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三章:引天刑伏誅、請鳳凰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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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色圓球不時裂開一道道朦朧的金色口子,隱約可見內中景象,碰撞的餘波吹得蠻荒之中飛沙走石、獸奔鳥逃。謝仁身形飄忽,在圓球外時隱時現,丹鼎令若一道銀線,繞著圓球環繞紛飛,不時穿入陣中偷襲。

    九名地仙結陣,目的是困住天缺、護住謝仁,使天缺不得分身而走,更讓謝仁不至於受傷,相當於限製了天缺的空間神通。天缺亦不是傻子,在如此不利情況下,知道九地仙沒有理由對他出手,隻是結陣鎖困,而由謝仁來對付自己,否則自己早已灰飛煙滅。

    空間被鎖,天缺當然不肯坐以待斃,遂施展起法天相地的正傳神通:一來不至於被謝仁的偷襲一招斬殺,二來則可憑借強悍神通破陣。若能破了陣法,則說明九地仙技不如人,這一場就算天缺勝了,九人合力都困不住他,九位地仙更沒有顏麵再作糾纏,他自可逃過一劫。

    然而以一人之力破開九人布下的結界談何容易,就算有法天相地的無匹神通,哪怕九位地仙隻是想將之困住,他依然不可能破得開,畢竟其中至少有三位,與他的神通修為在伯仲之間。更為要命的是,天缺如此全力施為之下,在混沌圓球上空,一片烏雲正在慢慢生成、緩緩旋轉,一個大大的深黑旋窩逐漸成型,令人顫栗的毀滅氣息從雲層中彌漫天地。以旋窩為中心,無數道黑色閃電如靈蛇般,在烏雲裏四處遊走,天地靈息都似乎凝固了——天刑將至!

    這片劫雲正在形成之時,極北的遠方亦傳來一股毀滅之意,九地仙均心念微動,心想:難道有人渡劫?而謝仁此時則停止了禦使丹鼎令偷襲天缺,轉而仰頭定定望著頭頂正在緩緩旋轉的烏雲,被其中蘊藏的毀滅之意震懾得形神不穩,幾乎就要掉下雲端——這就是天刑麽?在這無匹的天地威勢麵前,哪怕地仙亦為螻蟻!

    空中的劫雲越轉越快,旋窩中心的雲層往四周慢慢分開,露出劫雲後灰蒙蒙的深邃空間,不知通往何處,光是肉眼看了,都會從靈魂深處不自覺的顫栗,仿佛要被這旋窩吸入、吞噬。

    青鋒向謝仁傳音喝道:“不可神識窺探,速速遠遁旁觀!”謝仁聞聽青鋒傳音,頓時一個激靈醒轉過來,強崔神通化一道流光遠遠逃了出去,九位地仙亦身形閃爍,各自飛退數百裏,逃到了神識堪堪能夠互感、結下陣勢的臨界距離。

    此時的天缺身處陣中,內外隔絕,根本不知自己的天刑之劫正在陣外醞釀,同時他為了逃脫已顧不了這許多。陡然不再騷擾的丹鼎令,以及威力突然減弱的法陣,令天缺欣喜若狂,顧不得思索變故因何發生,更加奮勇的運使神通,強行撕裂四周的混沌空間,在法陣中左衝右突。眼看陣法越來越弱,天缺身形一晃,九十丈巨人化出三頭六臂,手握穿雲梭、赤霄刀、斬妖劍、鎮妖槍、龍翔棍、麒麟杵等諸般神器法寶,三顆頭顱呼喝連連,揮舞寶物將身周舞作一個五顏六色的光球,在陣內左衝右突、不斷衝撞,一時間神威無雙!從外看去,混沌圓球呈現極不穩定的狀態,球外閃電環繞,球體忽大忽小、漲縮不定。

    隨著陣外劫雲的加速旋轉,旋窩中心形成一個尖尖的漏鬥,漏鬥尖端緩緩向下拉長,直指混沌圓球中的天缺,並隨著其形神移動扭擺。青鋒見狀神念傳音大喝道:“撤陣!”九名地仙同時收回神通,但依然在數百裏外團團圍住了中心。

    陣中正奮力揮舞神器法寶,企圖撕開法陣的天缺突然身周一空,緊接著就被天地意誌定在了空中,身不由己的緩緩上浮,迎向漏鬥尖端。這一瞬間,天缺的眼神中露出絕望、不甘與憤怒,他竭斯底裏的放聲狂嘯,若一隻撲火的飛蛾一般,義無反顧的咬牙撞向那道毀天滅地的漏鬥!

    漏鬥中心無聲無息降下一道黑色閃電,瞬間籠罩了往上飛撞的天缺,湮滅了他的形神。緊接著天地重歸平靜,劫雲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隻有從空中往下紛紛掉落的器物,以及彌漫在天地間的毀滅之意,無聲的詮釋著此處曾發生過什麽。

    遁出數百裏的謝仁站在一座山巔巨石之上,往那片令人生畏的劫雲看去,隻見一道黑色閃電,無聲無息的從漏鬥尖端射出,擊中了天缺形神,這位壓製修為近百年的地仙,從此徹底消失在世間,再無一絲殘留。謝仁被天刑之威所懾,定定的望著恢複平靜的天刑中心,內心如驚濤駭浪一般:這就是天刑,它是一股要洗去一切的毀滅意誌,洗去修行一世在世間所留的痕跡,更是一種審判,對一世所行的公正審判。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果然如此啊……

    劫雲散去,九位地仙紛紛跨空而至,攝起正在下落的各種器物,而青鋒則攝來被天刑洗練得越發金光閃閃的穿雲梭,將之握在手中注視良久,長歎一聲後收入袖中,並給謝仁遙遙傳音道:“天缺已經隕落了……”

    青鋒為何如此篤定天缺已經隕落?隻因天缺的穿雲梭掉落了下來。地仙曆天刑成就真仙,凡軀經天刑洗練成就仙身,能與仙身相融的寶物隻有神器。穿雲梭為天缺本命神器,自然與他形神最為相融,若他渡劫成功,成就真仙,這寶物自會隨其形神帶入無邊玄妙方廣之中。如今這寶物掉落在地,有且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天缺沒能扛過天刑,從此形神俱滅,就連輪回新生的機會都沒有,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被抹去了。

    天刑針對的是修行人的形神,對他的隨身寶物並無任何破壞作用,故而就算曆劫失敗,寶物也會完好無損的保存下來。若是融於形神的神器,還會受到天刑的洗練,品質更進一層!所以,地仙在曆劫之時,通常會選擇人跡罕至的荒僻之處,並擇一好友、晚輩在旁護法,一方麵防備不測,若渡劫失敗而陽神未散,則收攝其陽神,待其陽神複原後,要麽送去輪回、要麽擇屍奪舍。上界祖師有成就金仙者,還可依宗門秘法指引,直接以陽神飛升成就鬼仙。鬼仙得享長生,但無法求更高成就,且隻能存在於上界祖師靈台造化的天地之中,一旦離開便是灰飛煙滅。另一方麵,若渡劫之人形神俱滅,護法者需收斂其遺物法寶,作為宗門傳承積累澤被後人。

    修道之人自有一顆堅定的向道之心,都想求那真逍遙的真仙,誰願意做困守一域的鬼仙呢?除了上古之時,修行路徑不明,很多地仙認為天刑最終迎來的是毀滅,於是拋卻凡蛻成就鬼仙,隻求在無邊玄妙方廣之中永享長生,但若發生聞醉山那般仙境崩塌,也隻有毀滅一途。到得太上求合道境界,斬化身李耳臨凡傳道,修行路徑方才指明,有了前人的前車之鑒,後世修行人往往都會義無反顧的迎接天刑,隻有極少數的散修會選擇成就鬼仙。

    謝仁被青鋒的傳音驚醒,展身形飛掠而去,越靠近天刑中心,天地間彌漫的毀滅之意越甚。這毀滅之意就如聲聲質問,撞擊在謝仁腦中:你此生可曾殺人?你此生可曾騙人?你此生可曾算計人?你此生可曾救人?可有人感念你的恩情品德?可有人因你之行而心中喜悅?……聲聲拷問直擊靈台,謝仁越飛越是心驚膽顫,臉色也變得一片慘白。

    青鋒拂袖送去一陣暖意,包裹謝仁形神,開口道:“這就是天刑,亦為成仙之劫。不光作用於形,更有傷神之功。若不洗盡一世之痕跡,如何求真正之逍遙長生?你境界未到,就提前見識了天刑之威,不可因此動搖了修行心境!”神念隨話語送出,向謝仁詳細講述了何為天刑。

    謝仁收到青鋒的神念,呆立空中片刻,便平複了跌宕起伏的心緒,又得青鋒送出的暖意相助,體內真氣方才運轉自如,抱拳一禮道:“多謝前輩點撥!既然是修行中的一道劫數,自然是躲不過的。如此看來,知與不知並無分別,謝仁受教了!”眾人皆為謝仁的堅定執著驚訝:向道之心如此堅定之人,將來成就定會令人側目。

    圓澄大師則道:“謝宗主,這天缺包藏禍心,最終隕落於天刑之下,乃是咎由自取。不過他搜集的這些靈藥,卻是為你作了嫁衣。”

    說著話,圓澄大師脫下身上袈裟迎風一抖,淩空展開鋪陳在眾人圍攏的圈中,又抖手扔出了數十封存的靈藥鋪呈其上,言下之意是:這些靈藥都歸謝仁。其餘地仙亦紛紛含笑出手,從袖中、空間神器中攝出許多瓶瓶罐罐、玉盒木匣,在袈裟上堆了一小堆。

    謝仁神識一探,頓時喜上眉梢:這些靈藥正是煉製九轉紫金丹所需,不多不少三百六十三味,而且煉製四爐都有餘!可見這天缺是個極怕死的角色,自知自己業力太重,想以九轉紫金丹相助渡劫,不知偷偷摸摸搜集了多少年!若是這些靈藥與自己手中的合作一處,能夠煉製至少五爐九轉紫金丹!

    看到這些靈藥,謝仁當然心動,但如此無功受祿並非他的秉性,遂抱拳道:“這些靈藥珍貴異常,謝仁不敢獨取。天缺是被諸位前輩鎖困,被天刑所斬,謝仁於此並無寸功。這些靈藥雖然是我所急需,但卻無此福緣。”

    李辰熙道長撫須道:“這些靈藥足夠五爐神丹之量,世間丹道無出丹鼎右者,你還是收著吧。就當我們幾個老家夥借你之手煉製神丹,丹成之時,給我們每人分一顆就行。”

    無根亦笑道:“這個提議好,如我這般無門無派的散修,渡劫之時還真需要這麽一顆九轉紫金丹保命。唉……可歎天缺機關算盡,最後卻灰飛煙滅。”

    張天師接過話頭笑道:“神丹難求,能有一粒神丹,怕你也不會私用,而是要留給你那獨苗弟子吧?”

    如溪掌門則皺眉道:“靈藥隻有三百六十三味,尚缺蟠桃與人參果。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了,這兩味靈藥,隻怕世間難尋……還有那藥引,就算我們九人各出一滴精血,每爐亦隻能成丹一枚。救璞智需要一枚,剩下四枚如何分?何況還有之前給謝仁送了藥的五派宗門……”

    聽海道人則道:“若能求得五滴真仙精血,煉製之時又不失手,倒是能成丹十五枚,這樣就夠分了……隻是千年來,鮮有聽聞仙人下界,細論起來,我們有過一麵之緣的隻有那天那位……但仙家緣法玄妙,如何開口去求這善緣呢?畢竟一滴精血,就是百年修為啊……”

    幾位地仙一人一句,就似在口述謝仁心中所想,眾位地仙何等修為,張仙人扔出果子,他們就察覺到了其中的蹊蹺,隻是一路行來皆未點破,就等著謝仁自己亮出來。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謝仁自然不能藏私,從空間神器中掏出兩個果子,一手一個捧到眾人麵前道:“張仙那日曾賞我兩個果子,他走之後就變作了這樣……”

    不丁掌門湊過頭聞了聞,擠眉弄眼的道:“一個蟠桃、一個人參果,還挺新鮮,其價值豈是這三百六十三味靈藥可比?咱們十個門派湊份子煉丹,還要假借你的手,你不光出手藝、還出原料,這靈藥非你莫屬啊。如此算下來,咱們還得補貼你些東西呢……我看不如連上無鋒,咱們十人分作五組,每組護法一爐,如何?”

    逍遙子手搖折扇雲淡風輕的道:“甚好!藥引何來?”

    眾人聞言皆大有深意的含笑望向謝仁,謝仁隻得硬著頭皮道:“張仙無緣無故賞我靈藥,自是大有深意,其中仙家緣法我亦難明……若有緣再見,我厚著臉皮去求求他,諸位前輩以為如何?”

    ……

    就在謝仁說這話時,天虞山高空之上又是一片劫雲一閃而逝,一個邋遢道人顯出身形,一邊不停的打著噴嚏,一邊嚷道:“誰又在算計老道我呢?啊?是誰?阿嚏……”

    天虞四聖正在指揮小妖們歡天喜地的搬家回老巢,各種飛禽爪下拎著窩、背上馱著蛋、口中叼著食,烏壓壓一片遮天蔽日,在天虞山上進進出出,整個兒就如白鳥朝鳳一般;那些已經求脫胎換骨的鳥妖,則背負各種起居用品、大包小包神行趕路,十分繁忙;四聖浮在空中吆五喝六、指手畫腳,指揮著數萬妖眾。

    四聖不久前才見識過天刑,此時劫雲一起,紛紛仰頭看去。此時張仙人已顯出身形,四聖連忙跪拜相迎,口稱上仙爺爺。這架勢嚇壞了忙碌的小妖們,紛紛停下行禮,飛在天上的皆落地低頭,跑在路上的亦趴伏不起。張仙對這場麵視而不見,隻送出道神念:“人間之事未了,你們忙吧!”便跨入虛空之中消失不見。

    ……

    就在謝仁告知九位地仙,欲向張仙求取精血之後,十人便收好靈藥,一邊往回飛遁,一邊商量煉丹之事。而這位金仙已經到了棲鳳丘梧桐樹上的鳳凰窩裏,正坐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與風神俊逸的一男一女兩名藍衣修士品茶聊天。

    張仙端著手中的木質茶杯,道:“兩位道友在此倒是悠閑自在,卻把你們的老友拋到了一邊。”

    女修輕蔑的道:“鎮元有《地書》在手,號稱算無遺策,此次聞醉山劇變,他就算不到麽?聞醉山崩塌他的,與我夫婦二人何幹?”

    張仙訕笑道:“都說明月仙童牙尖嘴利,果然名不虛傳,我雖得道時日不長,但在天庭亦有所耳聞。但聽心猿的意思,仙童應是刀子口、豆腐心,有著菩薩心腸的……”

    明月嗤笑道:“那猴子的話你也信,真不知你是真瘋還是假瘋!猴子與鎮元不是結拜兄弟麽?你不去找他,返來尋我夫婦二人作甚?當年,我們可隻是五莊觀的小小道童!”

    張仙則道:“二位為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對鳳凰,穿梭空間之事信手拈來。當年若無二位相助,人參果樹亦不能挪到世間萬壽山……兩位與鎮元有舊,所以太昊讓我來請二位想想辦法……”

    男修道:“太昊亦與鎮元相交數萬年,以他的境界都弄不明白,我們僅僅金仙修為,如何找尋?”

    張仙道:“清風仙童,太昊的意思是:二位能否穿入神農鼎內,將人參果樹再帶出來,暫且穩住崩塌的聞醉山,先解了燃眉之急,再想辦法補救。畢竟二位當年曾攜著此樹穿越過虛空、直達世間,”

    清風仙童道:“人參果樹因何而生,太昊應比我夫婦更清楚。神農鼎與菁華氣缺一不可,或許還需要《地書》,他就這麽肯定,人參果樹離了神農鼎還能存活?而且他自己為何不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