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沐浴在晨光中，微闔眼簾，沉思冥想，絲毫未察覺到有人正向自己靠近，直到一個聲柔和的呼喚傳入耳中，她才恍然回神，猛地睜開眼睛。

    原來是安東。怪不得她未能察覺到任何鮮明的氣息。

    “你回來了。”清什望著他，笑容欣慰。旋即她環顧四周，不由地皺起眉：“旖旎呢？”

    “她留在滄林王身邊，做我們的內應。”安東沉聲回應。

    “滄林王……”清什呢喃自語，神色愈發嚴肅。

    “那夜，我和旖旎抵達燕城，因滄林軍全部駐紮燕城，且花影等人都在，不宜久留，我們當夜就離開燕城，繼續北上。我和旖旎打算去秘境滄林一探究竟，卻未想在漠城遇到了滄林王。我們無意間捉到一隻小妖，經拷問得知，原來，滄林的主力軍，也可以說是近乎全國的兵力已經傾巢出動，由花影擔任主帥，領兵南下；而滄林王、狼妖舒瀟則帶著他的‘百妖夜行軍’暗中進駐漠城，運籌於帷幄——”

    “舒瀟……”清什忍不住念出這個陌生的名字。

    “滄林王舒瀟，妖族盛興時期的無冕妖王，狼族首領，曾帶領族人對抗天尊，最後為了保存實力認輸，接受禁錮妖力的神印之後，退隱山林。煊朝初年，舒瀟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突然間解開封印，遂開始四方召集妖族，北上滄林，建國蓄兵。”安東解釋道。

    “那百妖夜行軍又是什麽？”

    “滄林共有百名妖族，其中包括幾隻千年狼妖。不過除了舒瀟，剩下狼妖的封印尚未開解。狼妖之外，百妖中還有花妖、蝶妖等大部分修行未到千年、但各有所長的妖族。他們皆聽命於舒瀟一人，分別擔任國家要職。在滄林，他們白日裏各司其政，到了夜晚，則由舒瀟帶領進行修煉，因此被稱作‘百妖夜行’。”

    “所以說，滄林的軍隊和妖族皆分布在燕城和漠城，而秘境之國隻剩下平民？”

    “滄林原本是幾個遊民部落，人口稀少，舒瀟將其整合建國之後，年輕力壯的男人基本都充軍了。這些人平日裏一邊訓練一邊務農，到了戰時，就全部離鄉出征，留下的也就是一些老弱婦女。”

    “原來……”清什垂眸低語，旋即又望向安東：“我誤會他了，滄林王舒瀟。我以為他要的是天下王權，其實他要的是天下大亂。以妖族的力量推翻幽族掌控的天下，而非奪取。煊朝實力雄厚，梵塵亦是明君，舒瀟深知僅憑滄林幾個部落的兵力，根本不能與之抗衡，他之所以在滄林建國，隻是想造聲勢，以國戰引萬眾矚目，從而探知梵塵身邊有多少幽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讓梵塵和幽族悉數暴露於眾人麵前，讓世間得知煊朝天子實為異類，然後——”

    清什頓住聲，眉頭緊鎖。

    “然後，天下大亂，王座崩塌，幽族將再度成為世人討伐的目標。這是妖族對幽族的複仇，也是他們向天尊索要的公平。”安東沉聲道。

    “不能從長計議了。安東，辛苦你即刻啟程回天都，將消息傳給梵塵和玄音。”清什說著，轉身麵向結界。

    “你的打算是？”安東望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我要徹底釋放元神之力，再次加固血咒結界，燕羽關是唯一的通路，必須把他們攔在這裏。”

    “隻是攔住麽？”

    “若能降服，最好。否則……”

    清什不再說話，緩緩垂下眼簾。

    “莫要獨自行動。”靜默片刻後，安東說道：“在這裏等我們。”

    她轉身，眉宇間光影流動。

    “降百妖並非一人之力可就。”他凝眸低語。

    “梵塵不能離開天都。”她說。

    “我明白。”

    “需要有人留在他身邊，守護。”她又補充道。

    安東淺笑點頭，拍拍她的肩。

    “我走了，自己小心。”

    他說完，化影幻行。清什目送他漸行漸遠，走回血咒結界前，釋放元神能量加固結界，直至自己變幻模樣之後又持續了片刻，才逐步放鬆，複歸常態。

    燕羽關已是空城，寂寥無聲。清什望著堅硬灰暗的城門，驀然間想起雪狐的藍眸，還有那些妖魅縹緲的姿影。

    若不能降服，則必須殺之……腥風血雨，也許，終將難免……

    清什回首遙望天都的方向。

    梵塵，這一次我將成利刃，守護你的天下和我們的族人。

    在清什加固血咒結界之際，雪狐已站在舒瀟麵前，將他所見到和經曆的一切，如實講述。

    “沒想到，她還活著……”舒瀟聽罷，垂眸沉吟。

    “王上，請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讓我親手殺了她，為狐妖一族報仇雪恨！”雪狐語氣堅決，眉宇間恨意濃烈。

    舒瀟抬起眼簾，向雪狐招招手。他緩步上前，單膝跪在滄林王旁邊。舒瀟輕撫他銀白柔軟的長發，眼神溫和。

    “當然。”舒瀟沉聲道：“不過，莫要心急。我們尚未知曉那女人究竟是什麽，何況，龍子嘲風還在她身邊。本王原打算將梵塵麾下的幽族悉數引出，多與他們玩一陣子，如今看來，已無此必要。”

    “您是說——”雪狐欲言又止，微蹙眉頭。

    “計劃提前。”舒瀟淺笑。

    “可是，燕羽關入口被幽族的血咒結界封印，也定會有人在附近看守，隨時加固，一時無法突破。”雪狐頓了一下，神情越發嚴肅：“難道，王上是準備用赤子屍骨——”

    舒瀟笑著歎了口氣，慈愛地拍拍他的頭。

    “還沒到使用下下策的地步。幻夜，你是本王最強的利刃，但別忘了，百妖夜行軍中，還有一個‘秘密武器’。”

    “您是說，良沐？”

    舒瀟頷首，目光明亮。

    “我知良沐體質特殊，可隱藏妖氣，穿越任何結界，但他身上的天尊封印——”

    “已經解開。”

    舒瀟聲色平和，離開座椅，雪狐則不無驚訝，隨之起身。

    “當年，本王的封印是在被梵塵汲血之後逐漸開解，此番花影弄到一些梵塵的血，本王就在良沐他們身上試了試，結果，成功了。”

    “真是諷刺。”雪狐苦笑低吟。

    “怎麽？”舒瀟回眸，投去疑問的目光。

    “幽族的血可以解開刻在妖族元靈上的神印，同為異類，天尊可真是偏心。”雪狐歎道。

    舒瀟望著他，神色很是複雜。心思單純的雪狐從來隻是執行命令，沒有埋怨，沒有困惑和懷疑，更不會慨歎群族的命運，此刻，他竟說出這番話，不得不讓舒瀟去想，重新背負起仇恨的雪狐，對自己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

    “王上，既然良沐封印已解，就快些派他前往天都吧。隻要皇城一亂，天下遂將分崩離析，我們可索回妖族的公道，亦能手刃仇敵。”

    雪狐語氣沉穩，目光堅定，那姿態看上去竟有幾分陌生。

    舒瀟愣了片刻，恍然回神，旋即應了一聲。

    “良沐會盡快啟程，我們隻需在此一邊修煉，一邊等待消息。”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對了，幻夜，隨本王來，給你介紹位新朋友。”

    雪狐跟著舒瀟出了門，走過長廊，停在一間廂房外。花香彌散，房門緩緩敞開，紗衣輕揚，玲瓏女子翩躚而至。

    “旖旎見過王上。”她屈膝頷首，繼而抬頭望向兩人。

    “這位是？”她望著雪狐，聲音嬌柔。

    “雪狐幻夜。”舒瀟介紹道。

    “姐姐……”雪狐幽吟，目不轉睛地盯著旖旎。這位花妖長得太像自己已故的姐姐，雖知她和姐姐並無關係，卻仍忍不住喚出聲。

    “噢？”舒瀟饒有興致地望向雪狐。

    “幻夜無意冒犯。隻是姑娘與亡姐容貌相似，才忍不住稱呼。”雪狐態度和善，眉宇間顯露出幾分從容大氣的王者之風。

    “怎能說是冒犯？世間難得此緣，旖旎也沒有親人，即是如此，你我不妨姐弟相稱，你看，如何？”桃妖狡猾，很會順水推舟。

    “也好。”雪狐思索片刻，沉聲應道。

    “姐姐才加入百妖夜行軍，今後還望弟弟多關照。”桃妖嬌柔軟語，神態身段極為嫵媚。

    雪狐頷首，緩緩露出溫柔的微笑。舒瀟望著兩人，覺得眼前霧氣升騰，猶如幻境。他留下“姐弟”單獨相處，一邊暗自琢磨著，一邊去往府院的盡頭。良沐正在那裏修養調息，他要將重任托付給這位特殊的狼妖、他唯一信任的弟弟。

    良沐負起使命，做好準備之後，連夜啟程。而經過一整天自損式的疾行，安東用最快的速度抵達天都，披星戴月直奔皇宮。

    安東本以為玄音和梵塵會在宮中徹夜商討對策，卻不知兩人昨夜已誠懇長談，真相既明，遂不再急於一時，早朝之後就散去了。

    於是，安東隻撞見了欲與美人共度春宵卻又未能成功的梵塵。蒼白的男人披著氅衣從寢宮闊步走出，眉宇間全是氣憤與無奈。他抬眼看到台階下靜立的安東，目光立刻變得尷尬，旋即轉身整理了一下姿容，而後才緩緩轉回來，保持著威嚴儀態，款步走到安東麵前。

    “狀況有變，必須盡早做決定。”安東沉聲道。

    梵塵回眸看了一眼半掩的宮門，想起自己方才的經曆，頓覺頭疼，垂下眼簾說：“去虛淵閣。”

    安東也向宮門望了望。不知芊芊近來過的怎樣。他已不想再利用芊芊為自己或是炎軒做任何事，雖然當初有著此般目的。如今，梵塵能夠寵愛她，讓她衣食無憂，安東便已知足。他幽聲輕歎，轉身跟上梵塵，兩人走到僻靜昏暗的角落，遂幻行離開皇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