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園的書房裏，楚淵從書架上取下一個卷軸。見葉瑤走進來，抬頭問：“都打發走了？”

    “嗯！”葉瑤走到他身邊，笑道：“你說，楚慕會娶誰做王妃？”

    楚淵頭也不抬道：“太後屬意蘭家的嫡小姐，但皇後和陛下不同意。”

    很明顯，在儲君之位上，蕭太後偏向楚慕，帝後則偏向楚乾。

    葉瑤又問：“那麽，你呢？”

    楚淵將手裏的卷軸遞給葉瑤，說：“我瞧著，蘭家的嫡小姐堪為慕王妃。”

    提起蘭馨兒，葉瑤忽然想起，這位大小姐貌似心心念著楚淵呢！心裏不由犯了點兒嘀咕，咕噥道：“我和蘭家小姐有過數麵之緣，平心而論，我很喜歡那個女孩子。雖然任性輕狂了些，卻是真性情，不像我，有那麽多見不得人的鬼心思！”

    楚淵終於正色瞧著她，淡淡笑道：“那麽，我的這個七侄兒有福了！”

    “陛下會答應嗎？”

    “那就讓他不得不答應好了！怎麽把生米煮成熟飯，這裏麵的門道，你不會不清楚吧？”

    “可是，公主的生辰宴應該是擺在宮裏吧？在皇後的眼皮子底下，想把生米煮成熟飯，何其艱難！更何況，這一對鴛鴦還不是郎情妾意，心甘情願呢！”葉瑤說到這裏，忽地心念一動，又道：“除非，皇後也想把蘭馨兒送進慕王府！”

    “哦？說來聽一聽！”楚淵眼中露出讚許之色，負手道。

    “宮裏還有蕭太後啊！”葉瑤倏地一笑，豁然開朗：“陛下愛重皇後，難免與蕭太後心生嫌隙。蘭馨兒的婚事上，蕭太後肯定會插手幹預，少不得就要與陛下起衝突。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報仇就得向始作俑者下手。沈皇後要對付的人，不是楚慕，也不是一個蘭馨兒，而是站在楚慕背後的蕭太後，還有手握重兵的蕭家。

    所謂母子，親近的時候，是值得無條件信任的人；疏遠的時候，就是你死我活的仇人。隻要他們之間積累了足夠的嫌隙，足夠的猜忌。

    所以，皇後隻需要想法子挑撥陛下和太後之間的關係，讓陛下意識到，蕭太後和蕭家礙了他的路，損害了他的皇權。早晚有一天，母子情分消耗殆盡，過去所有的愛，就會變成加倍的恨。

    所以，蕭太後想和陛下對著幹，沈皇後隻會選擇放縱，甚至是推波助瀾。我想，她很願意給蕭太後製造動手的機會，並看著蘭馨兒嫁進慕王府。”

    見楚淵點頭，葉瑤的語速稍稍加快了：“這些年，為了蕭家和楚慕，太後和陛下之間的嫌隙已深。偏偏太後為人強勢，還不知收斂。也許，楚慕的婚事，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後一根稻草？那倒還不至於！”楚淵輕輕頷首，說：“想要讓他們母子徹底反目，還要進一步施壓。最好，給他們一個威脅，一個足以毀掉一切的威脅。如此一來，他們才會為了保全自身，母子相殘！”

    葉瑤心裏一跳，忽然想起了一個答案，脫口而出：“華皇後？

    華皇後名動天下，究竟是因何而死？

    時隔十三年後，葉瑤猜測，八成與三個人脫不了關係：天和帝、蕭太後、以及先帝。先帝已死，現在也沒有辦法追究了，天和帝和蕭太後卻還在。

    當謀害華皇後的指責壓下來的時候，蕭太後和天和帝這對母子中，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到時候，這兩個人是會爭著犧牲自己成全親人呢，還是想方設法地犧牲親人成全自己？

    楚淵需要的，隻是證據，能證明華皇後之死與天和帝或者是太後有關的證據。

    可是，證據在哪裏呢？

    半晌後，葉瑤方聽楚淵低低說：“你不是想出去看一看嗎？南疆，那是個好地方！”

    南疆，桓青。葉瑤的思緒瞬間飄遠，從八月飛雪的北荒大山，逶迤到四季花開的南陸沼澤。

    天和帝為何對桓青如此“眷顧”呢？

    桓家軍和北疆的護**不一樣。護**是華皇後一手籌建，軍費都是由北疆自己負責，說是列土封疆的諸侯也不為過。南疆卻不一樣，桓家軍並不是桓家所有，名義上，所謂的桓家軍，還是屬於朝廷的軍隊，軍費也都由朝廷供給。

    正因為如此，天和帝才能任命副帥，節製南疆局勢。他若是如此對付北疆，就根本行不通。楚淵完全可以“去一個，殺一個，去兩個，殺一雙”，直到天和帝再也無人可派，朝廷再也無人敢往。反正，護**可以自給自足，北疆不依附於天京城，對天和帝一無所求！

    說起來，桓家軍的形成，純粹是邊關將領擁兵自重，尾大不掉的結果。這與桓青的“帝眷”深重不無關聯。

    天和帝為什麽要對桓青如此“優待”呢？

    不是因為天大的恩情，就是因為天大的把柄。

    恩情？這個可以想也不想的排除。天和帝刻薄多疑，不恩將仇報就算難得了。

    那就是有天大的把柄了！

    一個能挾製一朝帝王，能與朝廷分庭抗禮的把柄！

    想到這裏，葉瑤忍不住低聲問：“殿下，十三年前的天京城裏，究竟發生過什麽？”

    楚淵卻沒有回答，而是顧左右而言他道：“這些舊事日後再提，你先看看這卷功法，合不合心意！”

    “好！”葉瑤緩緩笑了笑，打開卷軸。

    這是一卷專修木靈根的功法，走的是輕靈迅疾的路子。除了功法口訣，還有一些配套的丹藥名錄。

    葉瑤仔細看過，一一記下。背到那些丹藥的配方時，不由暗暗咋舌。楚淵說過，能輔助修煉的丹藥價值不菲，從這些配方上看，當真不是言過其實！

    這哪裏是不菲？別說世家子了，就是皇子，隻怕也用不起多少。

    自這一日起，葉瑤便住在了王府的奕園裏。從某種程度上說，是被“關”在了奕園之中。

    關於這個陌生的世界，她有太多的課要補。不說別的，單是大陸上下幾千年的曆史和時政，就足夠她忙上好長一段時間了。

    楚淵命人給她整理出了一間書房。書房中，整齊地擺著她必須看的書籍和圖冊。葉瑤數了數，光是線裝書，就有不下三百部。

    如此一來，葉靈、慕王妃，還有那個葉清歡，這些人的事情就被拋在了腦後。在禁衛重重的奕園裏，她和外麵的喧擾紅塵隔絕開來了，心無旁騖的，每日早起晚睡，在王府最安靜的角落裏苦讀。

    按照楚淵的意思，她得在一個月內，把這裏的一切都啃下來。

    若是做不到呢？

    楚淵用“閉關”的名頭，向外人解釋她的閉門不出。做不到，至少意味著，她“閉關”的日子還得繼續延長。

    同時，她也開始修煉那部新得的靈力功法。配合著大量的丹藥，盡管修煉的時間不長，她的修為卻以一種讓人瞠目結舌的方式，飛速增長。

    楚淵無意打擾她，事實上，他也有許多事情要著手安排。

    趁著葉瑤無暇理會外事的機會，他用最快的速度，把葉瑤身邊的人都梳理了一遍。

    這倒不是因為不信任她，隻是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他從來都不是會因私廢公的人。

    鑒於他目前所做的一切，遠比上輩子的殺手頭目更危險，許多事情都得更謹慎，更周密。在用人之前，這樣的“背景調查”不可或缺。

    “殿下，與其說三小姐身邊的人中，哪一個有問題，不如說，哪一個沒有問題。”夜梟對楚淵說道。“李家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三小姐身邊的人，除了您給的半夏，大半都是李氏的人。剩下的一些，有的是葉家二房或者三房的眼線，有的是葉老的眼線，總之，都不是三小姐自己的人。”

    “我擔心的不是他們！”楚淵說道：“那個葉清歡呢？我記得，你曾經提起過，他對阿瑤說過一些很奇怪的話，還提起過一個名叫葉清歌的雙生姐姐，是嗎？”

    “正是！”夜梟想了想，說：“葉清歡是孤兒出身，自小就在王府裏做事。屬下倒是從沒聽他說起過什麽姐姐！”

    “葉清歌，葉清歡！”楚淵食指輕輕叩擊著桌麵，沉吟了一會兒，說：“他做事一向穩重，看起來也算可靠。隻是，葉清歡，說起來，我倒是疏忽了這個名字了。”

    “殿下？”夜梟不解，道：“要不要安排人盯著他？屬下聽半夏說，這些日子，他和淩煙閣走得很近，常常與三小姐身邊的丫鬟套近乎。”

    “他還做了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楚淵問。

    “葉家的三夫人給三小姐留下了兩個丫鬟，一個叫錦瑟，一個叫綠衣。葉清歡借著外院管家之便，和這二人走得很近。半夏說，那兩個丫頭都心悅葉清歡，平日裏時常爭風吃醋。”夜梟停了停，又道：“若是再往前算，葉清歡人緣不錯，沒有死對頭，卻也沒有特別親近的人。哦，他和花間閣的朝雲姑娘私交甚密。”

    “朝雲？她的相貌……原來如此！”楚淵仿佛瞬間想明白了一切，吩咐道：“暫時不必動他，但是，不能讓他離開王府。另外，加強明月樓和奕園的防衛力度，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夜梟領命離開，楚淵的心思也隨之飄遠。

    葉瑤上輩子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他知道葉清歌是誰，同樣也知道葉清歡是誰。

    那一日，他帶走了葉瑤，卻放過了她的孿生弟弟。不是因為什麽疏忽大意，也不是因為什麽惻隱之心。誠然，他的確不曾把葉清歡放在眼裏，但更重要的，是為了在葉瑤的心裏種下一根刺。

    他要把葉清歡作為活生生的證據，擺在熙熙攘攘的人世間。當葉瑤知曉了一切後，她將清楚地記住，記住自己是如何被親生父母舍棄，如何被孿生弟弟的一聲哭泣送進暗無天日的淵盟。

    葉清歡若是死了，活生生的人回憶起死人的過錯時，總會下意識地帶上些許寬容和體諒。

    可是，他若是還活著，並且活得很好，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不管這個葉清歡是怎麽出現在這個世界，又是怎麽認出了葉瑤的，楚淵都沒打算除掉他。

    他甚至不打算阻止這對姐弟相認，即便葉清歡弄清了家仇的始末，特意來尋他報仇。

    但是，他要葉瑤看清楚，親人和親情並不如她期待中那樣美好。他要她重新記起那些鮮血淋漓的傷口，在回憶的陣痛裏，忘記葉清歡，並且，再也不願意見這個曾經的孿生弟弟。

    【作者題外話】：以後會逐步交代文章裏的世界架構

    最快更新無錯小說閱讀，請訪問 請收藏本站閱讀最新小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