夠互感的最大距離,九名地仙分作三個三星耀月陣,形如箭頭直指南荒。

    昆侖仙境的地勢很特別,結界被撞破後,瑤池水位下降三裏,那裏便成了整個昆侖仙境的最低點,然而瑤池並非仙境中唯一的湖泊,在蠻荒深處還星羅散布著大大小小無數的湖泊,有的甚至比瑤池還要廣闊、深邃,隻是地勢高出瑤池,但又比周遭略低。這些散布的湖泊水汽蒸騰,一樣會引起空氣對流,甚至形成降雨,雨水滋潤山地、平原上的土地,使萬物生長、自成循環。由於出入洞天的門戶處於瑤池湖心,修行人最早也是在瑤池四周駐足修行,便將瑤池作為洞天的中心,而距離瑤池萬裏之外,則被稱作蠻荒。蠻荒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隻因其從形成之初就人跡罕至,其中生存著諸多強大的妖王,甚至天地化生的鳳凰、金烏、畢方、饕餮、窮奇等人間早已絕跡的珍禽異獸,這些妖王、異獸未受教化,不知其稟性善惡,若是遇到嗜殺成性的,那就隻有自認倒黴了。

    十人隱匿身形從空中飛遁,不到兩個時辰就到了天虞山上空,但卻並未發現天虞山中的異常,毫不停歇的往南尋去。而在天虞山中,張仙人此時正在愜意的享受三聖的服侍。

    張仙人所謂的“尋故人”,正是來尋這黑袍人的。金仙都有一項追風尾的神通,其原理與捕風尾這種丹藥類似,但更加高深玄妙:憑著風中飄散的氣息,就能找到想找的人,是神識與推演神通綜合運用的結果。相應的還有送風尾:借一陣風將自己的仙家神意送達微風所到之處,就似九地仙初入昆侖仙境所為一般,但地仙施展此術需要消耗神通法力,且結陣方能達成,而金仙施展此術,隻需要動動念即可,這就是境界的差異。

    張仙人已成就金仙,而且是比較特殊的金仙,他被譽為“上八洞第九仙”。上八洞、中八洞、下八洞,皆是受太上所點化的仙人,有的甚至曾得太上親傳,上八洞皆為金仙成就,中八洞乃真仙極致、物化之境,下八洞則都是真仙。前些日子正好張仙輪值封天台,他向來好酒,那日與同樣好酒的鍾離權一道多飲了幾杯,就在東華仙山眯了一會兒,沒曾想被黑袍人瞅著機會,從封天台偷偷溜下界來。張仙酒醒後查驗封天台,發現有真仙下界,這才追了下來。

    張仙下界之後,先在神洲從北往南遍尋無果,便作邋遢道人打扮,去拜訪與他一般下界來混跡世間的金仙,經年累月流連於仙山海島、逍遙超然——反正天上一日、人間百年,他也不著急,三百年內將那家夥帶回去就成。數十年前回了趟平越,順手點化了一個心地善良、有修行緣法的孩童,又化作個守山的老頭,在自己的成仙之所——平越府仙人洞當了幾十年的“門衛”。前些年重遊福泉山,對自己的自畫像得到重建非常滿意,心血來潮留下了仙家神意,還在那裏結識了名一心向道的小朋友。

    這小朋友姓徐名構,心念通達、與道有緣,怎奈這孩子先天竟然沒有經脈、無法修行,靈台推演其人亦是一片混沌。張仙對這孩子的來曆頗為好奇,但其並非天地化生,而是與常人一般的胎生娘養,傳他金丹大道學不會,倒是巫醫星相、奇門遁甲、觀山望氣、畫符驅邪等旁門左道,學得挺快。若非如此,張仙都想把他收歸門牆了……仙人遊戲人間,隻要不違世間法度、不渉世事紛爭,仙家形神自然無拘無束,大體都如此罷。

    三月前,徐構突然到興義府萬峰湖找他,言道他的好友謝仁有難,此人對他有大恩,求張仙援手。張仙心血來潮略一演化,隻覺此事應與自己所肩負之使命有些關聯,於是一路遊山玩水前往昆侖仙境。張仙穿結界而入,正好遇上世間修行人排排坐、吃果果,本想蹭頓吃喝了事,風尾之中卻帶來那下界真仙的氣息,遂直奔黑袍人與四聖賭鬥之處。

    張仙到了天虞山,仙家形神自能查知五人在做些什麽,二話不說展開靈台鎖了這片空間,還把木黎奔攝來乖乖呆在一旁,靜等比鬥結束。這下可嚇壞了地上的三聖:明明眼前之人毫無神氣法力波動,但神通怎生如此了得?三人在他麵前就如嬰兒麵對成人一般,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有。這邋遢老道也還地道,鎖了空間就給諸人發了道仙家神意講明來意,隨後自顧自的倒頭就睡。三聖由驚轉喜:哈哈,這老頭原來是天上六扇門來抓逃犯的,就算這黑家夥贏了,天虞山還是我們的府邸。沒想到啊,沒想到,你這黑家夥原來是天上的逃犯,怪不得一天跟個小媳婦兒似的,躲在這山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叫報應不爽,叫你自恃神通了得,搶哥幾個洞府,活該!

    三聖對張仙簡直感激涕零,每日好吃好喝招待得無微不至,張仙睡醒則靈果奉上,張仙睡著就捶腿打扇,若不是空間封閉,定會招來麾下雌鳥載歌載舞。機靈的喳花尾兼任起了按摩師,身強體壯的岩翼雄負責端茶送水、打掃衛生,手持五彩羽扇的藍五彩則輕扇手中法寶,送來徐徐微風,樹上的曲長頸更是心花怒放、喜不自勝。

    黑袍人則在心中暗暗歎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封天台值守還是找下來了……張仙現身根本沒給自己反應時間,首先就封閉了空間,金仙靈台化轉之功,豈是真仙所能逃出的?比鬥變得沒有意義,贏了依然要乖乖回上界,但他還想借著比鬥裝傻充愣、等待轉機。

    他想這樣耗,四聖可不想讓他如願——這個瘟神早抓走早了事。不幾天,四聖就回過味兒來,反正比鬥已沒有意義,何必陪這廝耗時間?於是乎,曲長頸一聲哀號摔下樹來,口中連道:“佩服、佩服,黑兄果然神通了得!靜定功夫出神入化、登峰造極。我已油盡燈枯,這一陣敗了,還是你們三個來吧。”說著話已收了原身化作人形,屁顛屁顛跑到張仙身旁蹲下,拱屁股擠開喳花尾,捶起腿來……

    其餘三聖自然識相,喳花尾原身都懶得變化,跳上樹枝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泥,連聲叫道:“樹上有青苔,我輸了……”

    岩翼雄直接飛身而起,重重踩在樹枝上,“卡擦”一聲踩斷了樹枝落下地來,摸摸自己肚子道:“該減肥了……我也輸了。”

    藍五彩眼珠一轉,記上心來,他飛身上了黑袍人所在那枝樹枝,穩穩當當落下,依然踩斷了樹枝,順帶把黑袍人也帶落下地,輕搖羽扇道:“最終結果,平局……”

    隨著兩人落地,張仙靈台結界轉瞬收縮,濾過五名地仙,化入黑袍人形神之中,已然將他的仙家形神束縛在內,黑袍人還保持著一步跨出,想要跨越虛空逃走的姿態,就宛如雕像一般定在那處——定身術。以靈台化轉空間結界,依然是地仙修為就能施展的神通,從金仙手中施展出來,境界的高下立判。若是地仙施展此種手段,非但不能束縛住他人,甚至自己都可能受傷,隻因靈台運用不夠巧妙與純熟,境界未到自然無法施展,就算能想到也施展不出來。

    張仙這幾日得三聖服侍,自然不能白白受幾人恩惠,掏了四枚果核扔給四妖道:“你們幾個小妖倒也有趣,這幾個吃剩的果核就送給你們了。抓住這個家夥,有你們的功勞,上界事了再來找你們玩兒。”

    四聖連忙跪倒在地磕頭不止道:“上仙不光為我等奪回了洞府,還賞賜寶物,可否告知我等名諱?我等也好於山中臨摹畫像,日日焚香。”

    張仙人道:“你等飛升無邊玄妙方廣之中,自然知曉我是誰。我不喜受人間香火,畫像什麽的還是免了罷……在此,有一樁緣法欲送給你們,那就是看好此人,數日後東昆侖地仙路過,將其交予他們,就說此人是天缺同黨,你等可願?”說著,將木黎奔攝來扔在地上,又道:“此人在世間作惡多端,我已封了他的修為神通,戾氣消散則封印自解。”說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木黎奔,遂轉身朝高空飛去。

    四聖哪裏有不願的道理,點頭如搗蒜一般,一邊承諾不辱使命,一邊恭送這位仙人。

    張仙往空中飛去,原本空無一物的灰蒙蒙天空,憑空生成一片緩緩旋轉的烏雲,這片烏雲隨著張仙飛近越轉越快,在中央處竟然形成一個漏鬥,漏鬥的尖端直指張仙。緊接著,從漏鬥尖端落下兩道漆黑如墨的閃電,分別劈擊在張仙與黑袍人形神之上,閃電之中散發出令人顫栗的毀滅之力。隻聽張仙一句咒罵遠遠傳來:“每次都這樣,煩不煩?”兩名仙人的身影漸漸轉淡、融入虛空之中消失無蹤。

    四聖跪在地上,被那股毀滅之意嚇得腿肚子發軟,喳花尾用顫抖的聲音道:“這……這就是天刑嗎?”

    藍五彩強作鎮定,搖著折扇道:“我想是的……天地之威,非人力可抗拒也!”

    岩翼雄道:“怕個鳥,不曆天刑如何超脫,難道要做那拋卻凡蛻不死不活的鬼仙?”

    曲長頸悶不做聲,隻是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與他截然相反的則是躺在地上的木黎奔,眼中滿是恐懼。一個令他不寒而栗的想法在他心底滋生:自己原來隻是一把刀,一把殺人的刀。

    正如張仙所言,木黎奔這一世壞事做盡,他是謀算丹鼎宗的重要角色,作用就是抹除一切隱患苗頭,近百年來幾乎壞事做盡:瀾滄府猛海縣好幾家姓崔的人是被他搜魂而死,派一批批的受降之人去闖丹鼎宗大陣,璞智和尚是他所傷,雲霞真人是他所殺,還有大道宗曆年來不該知情卻知情了的弟子……首次聽聞天刑,還是一個月前從天缺口中,他曾問過師尊,但師尊則告知他:境界到了自然有所感應。今天見識了什麽是天刑,他才明白師尊根本沒有把他當作弟子。

    當年,木黎奔本是大蟒山中無憂無慮的放牛娃,在大山中不慎被蛇咬傷,生命垂危,臨死之際師尊從天而降救了自己性命,看自己資質頗佳,便欲收歸門牆。自己感激師尊活命之恩,又能得傳仙法,遂二話不說,未及稟報父母就到了這蠻荒之地。師尊自言是大道宗成仙的前輩,但迫於門規並未傳授自己萬流歸宗決,而是傳授了自己一套降頭秘術,隻言這套秘術進境極快。師尊並未騙人,自己被派去西南邊陲的近百年間,秘密修煉降頭術,不斷派人往那簸箕頂霧海中送死,更以受降之人替金三角各方勢力運送毒品和走私,以此聚斂財富……每死一批,自己的修為就更進一層,數十年間就趕上了天缺,並與之兄弟相稱……師尊派我秘密探訪猛海崔氏搜魂,我也照辦了,並將死後之人下降運毒,一切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啊沒想到,天刑竟然是償還一世之業!

    木黎奔尚在恐懼與追憶之中,南方極遠處又是一陣恐怖的毀滅之意傳來,這次的毀滅之意強悍無匹,剛才張仙回歸無邊玄妙方廣所引發的天劫,與這道比起來,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四聖皆詫異道:“又有人曆天刑麽?何人業力如此之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