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二章:貪心反被誤、困獸猶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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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邊極遠處,正是極南之地的火焰山。在張仙人於天虞山享受生活時,九名地仙並謝仁飛天而過,對地上的情況毫無察覺,張仙人也沒有和幾人打招呼的意思,自顧自的吃喝。
……
五天前,天缺離開天虞山已經三天,他循著天地靈息間彌漫的燥熱之意一路往南,施展空間神通,跨越了無數大山大河,輾轉了數片火山,終於尋得七株潤露草,最終尋到了火焰山來。火焰山之得名,除了此處是大量的活火山群落外,就是山上的岩石皆是赤紅之色,此處不光有豐富的熔岩地火,更富含鐵礦石,山中不時會有萬年沉銀魄的蹤影,隻是這火焰山中據說生活著一對鳳凰——雄為鳳、雌為凰。
火焰山是一片山地的總稱,這片山地占地千裏之廣,居中一座青蔥翠綠的萬仞高山,四周皆是赤紅火山,中央高山名曰棲鳳丘。棲鳳丘山腳下是一圈冒著騰騰熱氣的河流。河水從棲鳳丘上多處泉眼流出,匯聚一處並繞山一周,在這過程中被地麵滾燙的岩石加熱,騰起氤氳霧氣,而後轟然衝入一個深不見底的碩大地洞,可聞嗤嗤聲響、激起騰騰白霧。此河被稱作無根河,寬處約十裏,窄處亦三裏有餘。
棲鳳丘之頂,生長著一株巨大梧桐,圍裏許、高萬丈,根紮地底熔岩,遠望如撐天之柱,冠展似遮天巨傘,將整個棲鳳丘蓋在傘下。其下自成天地,偶爾從高空飄落的梧桐葉,俱是天材地寶,巨大的頁片砸到地上亦塵土飛揚。那對鳳凰就棲息在這梧桐樹上,若有其他生靈欲渡過無根河,便會被鳳鳴驅逐,若隻在火山區域活動,這對鳳凰亦不管不問。
為了表示對鳳凰的尊重,天缺尚有千裏就不再穿梭虛空,而是飛遁到百裏之外降下雲頭,循著天地靈息中的燥熱之源,一邊涵養神氣,一邊閉目神行——連日來的跨越虛空,亦讓他損耗不小,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深了些。
多年來壓製修為、籌謀算計,雖無壽盡之虞,卻有滄桑之態,神通修為能保容顏不老、生機不失、爐鼎強健,但卻保不住心性不變。天殘是自己最尊敬的師兄,他有雄才偉略、宏圖大誌,他帶領大道宗百年而長盛不衰,對自己也是極為照顧嗬護,直到自己成就地仙,方才知道師兄風光的背後,還有不可告人的、更艱巨的使命。
丹鼎宗,那個封山千年,卻是東昆侖曆史最悠久的宗門,門內有神農鼎,可救聞醉山仙界之崩塌,但是進入洞天必須要有神農訣與丹鼎令,千年前的大道宗地仙遂鋌而走險……一代地仙將這使命傳承到師兄手中,數十年後,上界仙師臨凡,得仙師之助,三人欲破陣強闖,幻陣、困陣自然無法難住我們,隻是那殺陣太過淩厲,三人合力與陣法相鬥,竟然引來了天刑,師兄就那樣形神俱滅……師兄之死,與丹鼎宗逃不了幹係,我定要將這派宗門連根拔起!
照理說身為地仙,堪破了生死輪回境,對世間之生死本應看淡,但天缺就是邁不過那道坎,隻因他拋不開師兄對他從小的照顧:他天資其實並不高,大成以前修行進境一直較慢,但勝在性格堅韌。天缺初入門時年歲尚幼、寡言少語,入門早的年長者就會欺負他、使喚他,天聰就是其中之一,甚至連晚輩拙苦都對他不怎麽尊敬,是天殘一直護著他。後來,天殘成了掌門,更是供給他大量的丹藥相助,雖六旬才突破大成,但其後卻進境神速,未到十年便成就了地仙,隨後他追隨天殘,加入了謀算丹鼎宗的行列。百多年來絞盡腦汁、費盡心機,天缺的性格在不知不覺中就發生了轉變,他不再任人揉捏,亦不複當初的赤子之心,他變的暴躁、易怒,甚至有些喪心病狂,因為天殘麵對天刑時那無助的眼神,永遠無法從內心抹去!修行的考驗是伴隨著每一步的,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變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惹下很重的業力:他曾擄掠過白龍山分支的弟子搜魂,亦曾許以靈藥蠱惑天聰、拙苦門下弟子,前去簸箕頂霧海中送死,甚至在供給靈藥時,也對曾經為難過自己的那些弟子克扣刁難,他在大道宗的口碑並不好,很多人對他都有怨言。
這次東昆侖九地仙齊至,對他來說更如晴天霹靂,他與天聰、拙苦本就有嫌隙,兩人定會借此事使壞,甚至會把他交給東昆侖的地仙,所以他選擇自革門牆,好歹留得有用之身,以圖將來。他急於采齊靈藥、煉成神丹,至不濟還可貓在蠻荒中嚐試渡劫,隻要有九轉紫金丹,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總能成功。
懷著複雜的心情,天缺進了一處火山下的溶洞,循著熱源在地底兜兜轉轉,越行越深。一天後,來到了一條地下熔岩河的旁邊,滾燙的岩漿冒著氣泡緩緩流淌,不時有岩石熔化掉入岩漿中,或是岩漿在岸邊漸漸凝結。滾滾熱浪把空氣都炙烤得扭曲變形,身處其中就如置身幻境,眼中所見皆不真切。他憑空懸浮在熔岩河之上,展開神識探查片刻後,麵露喜色飛身沿熔岩河逆流而上。
熔岩河上遊盡頭,入眼一片三裏方圓的熔岩湖,湖心有塊約五丈方圓的漆黑岩石,在岩石之上則鬱鬱蔥蔥的長滿了潤露草。看到如此多的潤露草,天缺欣喜若狂之下,忙施神通攝拿,很快就采夠了數量。他尤不知足,又展神通將整片潤露草一卷而空,隻餘稀稀拉拉數十株。
天缺采完靈藥掉頭就走,騰身而起往來處飛遁,這才發現,自己走不了了!因為他無論如何飛遁,身形依然停留在熔岩湖上。若有他人在場,這一幕看著無比詭異:天缺立身飛舉、衣袂輕揚,姿態瀟灑從容,身周三尺有無數光影場景飛速倒退、閃爍破滅,而在這三尺之外依然還是地底岩洞的光景,火紅的滾燙岩漿在湖中吐出氣泡翻滾不休,熔岩河依然在緩緩流淌。因高溫而扭曲的空氣,讓這場景愈發光怪陸離,天缺身前似乎重疊了無數空間,每層空間皆有數萬裏之遙,他在其中飛遁,就似飛不出如來掌心的猴子,無論如何努力,還是停留在原地。
天缺無奈,隻得嚐試跨越虛空,這場景就更加詭異了:他的動作變的奇慢無比,身前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們,他一腳跨入其中,那隻腳就在前方消失不見,而在其身後亦有一道無形之門同時打開,從門中伸出一隻腳來。天缺以極慢的動作走進那道無形之門,而後又以極慢的動作從身後的門中走出,甚至有一種後半身在前,前半身在後的錯覺。如此跨了幾步,他終於察覺到了異常,於是把頭探入身前的無形之門,看見前方一個人正撅著屁股,雖然看不見那人的頭胸,但從其姿勢形態,亦能知道他正探頭探腦往外張望。
為了進一步實自己的猜想,天缺扭了扭屁股、動了動腿,眼前的人也扭屁股動腿,這一下把天缺自己下了一跳,跟踩著雷似的蹦出虛空之門,站在原地有些發懵:移轉空間天缺也能做到,但要將一名地仙無聲無息的困在其中,是他目前想都不敢想的,對方的修為境界極高,至少比他高出很多,就算是黑袍仙師亦無法做到!想到黑袍仙師,天缺莫名心中悸動,冥冥之中自有感應:自己現今唯一的靠山很可能出事了。他顧不得思慮太多,隻想盡快離開此地,遂不再施展跨越虛空的神通,而是全力往前飛遁。
仙家高人施展移轉空間神通亦有限製,並非無所不能,飛出其靈台所能延展的最大空間即可。仙家高人的靈台能延展多廣,理論上來說,見知多廣就能延展多廣。若一名仙家從踏上修行之路就寸步不動,直至成就真仙、金仙,甚至更高修為境界都未曾挪動一步,那他的靈台延展也就隻有曾立足之地神識所及之處。
並不是足跡所至就能稱為見知,而是一路行來神識印入靈台的外景,不光有山川河流,亦有飛禽走獸、人煙村落,甚至需在一地駐足停留,見感悟世事變遷。見知越廣,靈台延展所及也便越廣。欲破仙家高人移轉空間大神通,要麽靈台所及超過對方,要麽飛出對方靈台所及。天缺隻有硬著頭皮飛竄,拚盡全力也要飛出對方靈台所及。
如此飛了五天五夜,天缺依然沒能飛出對方靈台延展所及,不過卻飛到了熔岩河旁的溶洞口。每飛出數十萬裏,他在地底溶洞中才能前進一截,緊接著又被對方大神通困在原地,他曾喝問甚至咒罵,然而對方顯然不欲與他說話,就這般貓戲老鼠似的困著他。天缺已出神入化,自然法力綿長,如此連續飛遁數月亦無妨,隻是心中焦急更甚。
方至洞口,神識中傳來個清冷的聲音:“人心不足蛇吞象,潤露草你本可不必一次摘光。困你五日算作懲戒,此去好自為之!”說完就毫無聲息。
隨著話語,無形的空間束縛消失無蹤,天缺大喜之下抱拳對著虛空一禮道:“多謝前輩成全!”
說完化一道遁光直奔洞口,遁出洞口又急遁千裏,自覺再無空間困鎖,方才長舒口氣,正欲跨越虛空而走,卻發現四周的空間被定住了,一片灰蒙蒙的混沌瞬間遍布四麵八方,沒想到一心逃竄之下,竟然撞入他人預設的法陣之中。
在混沌彌空的瞬間,九道神識牢牢鎖住了天缺形神,他已無法分出化身,此時他亦知道了對方是誰——東昆侖九地仙。還未及細想,十丈外便浮現一名年輕人的身形,天缺雖不知對方是誰,但看繞著其身周飛舞的丹鼎令,就知道此人正是當代丹鼎宗主謝仁!
謝仁開口冷冷道:“天缺前輩,一世修行求地仙不易,今日您隻需說出事情原委,我就放過你,否則在這陣中你隻有隕落一途!”
天缺冷哼一聲道:“小輩休要猖狂,就算我今日死在這陣中,亦要拖你墊背!謀算丹鼎之事,既是師門之命,亦是我的選擇,多說無益,納命來!”說話間,本命神器穿雲梭已劃破層層空間,同時身隨器後,往出聲的謝仁擊去。
此時身在陣中,九位地仙結陣布下了層層空間,一是限製地仙的空間神通,再就是防著他走投無路、自爆陽神。天缺的神識最遠也就堪堪數百裏,想要穿越這層層空間鎖定對手,根本不可能,但仍要作困獸之鬥。鎖不定謝仁形神,更不知布陣之人在何處,那就全力一擊,能擊中最好,就算擊不中亦能借勢攻擊法陣!在禦神器飛擊的同時,天缺亦在身周撐起層層空間結界,與九地仙布下的結界相互消磨以自保。
穿雲梭是一根呈紡錘狀的棒子,兩頭粗、中間細、兩端尖銳,通體金光燦燦,居中略細的一截,堪堪容單手握住。神器爆射出耀眼金光,如一根標槍飛射謝仁,同時亦飛速旋轉,尖銳的一端就如鑽頭一般,層層鑽透九名地仙布下的無形空間,拖著長長金色流光飛擊謝仁。每鑽破一層空間,穿雲梭的尾炎就湮滅一截,如螢火流光飄散在空中,但在天缺催運下,又再次暴漲前擊,天空如綻放的焰火、絢爛無比,天缺的身形亦緊隨穿雲梭往前飛射——沒有哪位地仙的神識,能延展數層空間禦使神器。
陣法被穿雲梭激得陣陣恍惚,前方不遠處的謝仁身形時隱時現、並不真切,但看向天缺的目光卻始終冰冷。這目光讓天缺不寒而栗,已顧不得是真是幻,咬著牙全力催運穿雲梭。穿雲梭飛擊而至,謝仁隻來得及用丹鼎令略微阻擋,其身形就被金光擊中。隨即威力爆發,就似憑空炸出一顆小太陽,萬丈金光如利劍似針芒,將謝仁的身形消融,然而這個謝仁剛剛被擊中,另一方向又有一個謝仁浮現而出,距離亦是十丈——九地仙結下陣勢,怎麽可能讓天缺得手?
天缺心念催動,穿雲梭加速前衝,轟然巨響中又曝出一團金光,隨著強烈的法力波動震蕩,前方朦朦朧朧顯露出山川河流,但轉瞬又被混沌侵蝕遮掩。天缺這一擊拚盡了全力,威力甚大,陣法都差點被他破開。就在天缺不管不顧剛剛現身的謝仁,一心攻向陣法,並震開空間之時,一道紫色劍光從謝仁手中揮出,挾無匹威力斬向天缺——正是青鋒所贈的劍符!
天缺後背汗毛直豎,連忙施展移轉空間神通,本來尚在身前的穿雲梭,毫無征兆的一個閃爍竟然向身後擊去,而自身亦詭異的轉過身來,就似他本來就麵對這方一般。眨眼間,穿雲梭金光耀眼從劍光中穿過,但並未相撞爆炸,劍光依然直取天缺,而穿雲梭依然飛射謝仁。
地仙鬥法,場麵無比詭異。肉眼所見穿雲梭穿透了劍光,而實際上此時兩物根本不在同一空間。穿雲梭是天缺的本命神器,受其形神溫養近兩百年,本就有穿梭虛空的特性,他成就地仙已久,神通法力積累深厚,一麵以自身空間結界磨滅層層迫近的空間,一麵將穿雲梭催運到極致破開空間傷敵。
然而他再次失算,這個謝仁依然隻是幻影,被穿雲梭擊中之後瞬間消融,可紫色劍光已經飛射身前。天缺大驚之下,伸掌拍向劍光,就在即將拍中劍光之時,他已化身百丈巨人——法天相地!這項神通是當初鎮元子從《地書》中領悟得來,在世間多有流傳,修習這項神通最有名的便是蚩尤,據說他可化身八百丈巨人,身後展開一百零八隻手臂!
三尺劍光在巨人掌下如繡花針一般,被天缺一把握住,緊接著劍符威力爆發,無數紫色劍芒從巨人指縫中射出,不斷旋轉閃爍切割,活生生將這隻巨手分解為一堆碎肉,繼而消融無形。天缺吃痛之下一聲大喝,就似眼前一花,又長出一隻手掌,隻是百丈法身變作了九十丈,顯然已經形神受創。這一擊就試出了天缺的深淺,不光謝仁,就連其餘九名地仙亦深感天缺神通之強悍——相當於青鋒全力一擊的一道劍光,僅僅隻能斬下他一隻手掌,僅僅隻相當於廢了其一具化身。修行人求入化境界,有化身五五之能,此處的五乃是虛數,形容的是化身理論上可分化無數,但並非每個地仙都有如此多化身,如天缺這般修習法天相地神通的,是不會分化化身的,而是將化身與本尊融煉,從而令本尊具備不可思議之大神通。
巨人大手一招,破開層層空間握住已變作三十丈長短的穿雲梭奮力揮舞。灰蒙蒙混沌中曝出團團金光,陣法結界被撕開道道缺口,隆隆之聲不絕於耳,一道銀線如鬼魅一般,在陣內破碎的各層空間中穿行,一有機會就在巨人的身軀四肢上,切割出道道血口,殷紅的鮮血從中滴落。
從陣外瞧去,九名地仙圍著中間一個灰蒙蒙圓球懸空而立,姿態優雅從容、雲淡風輕,甚至都不看圓球一眼。(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