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周君羽救了七小姐的事情，已經在府裏流傳開了。現在，府裏各處的下人，都在議論，說周公子豔福不淺！”含嫣給葉瑤帶來了不利的消息，“蓮池附近的下人不少，周君羽救起七小姐的時候，他們都瞧見了。”

    “這麽多人瞧見七小姐落水，怎麽不下水救人，反而要要一個書畫夫子下去？”葉瑤冷然道：“這個周君羽，難道還是什麽武林高手，能搶在眾人之前出手不成？”

    “周公子不曾習武。”含嫣想了想，諷刺道：“怕是七小姐提前安排了人，想把肌膚之親坐實，以免再生波折。另外，奴婢打聽過了，那些圍觀的下人，沒幾個是在蓮池邊當值的。再說了，七小姐自小長在海邊，居然會在一個蓮池裏溺水，這也是一樁奇事了！”

    葉瑤微微頷首：“三嬸母呢？她是什麽意思？周君羽，現在應該在她跟前吧？他是怎麽答複三嬸母的？”

    “三夫人的院子管得嚴，奴婢探不出消息來。”含嫣說：“但是，三老爺已經回了三夫人的住處。所以，周公子應付的，不止是三夫人，還有三老爺。”

    葉瑤的心一沉。她那個三叔，是商賈中的高手。若非如此，一個庶子，憑什麽在兩個嫡兄的強勢壓迫下，還能活得這般滋潤？

    ，如今這個時代，對女兒家的拘束其實算不上嚴格。未婚的男女一起出遊，或者送點兒小禮物，都無傷大雅。甚至如先前的葉瑤，鬧出了那樣多的笑話，隻要臉皮夠厚，還不是照樣能做王妃！可是，若是在父喪剛過的時候，事情就大條了。特別是，這裏麵還牽扯著家族繼承人人選的時候。

    周君羽最大的錯，不在於救了葉雪，也不在於勾搭了葉蓉，而在於攪進了葉家的繼承人之爭中，成為了某些人爭權奪利的工具，以及炮灰。

    葉誠和三夫人的速度很快，不過半個時辰，李氏剛剛帶人趕到守拙園，周君羽就“交代”出了自己和葉蓉之間的“私情”。

    “大嫂，你看，這事兒該怎麽辦？據周公子交代，他和長房的二姑娘已經私定終身。親爹還沒入土呢，當女兒就這麽著急地嫁人，嘖嘖，這事兒若是傳出去，我們葉家，在天京城裏，還怎麽抬得起頭來！”

    “周公子如此說，可有證據？”李氏不動聲色地抬起頭，看向一臉慘白的周君羽。“我們葉府的女兒一向矜貴，長房的三個女孩子，一個是太子妃，一個即將成為宸王妃，你說話之前，可要考慮清楚了！”

    “大嫂，這個品行不端的斯文敗類就交代了，他的房間裏，藏著與葉蓉往來的信件。隻要去他的房間，還有葉蓉的房間搜查一遍，就什麽都清楚了。”三夫人搶在李氏前頭，出聲道。

    李氏不理周錦桂，隻是淡淡看著周君羽。

    他的麵色蒼白，看著很是狼狽。衣衫上略有些褶皺，卻沒有血跡。但仔細看去，還是能看到，那大片大片，如地圖一樣，被汗水浸染出來的汙漬。

    即便沒被明著“拷打”，也沒少受折磨。

    “大夫人明鑒！”周君羽勉力開口，青白著臉說：“自從來到葉府教書，二小姐便屢屢對在下示好。是在下一時糊塗，經不住引誘，這才鑄成大錯。還望夫人看在二小姐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容在下替二小姐受罰！”

    這一番說辭，卻是將葉蓉說得更不堪了。

    “大嫂，你可是親耳聽到了？”三夫人輕輕一笑，得意地看向李氏。

    口供這種東西，隻要方法得當，想要什麽，就能有什麽。她不過威脅了一下他的家人，許了他一個美好的未來，又喂了他一粒三個時辰內不服解藥，就會肝腸寸斷的毒藥，這位大才子就什麽都招了。

    “你說什麽？”卻聽一聲悲憤的質問從遠處傳來，眾人轉身，就見葉蓉出現在門邊。

    “周君羽，誰許你來攀誣本小姐！”她眼中隱隱含淚，卻固執地挺直背脊，大步來到眾人之前，恭謹有度地向著長輩行禮。

    “給母親請安，給三叔父，三嬸母請安！”

    “蓉兒起來吧！”李氏命下人扶她起來，問：“蓉兒，方才周公子所說之事，是真是假？”

    葉蓉轉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君羽。

    “蓉兒！”周君羽緩緩開口，渾濁的目光裏，流淌著愧疚、無奈、還有憤鬱，嘶啞又低沉地說，“對不起！我們的事情，三夫人已經知道了。日後，我定然不會負你！”

    “好好待我？我們沒有過去，也不會有將來！”葉蓉冷冷一笑，俯下身子，忽地一揚手，一巴掌甩了出去。

    “啪！”清脆的聲音，劃破了一庭岑寂。

    “母親，三叔父，三嬸母，晚輩與周公子之間清清白白，還請長輩明鑒！”葉蓉站直了身子，朗聲說道。

    “怎麽可能？蓉兒，我們明明早就說好了！你忘了嗎？會有錦繡榮歸日，並蒂芙蓉向陽開。”周君羽大驚，忙出言道。

    “說好了什麽？周公子莫要空口白話地誣陷人！”葉蓉冰冷一笑，冷冷盯著他的眼睛，將方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周公子，我們之間，沒有過去，也無所謂將來。你想下地獄，恕葉蓉不奉陪！”

    什麽叫下地獄？和他共結連理，難道就是下地獄嗎？

    葉蓉，你為什麽要否認呢？便是承認了又如何？折損些許女兒清譽，換一生的長相廝守，難道不劃算嗎？

    恍惚中，周君羽的身子狠狠一顫，一顆心像是被烤在炭火上，又像是被浸在了冰水裏，撕裂般疼痛。他張了張口，努力良久，倉皇的避開葉蓉的目光，沒能說出說出一句話。

    事已至此。

    他能說什麽呢？

    否認過去的海誓山盟嗎？證據都擺在他的房間裏，也擺在葉蓉的閨房裏，如何能抵賴的了？

    如三夫人夫婦之願，承認一切嗎？對著那樣一雙決絕的眼睛，他忽然開不了這個口！

    他從來不知道，葉蓉，這個看起來膽子不大，做事畏畏縮縮的女孩子，決絕起來，竟是如此的剛烈！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他明白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她的尊重，她的仰慕。

    周君羽供出了自己和葉蓉之間的私情，葉蓉卻咬死了不認。事情發展到這裏，忽然間陷入了僵局。

    這時候，二夫人和葉忠也跟了過來。三房主子們上次聚在一起，還是在葉昶逝世的時候。

    “不是七丫頭落了水嗎？怎麽又和二姑娘扯上關係了？”二夫人沈淑燕掩著口，不滿道：“三弟妹打發人過去，我還當時什麽大事呢！不過幾句閑言碎語，也值得大動幹戈？如此多事之秋，是怕這流言傳得不夠難聽嗎！”

    “二嫂這話便不中聽了！正因為是多事之秋，更要嚴肅綱紀。”周錦桂捏著帕子說，做出大義凜然狀道：“更何況，出事的，還是長房的女兒。大伯才去，還沒下葬呢，若是聽著如今的流言，隻怕到了地底下，也不能安穩。”

    沈淑燕諷刺道：“是啊，大伯才去，便開始作踐大伯留下的女兒。三弟妹這份仁心，也不知誰能咽得下去。”

    周錦桂冷冷一笑：“這是長房的家事，明明和二嫂沒關係！瞧，正主兒都沒說什麽，有人卻一門心思攀附獻媚，搶先跳出來指三道四了！”

    沈淑燕不甘示弱，在祖地，沒有長房壓著，她便是那裏的主母，一向不怎麽把這個出身不高的三弟妹放在眼裏，可誰曾想，來了天京城，這個三弟妹卻輕狂起來了。她怎麽敢？難道，一個庶枝，也想染指葉府的家主之位不成？

    心中思量不少，出口卻道：“都是一家人，哪裏有什麽諂媚不諂媚的！三弟妹這話，莫不是在挑撥什麽？”

    “二嫂多心了！”周錦桂道：“心正聽得佛中法，心邪聽得佛中魔。二嫂若是沒有存挑撥的心，想也不會說出方才的話。”

    這對妯娌鬥得激烈，都是捕風捉影，或者含沙射影的高手。李氏知道她們一向不和，應付事的敷衍著，一門心思拖時間。葉忠和葉誠兩個大男人終於看不下去了，各自喝止了自己的妻子，問起李氏的主意。

    “大嫂，你看，這事兒該怎麽處置？”

    “去周夫子的住處看一看吧！”李氏說。“蓉兒一向懂事，識大體，斷然不會做什麽辱及門風的醜事！”

    三夫人滿意一笑，沈淑燕沒了話，恨恨瞪了周錦桂一眼，也未曾出言反對。

    李氏又瞧了葉蓉和周君羽一眼，說：“你們二人也跟上來吧！若是發現了什麽，也能即刻分辨清楚。”

    “女兒遵命！”葉蓉冷然應下，看也沒看周君羽，自去李氏身邊，親自扶著李氏，走出守拙園。

    如此，一行人各自帶著下人，浩浩蕩蕩的，移步到東苑之中。

    然就在路上，一股濃煙從東方冒出來，隨後便是被日光映得黯淡的火光，還有仆人們提著水桶，往來不絕的吵嚷聲。

    “怎麽了？”李氏忙點了一個家丁，問。

    那家丁慌忙站住，喘著粗氣道：“回夫人，不好了，東苑走水了！還請夫人與眾位主子暫時避到別處。”

    “東苑？難道是周君羽的住處？”三夫人著急道，“怎麽突然就著火了呢？不久前才落了雪，那積雪都沒化幹淨呢！”

    “許是下人不小心，沒照看好屋子裏的火盆吧！”沈淑燕笑了笑，“瞧著這火勢，應該是不小的。卻不知我們過去後，東苑還能剩下什麽罪證！”

    三夫人臉色一變，含恨瞧了無事人一般的李氏一眼。她早就應該想到，李氏這麽幹脆利落地讓她帶人去東苑，就一定早做好了安排。

    “那便去芙蓉閣好了！周夫子可是說了，這定情的信物，不止東苑有，二姑娘的芙蓉閣也有。是嗎，周夫子？”三夫人冷眼瞧了周君羽一眼，瞧得周君羽心裏發毛。

    “便依著三嬸母之言！”葉蓉主動開口道：“隻是，若是最後證明，侄女本是無辜，又當如何？”

    “那便是你三嬸誤信人言，識人不清！”葉誠負手，沉聲說：“還有，這個周公子品行不端，誣陷葉府女兒，該送到衙門治罪！”

    這責任倒是推得幹淨！葉蓉心裏冷笑，麵上卻強撐著鎮靜，說：“可是，周公子畢竟救了七妹一命！如今，這事兒已經在府裏傳開了，若是處置了周公子，七妹妹的將來，又要著落在什麽人身上？”

    三夫人微微變色，李氏深深瞧了葉蓉一眼，淡笑道：“蓉兒，你是這事兒的苦主，有什麽建議嗎？”

    葉蓉道：“自古以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葉府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家，女兒受些委屈沒什麽，隻要最後能正名就好！”說到這裏，葉蓉勉強一笑，用含著淚意的輕快聲音道：“再說了，英雄救美也是一樁不錯的緣分。女兒看，七妹與周公子郎才女貌，恰一對璧人呢。女兒看，三嬸母不妨留下周公子，給侄女做個妹夫！”

    “什麽？我不同意！蓉兒，為什麽？”周君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葉蓉，居然要自己娶葉雪？

    “七妹妹溫婉嫻雅，德才俱佳，難道配不上周公子嗎？”葉蓉努力笑著，眼中卻流淌下漣漣淚水。最後，她說不下去了，不得不轉過臉去，避開周君羽那掙紮和絕望的目光。

    這個傻瓜！他哪裏知道，坐實了兩人的私情，等著他們的，不是什麽長相廝守，而是同赴黃泉。

    她敗壞了長房的清譽，嫡母會恨她，嫡兄和嫡妹也會恨她。那三個人中，哪一個都不是心慈手軟的善茬！

    幸好還有葉雪！

    成為葉雪的夫婿，就是葉家的女婿，至少，還有闖出一片天地的希望，不是嗎？

    縱然那片天地，已經不再屬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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