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是沼澤大荒裏的流匪？宋南英心裏是一萬個不相信。可是，他沒有發問。風裏雨裏打拚了這麽多年，在看人上，他還是有幾分眼力的。這二人中，一直沉默的那一個仿佛常年隱居在暗處的幽靈，但一旦決定出手，就會是雷霆一擊。年少的那個太過從容淡靜，也把生死看得太過淡漠，應該是久居上位，長年左右人生死的人。

    在明顯占下風的情況下，與他們對著幹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般想著，語氣就軟和了幾分，說道：“兵符不在我的手裏，在我的一個親信手裏。現在，他不在關內，而是在南陸沼澤的大荒裏。”

    “那麽，宋將軍一定有辦法令他入關，即刻將令符送過來，是嗎？”葉瑤眼神微動，淡淡說。

    宋南英想否認，卻下意識地選擇了點頭：“不錯！我現在傳信過去，大約一個時辰後，信鷹就會把東西送來。不過，這裏不是送信的地方。”

    葉瑤看了秋楓鳴一眼，秋楓鳴會意，一手提起宋南英，與葉瑤運起輕身功夫，迅速消失在破敗的老宅裏。翻牆過巷，來到一處空曠的院落裏，一揚手，放下宋南英。

    宋南英看了看這二人氣定神閑的模樣，認命地取出一支骨哨，輕輕吹了一下。

    很快，一隻白頭信鷹從天空上飛落下來，停在宋南英的肩膀上。秋楓鳴取出了紙筆，看著宋南英一行行寫信。

    白頭信鷹帶著書信飛離了荒冷的院落，宋南英看著遠去的飛鳥，忽然問：“我的身體已經無藥可救了，是嗎？”

    “怎麽，宋將軍還有什麽未了的願望嗎？”葉瑤淡淡說。其實，她能救下宋南英，卻偏偏不想出手。

    “我還有一個小兒子，需要人好生照看。你們若是願意保護好他，我還可以再告訴你們一個秘密。皇帝、蕭家和蘭家都在找的一個秘密。”在“皇帝”、“蕭家”、“蘭家”三個詞語上，宋南英微微加重了語氣，同時小心地觀察著葉瑤二人的表情。可是這二人俱是無動於衷，看來，他們應該不是這三家派出來的探子。懷著幾分僥幸心思，又道：“也許，葉家也在找。”

    葉瑤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道：“那一定是個天大的秘密了。我想，為了活得久一些，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沒能見到葉瑤二人臉上的動容，看來，他們也不是葉家的人。那麽，還有可能是哪一方的人馬呢？天京城的大勢力，也就隻有這幾家了。不對，還有一個，除了皇帝和三大世家，還有一個坐擁北疆十三州的宸王府。

    難道他們是宸王府的人？是了，他早該想到的，別人都出手了，楚淵怎麽會不出手呢？更不必說，這個秘密本就與宸王府淵源甚深。

    按捺住心裏的激動，宋南英的話中透出蠱惑之意：“桓家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因為手裏捏著這個秘密。你們若是得到了這個秘密，說不定也能成為第二個桓青。”

    葉瑤冷笑了一聲：“然後，再像桓青一樣，莫名其妙地死在天京城裏？”

    宋南英忙道：“那是他太大意了，怪不得旁人！再說了，你們既然得了我的兵符，就已經與這個秘密扯上了關係。旁人不會相信你們真的一無所知，他們隻會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你這是在威脅我們？”

    “怎麽會？”宋南英咬了咬牙道：“你們以為皇帝為何容忍桓家這麽年？還不是怕桓青把這個把柄抖露出去！我就直說了，十六年前，桓青在京城的太子府裏做護衛。因為某些機緣，湊巧得了一批書信。那些書信裏記載了幾樁大事，一旦被揭露出來，天京城頭頂上的天都要好生換上一換！”

    “如今，那批書信的下落隻有我知曉。我要你們把我的小兒子從沼澤大荒裏接出來，換個身份，送進天京城中。等他安全了，我會把一切都和盤托出。”

    難道這就是那個事關華皇後之死的秘密？葉瑤麵上露出驚異之色，說道：“可是，這樣機密的事情，桓青為何不告訴兒子，反而隻告訴了你呢？”

    宋南英道：“他沒有直接把這個秘密告訴我，而是在一次喝醉酒後，無意間泄露出來的。桓青死後，我悄悄把那東西取了出來，收在別處。所以，就算桓青生前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旁人，現在，他們也找不到這東西的真正下落。”

    “你為何要如此做？桓青對你，應該是恩義頗重吧？”

    “是啊，可是，他已經死了，我要為自己的以後做打算！”宋南英麵上露出幾分頹然道：“因為桓青看重我，暗地裏看我不順眼的人就更多了。我需要給自己留一份保命的底牌！畢竟，桓風可不像是他的父親一樣信任我。他更喜歡和趙榮與葉宣那樣的偽君子相交。”

    葉瑤狀似為難道：“可是，從南疆到天京城，就是快馬加鞭，也得至少半個月才能趕到。你撐得到那個時候嗎？”

    宋南英輕飄飄反將了一軍：“我想，你們一定會有辦法的，是不是？書信是物證，若是再加上我這個人證，才能更讓人信服，不是嗎？”

    葉瑤笑了：“我們要先見到一部分書信，以確定你所言是真。”

    “等疫病之事過去，我命人去辦就是。在這之前，就請兩位耐心寧候了！”宋南英撫掌道。

    正說著話，白頭信鷹飛了回來。宋南英從信鷹的一條腿上取下一個白鐵盒，盒子裏是一塊黃銅令牌。秋楓鳴把令牌拿在手裏，反複端詳了幾遍，輕輕點了點頭。

    宋南英道：“二位，我得先回軍營一趟，你們可要隨行？”

    “師兄，你隨宋將軍回軍營吧！”葉瑤笑了下，說道：“我還有事在身，需得即刻出關！”

    “放心！”秋楓鳴瞧了宋南英一眼，微微頷首。

    葉瑤笑了笑，卻是對宋南英說道：“有一件事情需得告訴你知道，今天上午，桓風在西山大營裏染了疫病，眾多軍醫都束手無策。如今，西山大營裏的事情全是趙榮和副帥葉宣做主。”

    “什麽？這麽說，這蠱毒很可能是趙榮的手筆？”宋南英大驚。

    “應該是吧！”葉瑤又補充道：“也許，桓風並沒有你想象得那樣廢物。”

    “你這話是何意？”宋南英連忙問。葉瑤未答，輕輕提氣，轉眼已經消失在他的眼前。

    殘陽遍灑千家屋宇院落，如同一片被暈開的燭光，泛著苦澀的熏黃。

    秋風颯颯吹過梧桐樹，泛黃的葉子顫巍巍飄落，窸窸窣窣間，仿佛一支無聲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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