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黨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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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過重帷,斑駁如碎銀,安靜地灑落在錦被上。
葉瑤醒了,有點兒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一個逼真的夢境。直到帷幔的一角被挑開,露出楚淵熟悉又陌生的臉。
“醒了?”楚淵低聲道。
葉瑤咬了咬唇,細微的疼痛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一場空茫的夢。
可是,她依舊有恍在夢中的錯覺。
“淵?”輕輕開口,吐出的卻是一個意料之外到的字眼。幸好,因為喉頭太過幹澀,嗓音含混不清,聽起來反而像是無意識的呢喃,她忙改口:“殿下?”
“什麽都不要想,你現在正在王府!”楚淵抬手,分開素色的帷幔,自然而然地在床邊坐下。他伸手試了試她額頭上的溫度,覺高燒已退,心中微鬆了一些,輕聲安撫道:“我再叫半夏來看一看!”
“嗯!”葉瑤目不轉睛地瞧著他,看著他站起身,放下帷幔,在如水的月光裏,漸漸走遠。
玄黑色的衣衫如蘸了墨的筆,在宣紙上勾勒出一抹煙雲後,倏地消失不見。那一刹那,葉瑤的心弦一顫,幾乎就要開口,說一聲“別走”。終究強自按捺下去,一任心弦細細顫抖,錚然清吟連成一片,如一場夜雨般,在無人聽到的地方,嫋嫋潺潺。
是他,真的是他!
那種感覺,依稀是眷戀,也是貪念!
葉瑤輕輕一笑,忽然就覺得安心,覺得慶幸。
你還在這裏,真好!
沒多會兒,半夏和含嫣兩個丫頭過來了,楚淵卻沒有跟著她們一起來。
大約是怕她們主仆說話不方便,特意避開了吧?葉瑤在心裏想。
“小姐,您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隻是氣血虧虛,需得好好養上一段時間。”半夏診過脈,輕笑著說。
“那得調養上多久?”葉瑤吃力地坐起身來,有些沙啞地說。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很疲憊,每一塊骨頭,每一條肌肉,都在叫囂著酸痛,就像是剛剛翻了一百座大山似的。
“至少要一個月!”半夏笑道:“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急不得!”
“母親呢?她怎麽樣?”葉瑤定了定神,輕聲問。
“夫人很好!她還留在寒山寺。”含嫣想了想,又把把寒山寺發生的一切簡單說了一遍。怕葉瑤多想,好些細節都沒有提。最後道:“今天下午,太子妃和二夫人、三夫人都來看過小姐!隻是,殿下說,小姐需要靜養,沒讓她們見您,就直接把人打發走了。”
“嗯!明天早晨,著人去寒山寺一趟,告訴母親,我很好,不必擔心!”葉瑤笑了笑,說:“三叔父成了家主,府裏隻怕亂得很,我們且留在王府裏,躲躲清靜!”
“小姐現在的身體,最忌諱多思多慮!”半夏笑道:“您便是想回府,隻怕殿下也不願放人呢!”
“我知道的!”葉瑤無聲一歎,暗自搖了搖頭。
她已經好久不曾想起前世的親人了,如今一場大夢,一場大病,仿佛又從那些苦澀的年華裏重走了一遍,竟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楚淵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欠了人家,心虛,底氣不足。
楚淵把這一切瞧在眼裏,卻不曾逼迫葉瑤,而是默許了她下意識的躲閃。
她不提,他也不問。那一場讓彼此共赴黃泉的慘變,仿佛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盡管是在養病,朝堂上發生的一切,楚淵也沒有刻意瞞著葉瑤。
二月十七日的早朝分外熱鬧。
楚慕一改往日的低調,彈劾太子以親衛冒充慕王府府衛,刺殺朝臣家眷,陷害手足。建言朝廷,撤換東宮屬臣,另選賢良。
蕭家家主附議。緊接著,左丞相於興賢、禦史台大夫**山、兵部尚書程國忠等人紛紛上書,彈劾東宮行事驕矜,目無法紀。
罪名五花八門,當然不止刺殺東宮府衛朝臣家眷,陷害手足一事。
太子的後院女人不少,這些人大多是聯姻的結果,為東宮帶來了一定的助力。當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小老婆多了,小姨子小舅子也就多了。這麽多親戚裏,少不得要出一批不法之徒,生出許多不法之事來。大到謀財害命,仗勢欺人,小到強占財物,治家不嚴,林林總總,應有盡有。
此外,東宮屬臣多。這些屬臣裏頭,難免就有幾個行止不端的。就是沒有,也能找出一批行止不端的親戚來。
言官們指名道姓,有理有據,聲勢頗為浩大!
這下子,太子黨懵了,天和帝也愣了!
楚慕一向低調,又有幾分樂在山水的閑王架勢,很少聚眾造勢。
究竟是什麽時候,他的左丞相,禦史大夫,還有兵部尚書,都齊齊站到了這小子的身後呢?
蕭家也就罷了,那是楚慕的外家。可是,其他幾個人可都是與楚慕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啊!
葉誠第一天列席朝會,一看這架勢,也趨身上前,沉痛參奏:“陛下,微臣的長兄方才逝世,他留下來的女兒就被歹人這般糟踐,竟是險些沒了性命!試問孤女何辜,方失慈父,又罹此慘禍!微臣駑鈍,既慚且愧,心痛難表,恨不能以身相代,更不知百年後,以何麵目見長兄!唯泣血以拜,懇請陛下明正綱紀,嚴懲真凶,以安先人地下亡靈,以平天京鼎沸民憤!”
葉昶會為葉瑤傷心?有些明白人在心裏嘀咕著,麵上卻不露出一點兒痕跡來。不管怎麽說,死者為大。
“葉家主憐愛晚輩,此心可憫,此情可敬!”馬上有人附議,做義憤填膺狀,振振有詞道:“刺殺重臣遺孤,此行卑劣,此心當誅。區區兩個府衛,就因為身在東宮,就敢如此猖狂行事!如此下去,朝臣們豈非都要人人自危!”
“孤從未下過如此命令!”楚乾後知後覺道:“東宮府衛眾多,其中難免有別人的耳目、探子。孤與葉家三小姐無冤無仇,刺殺她做什麽?”
“無冤無仇?”葉誠冷笑道:“這卻不一定吧?微臣的三侄女本是先帝欽定的太子妃,因為殿下改了主意,隻得轉嫁宸王。太子殿下如何能說,你們之間沒有恩怨?”
“夠了!”天和帝聽不下去了,冷冷道:“就事論事,都去翻前賬做什麽?”
朝堂上的火氣並沒有因為天和帝的發怒而黯淡,朝臣們吵作一團,有堅持徹查此事的,有堅持整頓東宮的,有堅持太子無過的,不一而足。
爭吵之中,難免牽扯出了很多與東宮相關的“罪狀”,對於太子來說,局勢越發不利起來。
楚更不必說,乾驚怒交加,楚慕言語從容,相形之下,更顯得太子涵養不高,慕王風儀過人。
天和帝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從未看清過這兩個兒子:楚乾看似溫良,私下裏卻放縱任性,不能約束好身邊人;楚慕看似淡泊,私下裏卻苦心積慮,悄悄籠絡了一批朝廷重臣。
一粒石子投入水中,激起千層細浪。
因為寒山寺的一場刺殺,本來一團和氣的朝堂陡然翻波。明麵上的太子黨,暗地裏的慕王黨,一一浮出水麵。
兩黨勢成水火,壁壘分明。
自此,天和帝時期,儲位之爭的大幕,終於緩緩拉開。
“這麽說,接下來的日子,太子要難過了?”葉瑤聽夜梟說完這些,不由問。
“也許吧!東宮屬臣被大批撤換,太子傅也被貶了職,陛下罰太子閉門思過了。”夜梟說:“慕王殿下被留在了天京城,陛下另外遣人接手南疆。”
葉瑤不由笑了笑,心中卻在想著,不知那些力挺楚慕的人中,有多少是聽命於楚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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