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鬥室裏，一燈如豆。葉瑤站在光影暗處，看著身前一身酒氣，醉眼迷離的年輕婦人，輕聲說道：“你就是宋南英那獨子的奶娘，鶯娘子？”

    “這還用問？整個宋家，隻有我一個人叫……叫鶯娘子。”

    “你伺候的小主子呢？”

    “不，不知道！”她抬起迷離的醉眼，混混沌沌地抱怨說：“那個小崽子早就被老爺送走了。鬼才知道他究竟死到哪裏去了！真是不省心的。”

    “他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宋岩！岩石的岩。今年八歲了，模樣跟他爹有七八分像。”

    “你照顧了他幾年？這是他第一次突然失蹤不見嗎？”

    “大概有六年了吧！家主有時候帶著少爺出去，一連好幾天不回家。呃，這不算是突然失蹤不見吧？”

    “宋岩回來後，和你說過什麽嗎？”

    “都是孩子的抱怨話。說什麽梅叔叔是個刀疤臉，風娘子總是管著他，不讓他到處亂逛。還說什麽張大嘴做的烤肉太辣，他隻敢吃一丁點兒……”

    葉瑤聽到這裏，悄悄走到門邊，轉身看了一眼燈光昏暗處，提氣縱身，悄然離開。

    宋南英駐守的這座城池也緊連著一處隘口，葉瑤乘著來時的馬車，連夜出關，向著彩虹山穀而去。

    夜裏的沼澤大荒並不好走，加上剛剛下過雨的緣故，各種各樣的漲水、滑坡和堰塞湖屢見不絕。好在拉車的馬靈性很高，知道什麽地方能走，什麽地方不能走。但這樣一來，形成就不可避免地被拖慢。走了小半個時辰後，葉瑤停了下來，用口哨招來信鷹，向著彩虹山穀的方向送了一封信。

    她需要趕在宋南英之前，找到那個宋岩。

    此夜的西山大營同樣不平靜。桓風臥病在床，卻沒有把手頭的軍務交給親信趙榮，而是給了葉宣。

    “怎麽可能？大帥怎麽會把帥印交給副帥？”趙榮見著捧著帥印的葉宣走進門來時，勃然變色。

    “就是啊！大帥是不是糊塗了？”

    “準時你使了什麽鬼計，從大帥那裏騙來了帥印。”

    ……

    桓風缺席的帥帳裏，頓時炸開了鍋。大部分將領的眼中滿是懷疑和不滿，隻有少部分人能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在一邊袖手旁觀。

    “這是大帥的手諭！”葉宣走到主位坐下，他身後的一個兵丁捧出一張淡青色的布帛，傳給眾將看。那兵丁是桓風身邊的親兵，又開口道：“大帥說了，主帥不在，副帥理當代行其責。眾將務必謹遵律令，不得有違。”

    眾人麵麵相覷，趙榮四下看了一眼，站出來道：“既然這是大帥的意思，我們自當遵從。如今蠱毒在軍中大肆蔓延，主帥也不能幸免遇難，更兼宋南英居心叵測，於藥材中投毒，意在謀反。事到如今，不知副帥有何主張？”

    葉宣看了一眼下麵麵和心不合的將領，道：“主帥曾言，宋南英素有忠貞之名，是桓青大將軍的心腹肱骨，他參與投毒一事委實可疑，最好詳加勘驗後再下結論。不知眾位以為如何？”

    下麵的將領馬上分成了兩派，一派以趙榮為首，堅稱宋南英狼子野心，當誅。另一派人數不多，堅稱宋南英投毒一事或許另有隱情，並影射宋南英栽贓陷害，居心不良。

    “大帥派人去宋南英軍中傳了好幾次令了，那廝總是借口生病，推諉不到，肯定是心中有鬼！”

    “那就讓人把他抬來，當麵說清楚好了。倒是投毒一事，金瘡藥可全是由趙將軍帶人看管的，說起來，趙將軍的責任應該更大吧！”

    “胡說八道！趙將軍就是再蠢，也不至於在自己看守的金瘡藥裏投毒！那不是生怕人家找不到把柄嗎！再說了，我可沒聽人說過，趙將軍居然是巫者。陳大碗，再信口雌黃小心爺爺讓你再也開不了口！”

    “趙二麻子，你才信口雌黃呢！誰不知道你們都是趙家人，當然要向著自己人說話。有種就上來比劃比劃，先趴下的是孫子！”

    ……

    趙榮一邊聽著眾將爭吵，一邊看向座上的紋風不動的葉宣，心裏忽然一陣忐忑。

    他們兩個早就商量好了，一旦桓風出事，就立即帶著兵馬偷襲宋南英部人馬，趁機將宋南英的三萬人馬編入自己麾下。可是，今天上午，桓風一病倒，就把葉宣找了過去，說了整整一個上午加一個中午的話。就在趙榮以為葉宣已經叛變或出事的時候，他又一臉平靜地走出了帥帳。下午十分，就開始向外發布消息，並調動桓風轄下的各部人馬。黃昏時候，除了宋南英部，其餘各衛中的領頭人都已經到了帥帳中。趙榮通報了蠱毒一事，並將火燒到了宋南英身上。

    然而，快要日落時，桓風忽然把葉宣叫過去，交割了帥印，把生殺大權都交到了葉宣手上。

    “大帥，投毒的那個宋南英手裏一定有解藥，這事兒可拖不得啊！”趙榮走到葉宣身邊，低聲說：“您該不是覺得，自己掌了帥印，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吧？”

    “怎麽可能？”葉宣低低道：“在這之前，我總得弄清楚，那些人是同盟，那些人是敵人吧？否則，事後手忙腳亂的就是我們了。”

    “管它什麽朋友、敵人，大帥這情形，可是相當不妙，哪裏顧得上這些！”趙榮的聲音裏透著焦急。桓風這次是死定了，你老人家還猶豫什麽？

    “桓家又不是隻有一個桓風，這事兒急不得！”葉宣淡淡說。“放心，今天夜裏，我們定然會奇襲宋南英部。”

    “你還記得就好！”趙榮眉頭一皺，退了下去。

    等眾將的爭執已經從口水戰上升到肉搏仗的時候，葉宣終於開口了：“宋將軍冤枉不得，大帥的身體也耽誤不得。這樣好了，今天夜裏，我與趙將軍星夜拔營，前往宋南英部。到時候，是非黑白都當麵說清楚，如何？”

    “星夜拔營？這不還是要偷襲人家嗎？”

    “先抓了再說，若是他真無辜，再放了不就成嗎？”

    “不錯！若是宋南英將軍果然無辜，本帥親自上門負荊請罪！”葉宣說。

    這下子，反對的聲音終於平靜下來了。葉宣一一調撥人馬，準備夜襲之事。

    趙榮見他選的先鋒都是自己這邊的人，心裏總算安定了些許。在他看來，葉宣手裏無人，不管有多少主意，都毫無用武之地。拿了自己兵符能怎麽樣，執掌了帥印又能怎麽樣？還不是得乖乖聽有兵有權之人的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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