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塵和安東抵達虛淵閣時，玄音正站在院中仰望夜空，明眸如星。

    三人去往湖心亭就坐，安東詳細講述他和旖旎了解到的現狀，以及清什的一些想法。

    “你將旖旎留在滄林王身邊，不怕她反被利用而成為我們的敵人？”梵塵斜睨著安東問。

    “旖旎對炎軒一往情深，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安東沉聲回應。

    “噢……”梵塵嘴角浮起淺笑，眼中幽影變幻。

    “做決定吧，梵塵。”靜默片刻後，玄音說道。

    梵塵隻覺對麵投來兩束威嚴炙熱的目光，讓他不得不坐直身體去正視這位真龍之子。他以前總認為自己見多識廣，想象力更是豐富，然而千百年間，他從未在腦海中勾勒出此般情景——幽祖、龍子、風朝皇族，共坐亭中商談抗敵大計。

    “按照清什的意願實施計劃。不過，誰留守天都，誰前往燕羽關，由你決定。”玄音補充了幾句。

    說到底，清什的意願才是主導。盡管玄音以此表現出對清什的絕對信任，梵塵還是惴惴不安，心裏琢磨著，想法逐漸明晰。

    “安東，你留守天都；玄音，你帶著炎軒和鈴蘭前往燕羽關，即日啟程。”梵塵神色沉穩，目光依次掠過兩人。

    安東愣了一下，翹著嘴角露出一個不冷不熱的笑。玄音倒是對這個決定很滿意，無論帶誰同往，隻要能讓他陪在清什身邊就好。何況從實力而言，他與清什協作為最佳，而將分配權交給梵塵，一是表真誠，二是看梵塵是否能做出明智抉擇。果然，梵塵沒令他失望。

    “你們說是去降妖，但不必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你們不是救世主，而是深入敵營的暗殺者。所以，降不了就殺，無需手下留情，他們活著也是危害蒼生。”

    梵塵說著，拂袖起身。

    “需要增援就及時傳回消息，我會再讓安東前往或采取其他辦法。對方人多且狡猾陰險，你們雖然實力更強，但也要多動腦子，與桃妖裏應外合，不要落入圈套，而是要有計劃地消滅敵人。”

    梵塵覺得自己有些囉嗦，卻還是忍不住仔細囑咐。

    “我明白。”玄音耐心聽完，溫和地回應。

    “好好照顧清什。她雖已掌控赤紅之翼，但她的心仍在煉獄。她太孤獨了。”安東望向玄音，緩聲低語。

    “放心，我會時刻陪伴在她身邊，守護她。”玄音說道。

    “咳。”梵塵在一旁清了清嗓子：“你們深入敵營降妖，四個人一起太明顯，起初還是分頭行動為宜，你和鈴蘭一隊，炎軒和清——”

    “一切會根據形勢進行。”玄音打斷他的話，語氣依然溫和：“倒是你，千萬不可放鬆大意。妖族的目的是將你推下王座，他們不會錯過利用影俠製造混亂的機會。盡管燕、漠兩城目前沒有影俠，但妖族狡猾多端，我們稍有疏忽就可能被牽製，所以——”

    玄音沒有繼續言語，梵塵垂眸頷首，唇邊帶著一絲淺笑。這樣的對話和場景，顯得既怪異又溫馨。

    “但願能以相對平和的方式結束這場紛爭。若終免不了腥風血雨，隻希望，我們都已做好準備……”安東望向夜空，輕歎低吟。

    梵塵和玄音也隨之抬頭仰望。

    星河璀璨，亙古不變地沉默著，一切都在它眼中，它卻從不曾言說，將永恒的光陰留給世間萬物。

    今夜的星河格外明亮，隻需一眼，即沉醉其中。

    清什望著如夢似幻的星河，灰眸靈動閃爍。她並不知曉自己沉醉時的樣子有多迷人，那絕美的姿容會讓任何所見者駐足凝眸。

    從結界的一端走向另一端，良沐走得像隻蝸牛。他隱藏妖族氣息，成功從角落突破血咒結界，本應直奔天都，卻在轉眸之際瞥見星光下的一抹青影。於是，天地間隻剩下那獨坐樹旁仰望夜空的女子。他緩步前行，悄無聲息，生怕不小心驚到眼中的人。

    啪嗒，一隻樹枝在他腳下折斷，俯看再抬首，青影襲來，冰涼纖手已握住他的脖頸，下一刻，鮮血滲出，女子柔軟薄唇覆於其上，舌尖掠過他的肌膚。

    良沐的心快跳出來了。並非因知曉她是幽女而恐懼，隻是她突然的靠近和親密，令他激動慌亂。

    “凡人……”她呢喃，纖長的睫毛閃動一下，他的心就跟著劇烈地跳一下。

    良沐生來體質特殊，除了能夠輕鬆突破任何結界之外，亦可隨時隱藏妖族氣息，血的味道也與凡人相似。在他出發前，雪狐在他血中施術，製造出記憶幻象，即使被幽族發現汲血，也會誤以為他是附近村莊的平民，因好奇跑來這裏。所以，他毫無顧慮，隻是麵色微紅，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的女子。

    “此處是戰略要地，十分危險。快些回家，以後莫要再來。”

    她的聲音竟也這般婉轉動聽……

    這就是他們的敵人，傳說中的幽族麽……

    良沐神情專注，不肯挪動雙腿，也不曾移開目光，直到看見女子微蹙秀眉，才恍然明白，她正在對自己施用魅心術，立刻乖巧地點了點頭，萬分不舍得側過身，緩步前行。

    清什望著他的姿影漸行漸遠，悠然轉身。

    纖長的手指迅速蜷起，片刻後慢慢舒展。濃烈妖氣悄然彌散，在她尚未有所感應之際，真身已至，這是何等強大的瞬移之術！她注視著結界內的陌生男子，神色平靜，目光卻難免泛起波瀾。

    舒瀟的眼中也是光影流動。他將良沐送出燕城，卻仍放心不下，用“分影術”將自己的幻影投射至燕羽關外。雖然出不了結界，但他的五感六識皆隨幻影而行。妖氣起初可以隱藏，但幻影停留的時間越久，妖氣則會越來越濃。舒瀟的幻影抵達時，清什正背對著他。他本想在暴露之前收術，卻終究忍不住等待幽女轉身。

    果然是記憶中的那張容顏，但氣質似與早先不同，他很難言明，隻是一種隱隱的感覺，眼前的女子並非當年所見之人……

    恍惚間，她已進入結界，指尖拂過他虛幻的身體。

    原來，隻是影……

    清什迎著他的目光，薄紅嘴唇微微開合。

    “你是，滄林王？”

    他心中暗驚，歎服她的聰慧與敏銳。

    她垂眸淺笑，旋即又抬起眼簾，灰眸泛起冷霧。

    “我欽佩你的執著和勇氣。可是現在你已知曉，煊朝不僅有幽族，還有龍子，更有我這樣會變身的魔物。勝負已定，你若能迷途知返，帶著族人歸隱山林，未嚐不是明智之舉。”

    “時至如今，就算本王想放棄，滄林的妖族也不會甘休。仇恨已釀，唯有鮮血可以祭奠。妖族，從來都不怕死。能來到本王麾下的人，早已做好覺悟。你們或許可以輕鬆殺光妖族，但是，讓天下大亂，卻是比此更輕鬆的事。”

    舒瀟說完，沉穩地收了術，幻影漸消，五感六識回歸本體。

    清什知道他的本體應在燕城附近，很想追過去，但還是努力壓製住內心的衝動，退到結界外。

    她的威脅未能震懾滄林王，自己卻被他的狂傲激惹。這個千年狼妖，果然是有備而來。她實在擔憂，怕再等下去會出現意想不到的狀況，可自己也無法冒然深入敵營，隻能翹首遙望天都的方向，盡量保持耐心。

    好在玄音雷厲風行，囑咐鈴蘭炎軒連夜收拾，天微亮便整裝出發。他既將真相告知梵塵，也無需再向鈴蘭和炎軒隱瞞身份，遂以龍子的力量帶兩人乘風飛越長空，不到兩個時辰，就抵達燕羽關外。

    三人從天而降，清什喜出望外，立即幻行上前。

    “玄音，鈴蘭……炎軒……”她有些猶豫，目光依次掠過幾人。

    “這是梵塵的決定。安東留守天都，我們三人與你共赴敵營降妖。”玄音解釋道。

    “原來……”清什低吟，無奈地笑了笑。梵塵派鈴蘭與炎軒同往，各有深意。炎軒來此是為牽製旖旎，防止桃妖叛變，至於鈴蘭……

    “啊——”鈴蘭長長地舒了口氣，快步走到玄音身邊，握住他的胳膊，興奮地看著清什。

    “太驚險了！禦風飛行！”她感慨著：“我現在感覺自己還飄在空中呢！真沒想到，王爺竟然是真龍之子！”

    清什望向鈴蘭，溫柔微笑。玄音的身份不再是秘密，她感覺自己也放鬆了許多。

    “趕緊研究接下來的計劃吧！盡快行動，免得夜長夢多。”炎軒在一旁說道。他似乎還有點暈，一手掐腰，一手摸著額頭。

    “沒錯。時不我待，立即商討計劃，今晚就行動。”

    清什說罷，引三人前往結界外隱蔽的林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