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所謂以牙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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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瑤現身的時候,打鬥已經接近尾聲。
燕昭這一邊果然占了上風,他出手挺有分寸,隻是製住對手而已,沒有傷人。
“見過姑娘!”兩撥人分開,燕昭垂手,肅容說。
“姑娘啊,您評評理吧!”張厚德得了自由,“噗通”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老張糊塗啊,居然在山穀裏鬧事,這下子出了笑話,丟了您的人,老張沒臉皮見您了!可憐的老何,四十多歲的人了,就因為吃壞了東西,現在都起不了床了,老張我心裏頭著急啊!”
一個大男人做出這幅模樣來,看著著實讓人心酸可憐。但燕昭隻是淡淡瞧著張厚德,沒有詆毀,也沒有辯解。
“張叔請起!”葉瑤拂袖,用暗勁將張厚德托起來,無喜無怒地瞧了燕昭一眼,說:“稍後,我會去看望何叔。燕昭,你隨我來!”
“是!”燕昭拱了拱手,便跟上葉瑤。
老王頭的淩霜劍已經淬煉完畢,三尺餘長的長劍霜刃清冷,銀光熠熠。看到燕昭進來,他把淩霜劍放回兵器架,對燕昭和善地笑了笑。
葉瑤對燕昭說:“明日起,你來丹器堂主事,職司堂主之位,我把王叔給你做副手。”
燕昭有些怔愣,顯然有點兒困惑,而後道:“可是,燕某人既不懂煉丹,也不懂煉器,來這裏沒有用武之地啊!”
“所以才讓王叔做你的副手啊!”葉瑤停了停,說:“庫房裏的兵刃越積越多,我想將用不上的散出去,換些別的東西來!”
“燕某定不負姑娘所托!”燕昭聽了這話,心裏雪亮,自己被調到這丹器堂來,應該進入彩虹山穀的核心,並且是被重用的跡象。
葉瑤笑了笑,簡單交代了幾句話,便去看臥病在床的何叔。
彩虹山穀地方很寬敞,但草木稀疏。眾人居住的房間都是在山壁上開鑿出來的,頗有幾分山頂洞人的遺風。
何叔的住處在向陽的山脊上。葉瑤走進來的時候,遠遠便聽見了裏麵的說話聲。
她放輕了腳步,放緩了呼吸,悄悄走到石門的一邊。
“燕昭這下子被姑娘帶走了,想來現在一定不好過!姑娘心慈,年紀又小,一定看不得這些齷齪事!”這是張厚德的聲音。
“罷了!你啊,何必和年輕人爭這個意氣?我倒是覺得,姑娘是個極聰明的人。你不妨好好想想,咱們彩虹穀裏的那些新章程,可不是糊塗人能想到的!”這個聲音低沉而蒼老,應該是何叔的聲音。
“我看,主意應該是秋公子出的。”張厚德粗暴喝道:“那秋公子把師妹看成了眼珠子,捧在手心裏都怕化了,不過借他幾個主意而已,隻怕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既然知道秋公子疼寵師妹,你還這般去算計她?”何叔歎著氣說:“他可沒有姑娘好說話!”
“什麽算計不算計的!你現在不能出去活動,難道不是因為燕昭嗎?這些牙都沒長齊的小猴崽子,一門心裏地上躥下跳,不給他們點兒顏色瞧瞧,他們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老何,這彩虹山穀可比咱們以前的山寨大多了。看前景,也比以前的山寨好得多。你說,咱們若是在這裏紮下根來,將來的成就,不說稱霸一方了,一定能超過原來的清風寨吧?”張厚德的聲音透著激動。
“你想幹什麽?”何叔一副驚駭的語氣問:“咱們本是該死之人,僥幸被姑娘收留,如何能反過來謀算人家,恩將仇報?”
“老何,這裏是南陸沼澤!在這地方,黑吃黑再常見不過了。再說了,大魚吃小魚,你能說大魚不仗義嗎?”張厚德的聲音透著激憤:“現在的形勢你也知道,姑娘重用新來的那些年輕人。丹器堂的老王頭早就跟咱們離了心,一門心思帶徒弟練手藝。狩獵堂是秋楓鳴一手把持,做副手的那個薑春來也是姑娘從外麵帶回來的落單冒險者。也就是在庶務堂裏,還有咱們的一席之地。可是,山穀裏規矩嚴,記賬的都是那些讀書識字的讀書人,我們什麽都撈不到。現在,連庶務堂也被新來的年輕人盯上了。眼看著,這裏就要沒有咱們這些老兄弟的容身之地了!在這片荒野上,落單的人會遭遇什麽,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不行!”何叔的聲音有些急促:“老張,你哪裏來的這些見鬼的念頭?”
“哼,再不想點兒辦法,咱們就要去見真的鬼了!”張厚德不耐煩的聲音傳開:“我知道你怕那個秋公子!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隻要手段得當,總是有辦法的。”
山洞裏一片沉默,半晌後,何叔壓低了聲音道:“那麽,老張,你有什麽主意沒有?”
“明的肯定不行,隻能來暗的!”張厚德的聲音很低:“這樣好了,明天早晨,你就裝作重病難支的模樣,姑娘一定會來看你。趁著這個機會,咱們多留兩個人,出其不意,先把姑娘製住。嘿嘿,有了姑娘在手,還用怕秋公子不聽話嗎?隻要秋公子聽話,下麵的那些人也得乖乖聽話。”
“好計策,就這麽幹了!”何叔的聲音微微抬高了幾分:“我都聽你的了,老張,時候不早了,你快些離開吧,免得旁人起疑!”
“我知道!”一陣衣襟簌簌抖落的聲音傳來,夾雜著略帶沉重的腳步聲。
按理說,這種時候,葉瑤應該迅速離開,然後回去布局,等明日一早將計就計,或者是先下手為強。
可是,葉瑤偏偏做了第三個選擇。她微微提氣,徑直推開了石門,走進房間裏。
兩道勁風撲麵而來,她沒有看人,直接一揮手,將兩道勁風打散。
夕陽的餘暉從她的身後瀉落下來,將不大的石室照得光暈朦朧。這光線已經足以令葉瑤看清楚,房間裏根本不是兩個人,而是四個人。
素白色的屏風前,坐著兩個衣裳粗陋的年輕人,他們見著葉瑤,大驚之色。
屏風很薄,上麵隱約有兩個疊在一起的人影。人影躺在地上,久久未動,不是死了,就是昏迷了。
“口技?”葉瑤蹙眉說。她看著那兩個年輕人道:“你們知道我要來,所以故意守在這裏,用何叔和張叔的語氣密謀叛亂,意圖挑撥離間?”
兩個年輕男子臉色慘白,低頭看著腳下,沒有說話!
葉瑤拂袖,揮出一道勁風,將屏風撕裂開來。
何叔和張厚德就在屏風之後,遠遠地,還能看見他們的胸脯微微起伏。應該是被迷暈了過去。
“到底怎麽回事?”葉瑤又瞧了地上的二人一眼,問:“你們把張叔和何叔怎麽了?”
“沒怎麽,他們就是昏過去了而已!”左邊的瘦小男子忙道:“姑娘,我們就是開個玩笑,您別放在心上!”
“不錯,就是個玩笑而已!我們兄弟兩個以前是戲班子裏的人,會點兒口技,能模仿別人的嗓音說話。”另一人連連補充道。
“燕昭讓你們過來的?”葉瑤問。
“不,不是燕大哥!”左邊的男子慌亂地搖了搖頭,說:“是……是我們自己的意思,跟燕大哥沒有關係。”
另一人遲疑了一下,深深垂下頭去。
就在這時候,一道修長的影子從石門前飄過,燕昭苦著臉走了進來,拱手一揖道:“姑娘,你別怪他們了,都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你讓他們陷害何叔和張叔?”葉瑤問。
“是!”燕昭低低承認了:“燕某自從來到彩虹山穀後,張叔和何叔就一門心思為難於我!今日,他們甚至陷害燕某人下毒。若是這個罪名坐實了,我便離身敗名裂不遠了。一時氣憤之下,燕昭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我知道,此舉違了姑娘的規矩,要怎麽罰隨便您!隻是,張叔和何叔聯手陷害我的賬,是不是也要清算一番?”
葉瑤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雖說燕昭的計策比張叔和何叔狠辣許多,本質上卻沒有太大的不同。反正都是陷害,你陷害我下毒,我就敢陷害你謀反。
“據我所知,你和張叔吵完架後,就一直與我商量事情。後來,我直接來了這裏。從我離開丹器堂,到來到這裏,這麽短的時間,你如何安排得了這個局?如此看來,這二人定然是你在打架之前就安排好的。”葉瑤說。
“姑娘說的不錯!不過,在今日之前,我就知道他們要陷害我投毒了!本來,他們打算栽給我的不是瀉藥,而是能致命的劇毒。隻是燕昭幸運,跟何叔的小兒子關係不錯。他擔心燕昭,就悄悄向我報了信。再之後,我買通了何叔身邊的人,將用來栽贓的毒藥換成了瀉藥。同時,找到這兩個學過口技的小兄弟,設下離間之局。”燕昭一副和盤托出,供認不諱的模樣。
葉瑤想,這種可能還是存在的。看他言行,不像是狠毒無情之人,否則也不至於替跟前這兩個小卒子抗下罪責。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她懶得計較其中根底,隻是道:“我不管你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但是,下不為例!”
“自然!燕昭如今在丹器堂,有大堆事情要做,如何有時間去與張叔為難!”燕昭連連保證。
葉瑤瞧了依舊昏迷不醒的張厚德二人一眼,搖了搖頭,走出了這間滿是暮色的石室。
是該查明真相,還雙方一個公道嗎?
葉瑤心裏一哂,伸張正義這回事,放在一個曾經的殺手,現在的土匪身上,未免太過可笑。而這裏的每一個身上,都背負著不止一條人命,包括無辜者的性命。
為他們伸張正義?誰又來為那些屈死在他們手下的魂靈,以及失去父母的孩子,失去丈夫的妻子,或者失去兒女的母親懺悔和贖罪?
殺人者,人恒殺之。本就是這樣簡單的道理。
當你舉手殺人的時候,就應該意識到,將來的某一天,你也許會變成刀下的那一個人。到了那樣的時候,你也應當坦然承受自己的宿命,不怨天地,不恨浮生。
如此,你收割別人性命的時候,才不會猶豫,不會害怕,不會心慌。
更不必說,權利麵前,正義隻是一種可以被改寫的規則,一件強者標榜自己的工具!
規則也好,工具也罷,皆沒有黑與白,沒有對與錯之分,隻有“有用”還是“無用”的區別。
葉瑤隱約記得,她剛剛加入淵盟的時候,就有人教過她這個道理。如今想來,總有些時候,隻有站在黑暗裏,才能看見真正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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