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九小姐，三小姐住在淩煙閣，請隨在下來！”

    王府的外院大管家，清歡從容而沉靜地說。

    他是個十**歲的少年，相貌清秀，舉止文雅，很有幾分“循循如玉”的君子氣質，和尋常人印象中的“管家”形象相去甚遠。

    周錦桂不敢怠慢，這個清歡看似單純無害，卻總給她一種不好招惹的感覺。她忙一欠身，客氣道：“有勞管家帶路！”

    葉靈跟在母親的身後，連個正眼都沒給清歡，絞著手指，看起來有點兒不自在！

    “不敢當！周夫人，九小姐，請！”

    清歡側身一讓，繞過半個半月湖，穿過幾條回廊，引著眾人來到一片桃花林中。

    穿過桃花林，對麵就是半月湖邊的淩煙閣。

    葉瑤迎了出來，看見三嬸母身邊的年輕男子時，心裏泛起一陣奇怪的感覺：她應該見過這個人的。

    為什麽呢？

    葉瑤也說不清心裏的感受，那不是親近，也不是怨恨，隻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感知，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線，把她和他連了起來。

    清歡隻與葉瑤對視了一眼，就匆匆避開她的目光。他在淩煙閣的水榭前止步，略一躬身，垂眸道：“清歡見過三姑娘！”

    “清歡？你叫清歡？”葉瑤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他一眼，問：“你姓什麽？在王府裏職司何處？”

    “在下是王府裏的外院管家！”清歡緩緩開口，盡管刻意壓抑了情緒，嗓音裏依舊有細微的顫抖。

    葉瑤沉了沉目光，又問：“你姓什麽？”

    清歡猛地站直了身子，直視著葉瑤的眼睛，淡淡說：“在下姓葉，九月寒砧催木葉的‘葉’。清歡二字，是父親所取，出自‘人間有味是清歡’。”

    “葉清歡？”葉瑤低低念了這三個字一遍，眼中透出些許異樣。隨即淡淡一笑，略一頷首，什麽都沒有說，轉而去接待三嬸母。

    “三嬸母，靈妹妹！”她笑道：“勞你們久候，是阿瑤待客不周！”

    “侄女說笑了，都是一家人，何須多禮！”周錦桂和藹地笑了笑，做出慶幸的模樣，溫言道：“侄女氣色不錯，想來是大好了！如此看來，宸王府的水土果然養人。這才幾日不見，嬸母瞧著，侄女又長高了一點兒。”

    “哦？當真如此？”葉瑤說了幾句閑話，一邊帶路，一邊問道：“蓉姐姐的身體還好嗎？郎中怎麽說？”

    “說起蓉姐兒，唉，那也是個可憐的丫頭，郎中已經看過幾次了，藥也吃了無數，卻是總不見好！”周錦桂低沉又憂慮道：“我正想和侄女說這件事呢！郎中說，蓉姐兒這是心病。都是那個叫周君羽作的孽，好好的一個大姑娘，如何受得了這種委屈！你若是得空，不妨去看一看她，好生勸解一番。”

    “阿瑤記下了！”葉瑤點了點頭，把這話記在了心裏。

    “明日，陛下為慧敏公主補辦生日宴，皇後給咱們府上下了帖子，靈兒姐妹幾個都有，你也不例外。”

    “三嬸母莫打趣侄女了！”葉瑤心念一轉，笑道：“我的父親剛剛過世，眼下可是重孝在身！若是去了公主的生辰宴，那就不是添喜，而是添仇了！咱們龍驤國文武兼重，沒有那麽多規矩束縛，靈兒幾個都是隔房的侄女，她們去赴宴卻是無礙的！”

    這個時代的孝禮就是這般散漫，守孝這回事，隻是直係子女的義務。隔了房的堂姐妹，堂兄弟，堂子侄，都不在其中。

    “侄女說得在理，是嬸母思慮不周！”周錦桂做出一副懊惱的模樣來，笑了笑，問起葉瑤在王府裏的起居來。

    葉瑤什麽都答“好”，一副備受“優待”的模樣。

    到了淩煙閣裏，含嫣和半夏迎出來，將周錦桂和葉靈請進正堂。

    “這裏隻有她們兩個，沒有旁人了？”周錦桂四下打量了一番，各處的陳設都是極好的，唯獨人少了些，竟是不見一個王府的丫鬟，試探道：“侄女打算何時回府？若是不著急的話，隻她們兩個留在這裏卻是不夠的。嬸母此行帶了好幾個侍婢，可以留下兩個來，照顧你的起居。”

    葉瑤搖了搖頭，神色自若道：“阿瑤喜靜，不需要太多人服侍。再說了，殿下也不喜歡在府裏留外人。”

    “那怎麽能行？”周錦桂堅持道：“侄女若是怕殿下怪罪，就讓嬸母去說好了！綠衣，錦瑟，你們留下來，好好照顧三姑娘！”

    跟著周錦桂的兩個漂亮丫頭立即屈膝一禮，口稱：“婢子遵命！”又轉頭，對含嫣和半夏笑道：“以後，還請兩位姐姐多多關照！”

    “阿瑤，長輩賜，不敢辭，這是我這個嬸母的心意，你就別推拒了！”周錦桂怕葉瑤拒絕，又連聲勸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孤身留在這裏，身邊不能離了人。大嫂現在離不開寒山寺，我隻好多照應著些。”

    “殿下若是同意，阿瑤自然沒有意見。”葉瑤心知推拒不了，便利落地應承下來，“多謝三嬸母費心！”

    “都是一家人，何必這般見外！”周錦桂說著，又瞧了一眼葉靈，說道：“阿瑤，你進宮的時候，可曾見過慕王殿下？”

    “見過數次！”葉瑤道。

    “聽說，陛下有意在這次生辰宴裏，為慕王殿下選正妃！”周錦桂壓低了聲音，眼中卻湧動著一團熱切，說：“慕王殿下心裏，可有什麽中意的人？”

    葉瑤一挑眉，偷眼瞧了一眼頰生紅暈的葉靈一眼，搖了搖頭道：“這卻不是阿瑤所能知曉的了！想來，陛下和惠妃娘娘自有主張。”

    周錦桂四下看了看，又道：“阿瑤，嬸子有件事，需要請你幫忙。我瞧著，你和宸王殿下處得不錯，是不是？說起來，宸王殿下也是慕王殿下的長輩，在慕王殿下的婚事上，也能說上幾句話。你能不能和宸王殿下提一提，問一問你的靈兒妹妹有沒有做王妃的福氣！”

    葉瑤險些將一口茶水都噴了出來，忙轉過頭，笑道：“三嬸母，靈兒妹妹的年紀，隻怕是太小了吧？她今年，似乎才十一歲。”

    “隻是定親，又不是成親！”周錦桂卻道：“慕王殿下年紀也不大，耽擱上幾年，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可以去問一問殿下！”葉瑤想了想，說：“不過，這種事情，殿下也未必願意理會。”

    “那是自然！”周錦桂對這個答案已經很滿意了。她也不是一定要把女兒送進王府，隻是新做了家主夫人，女兒的身價也瞬間倍增，一時有些飄飄然。以前不敢奢望的，不敢乞求的，恨不能都摟到眼前來。

    閑話幾句後，葉瑤送走了周錦桂和葉靈，把錦瑟和綠衣兩個丫頭留在了淩煙閣裏，獨自去了奕園。

    然而，在臨近奕園的一條小路上，她又遇到了外院管家，葉清歡。

    “三姑娘，在下有句話，想說與三小姐聽。”清歡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不等葉瑤回答，他又道：“在下有個雙生姐姐，名叫清歌，葉清歌，取自‘一棹清歌歸晚浦’，三小姐，你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葉清歌？”葉瑤恍惚記起，在進入淵盟之前，她的名字不是葉瑤，而是葉清歌。而葉清歡，其實是她那個雙生弟弟的名字。

    那一世的父親喜好詩詞，給姐弟兩個取得名字也極風雅，“清歡”二字，取自“人間有味是清歡”，清歌二字，則取自“一棹清歌歸晚浦”。除了那一輩子的父母，還知曉這個秘密的，大概就隻有她和葉清歡了。

    可是，自從進入淵盟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葉清歡。就連他的名字，都不曾聽人說起過。

    “你知道她，是不是？”葉清歡的眼底現出一抹焦灼和狂熱來：“三姑娘，你還記得這個名字，也記得葉清歡其人，是嗎？”

    就在這時候，忽聽一聲雁鳴從長空裏響起。葉瑤猛然一抬頭，回過神來後，並不見與親人重逢的喜悅，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三小姐！”夜梟的聲音忽地從不遠處傳來，葉清歡一個激靈，忙收斂起情緒，轉過身去。

    “殿下在書房等您！”夜梟拱了拱手，又問清歡：“葉管家，原來你與葉家有舊。可是，平日裏，怎麽不曾聽你說起過？”

    “夜梟護衛多想了！”清歡略有些不耐道：“天下姓葉的人多了去了，在下的這一個葉姓出自何處，就是在下的父兄還活著，隻怕也說不清楚。之所以向三小姐問起此事，不過是想碰一碰運氣罷了。”

    “原來如此！”夜梟點了點頭，似乎是相信了。葉瑤沒有理會這些，自顧自轉身，向著奕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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