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淡淡如雪，素帷低垂如煙。

    半夏走進房間，恰碰見含嫣來回話。葉瑤也沒讓她回避，便讓她站在一邊，聽著含嫣說起外麵的風波。

    “東苑忽然起了火，把東西都燒沒了；二姑娘的芙蓉閣裏也幹淨得很，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最後，這事兒便不了了之了，三夫人這是吃了個悶虧！”含嫣說：“哦，那個周公子，他倒是豔福不淺。二小姐在夫人麵前求了情，說什麽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建議七小姐以身相許，報答周公子的救命之恩。為這個，夫人誇了二小姐。說她知恩圖報，胸懷大度！”

    所以說，一場英雄救美，最終還是以美人的以身相許收場了？葉蓉的做法，倒是讓葉瑤意外。

    葉瑤聽了含嫣的回稟，也無甚感慨，隻是點了點頭。說到底，她不了解周君羽，也不知道此中內情。與所有的旁觀人一樣，隻能看到事情的開端，以及結束。至於那幕後，究竟誰苦了誰的心，誰流了誰的淚，她無從知曉，也不需要知曉。

    二月十四日，葉昶入殮。

    天和帝看了刑部尚書的奏折，惱火他的死因，雖然許了太子和諸皇子前去的吊唁，卻連個像樣的諡號都沒給。看在太子和葉清風的麵子上，草草罷朝一日，以示哀悼。

    那一日夜裏，李氏來到水雲居，看望葉瑤。

    粗木麻衣穿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身形，那素素的白色，仿佛燕子山裏的那場大雪，在風裏瑟瑟抖著，白得刺人眼目。

    那就是自己的娘親嗎？闊別了十五年後，在另外一個時空裏，再度重逢的娘親？

    葉瑤遠遠迎出門去，第一次正麵麵對這個事實。

    葉昶死了，她稱病不出，也不去人前盡孝女的義務，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縮在這小小的水雲居裏，把心思放進讀書和修煉中，權當所謂的父母皆是一場空夢。

    其實，不過是想逃避一會兒子現實罷了！葉瑤心裏明白。

    可是，她不能永遠逃避下去。

    “母親！”葉瑤走過去，自然而然地扶了李氏的手，本能般地揚起一個笑臉：“您最近可還好？我聽下人說，三嬸母最近閑得很，總去您那裏叨擾？”其實就是總去找李氏麻煩，積極鑽營管家權利。

    “放心吧，娘應付得了她。”李氏也笑了笑，忽然感歎道：“瑤瑤，你恨他嗎？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葉瑤一默，居然從李氏的話裏聽出了些蕭瑟的味道。這讓她心裏不舒服，盈盈一笑道：“娘親這是在怪阿瑤，連生父的葬禮都不露麵嗎？人死如燈滅，前塵俱往矣，阿瑤卻連去看最後一麵都不願見。這樣的阿瑤，太冷血無情了，是嗎？”

    李氏一慌，抓著她的手緊了緊，後悔不迭道：“瑤瑤，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從未將你當成女兒國，你又何必將他當成父親？我隻是怕，怕你把什麽都憋在了心裏，若是悶出個好歹來，可該怎麽辦？”

    那麽，娘親，您又把我當成真正的女兒了嗎？

    如果阿瑤不是宸王的準王妃，不是你和哥哥立足葉府的依仗，你還會這樣在意和著急嗎？

    葉瑤忽然很想問出這句話，又自覺無趣，強自壓下這口鬱氣，輕輕拍著李氏的手，柔聲道：“是我誤會娘親，都是阿瑤不好！您看，阿瑤這不是好好的嗎？不會出事的，不說哥哥會護著我，便是我自己，也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了。”

    “瞧你著急的！”李氏放鬆下來，笑了笑說：“瑤瑤，你父親走了，按照舊例，先人逝後，他的妻妾，還有未出嫁的女兒，都得去佛前進香，為先人祈福七日。誰曾想，這一陣子，蓉丫頭又病了，起不來身，你隨我去吧！”

    “蓉姐姐病了？”葉瑤微微訝異，“她的情形怎麽樣了？過一會兒，我讓半夏去看看！”

    “府裏的郎中看過了，說是思慮過多，憂思過重所致。”李氏猶豫了一下，淡淡說，“她的事情，你不要隨便插手。你和她，總歸是不同！”

    “阿瑤記下了！”葉瑤點頭，卻半點兒都沒問李氏的打算。

    兩人走進房間，在羅漢床上坐下。葉瑤揮退了下人，讓雪團子守在門口，說：“娘親，我想去南疆！”

    “什麽？”李氏著實驚著了，“你去那裏做什麽？”

    “隻是想四處走走！天下名山大川無數，造化神秀萬千，我就是想出去看看。您放心好了，在南疆，哥哥會照顧我，不會出事的。”

    李氏探究地看著她，不讚同地說：“可是，你好歹得留在天京，裝一下為父守孝的樣子吧？若是宸王殿下發現，你居然跑去了南疆，那還得了！”

    “我會求得他的首肯！”葉瑤笑著指了指雪狐狸，“您瞧，一個半夏，還有一個雪團子，都眼巴巴盯著我呢！我若是要走，怎麽能瞞得了殿下？放心好了，我不是逃婚去了！等日子到了，會準時回京。”

    逃婚？李氏笑了笑，又要再勸，葉瑤卻是打定了主意，非去南疆不可。

    “罷了，你自己與殿下說去吧！”李氏見狀，也不再勉強。她想，楚淵既然在葉瑤身邊安排了人，就應該有辦法看住她。

    既然如此，何必為這個傷了母女情分，惹得葉瑤不開心呢！

    說了幾句閑話，葉瑤站起身，笑著送她離開。

    而後，打發半夏去看了看葉蓉，回來說是“積鬱成疾，憂傷摧心”，簡而言之，就是心病！

    肯定不是傷心葉昶，十之**，是因為周君羽吧？葉瑤想著李氏之前的話，著人送了些補品過去，權做姐妹情誼，再多的，卻是無能為力了。

    二月十五日，聖旨到了葉府，著全家人上前接旨。

    葉瑤和葉蓉依舊“病著”。沒有露麵。

    “陛下命大公子務必在五月前到任，又把家主之位傳給了……三老爺，葉誠。”含嫣言語難掩訝異，又有些憤憤不平，“怎麽會把家主之位傳給三老爺呢？就是二老爺也……”說到這裏，她慌忙住口，低低道：“難怪，這些日子，三夫人行事越發張揚了。她竟是事先知道今日的一切不成？”

    半夏安靜地侍立在一邊，一言未發。

    葉瑤頗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半夏，你怎麽看？”

    半夏斟酌著說：“選誰做一家之主，這是臣子的私事，不是公事。若是沒有老太爺首肯，陛下也不能勉強。”

    “可是，老太爺為何要讓三房接管葉府呢？”含嫣不解。嫡孫和嫡子們都在，怎麽反倒把繼承權交給了庶子呢？難道三老爺的生母，真的有什麽過人之處，以至於使得老太爺心生眷念，甘心把葉府基業交付？

    這可不是她胡思亂想，有了一個寵妾滅妻的葉昶在那裏擺著呢，可見，男人為了女人，不管什麽，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你啊，想什麽呢？”葉瑤見含嫣神色古怪，不由輕笑道：“你想啊，葉府裏三房人家，長房與宸王府有瓜葛，二房的主母和東宮沾親帶故，唯一能保持中立的，可不就是三房了！站隊有站隊的好，不站隊，也有不站隊的好。”

    一個中立的家主，未必能讓家族興盛，卻可以避免被傾覆。對於家族來說，最重要的不是一朝的榮華和顯赫，而是不會斷絕的傳承。

    半夏暗暗點頭，宸王殿下的眼光不錯，這個準王妃，至少足夠聰明。

    “老太爺究竟是怎麽想的？我們大公子人品相貌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怎麽就是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呢？”含嫣嘀咕道。

    “急什麽！父親新喪，三叔也不敢折騰什麽大動作。三房想主事，至少要等到三年以後。”葉瑤不以為然道：“三年啊，誰知道這麽長的一段時間裏，究竟會發生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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