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望著他迷蒙的眼，指尖緩緩撫上殘留著他氣息的嘴唇，苦笑垂眸。她是懷著怎樣的心緒走出神山的啊，脆弱地差點融化在他火熱的懷中。

    不久前，她抵達此地時，體內元神與山中能量產生強烈呼應。赤紅之翼在意識中興奮又聒噪，可惜他絲毫未能擾亂主人的心緒。雖多年未汲血，清什體力減弱，但她的精神與意之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即使屬於赤紅之翼的東西近在咫尺，他亦無法觸碰，無法召喚，隻能對清什俯首稱臣。

    天尊依然是清什記憶中的樣子。彼時，她未曾想到，這個容貌俊秀的少年竟是降臨世間的新神。天尊雖被束縛，但封印內突然的波動已讓他猜到，他一直等待的人，終於到來。

    “清什。”他喚道，聲音依舊是與容貌不相配的滄桑。

    她緩步前行，閉目凝神，很快，封印內波動的能量歸於平穩。

    “很了不起。”天尊欣慰低語，將掌心搭在微紅的封印屏障上。

    “你應知曉，我此行的目的。”她輕聲說，神色沉靜。

    天尊垂眸道：“你想讓我告訴你，結束這一切的辦法——不”他頓了片刻，抬起眼簾：“辦法，你已知曉。你來見我，是希望找到其他的選擇。”

    “可有？”她幽聲問，眉宇間藏著幾許期待。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天尊緩緩回應：“除非，你願犧牲所有族人的性命，將天下讓給他。而你，又需為了與翼共存，永生永世躲避他的追殺，孤獨地活下去。”

    她微蹙眉頭，將視線轉向一旁。

    “做不到吧……”天尊歎息道：“所以，你隻能殺了他。不過，殺他的方法，或許並非你想象那般。”

    “殺他的方法……”清什呢喃，目光憂傷地望向天尊。

    “如今，嘲風已被神義重構，無論是九天玄鐵還是融合再多神器，都無法毀滅他，因為神器本身源自神義。如果嘲風再將這些神器化為神義與自己融合，後果可想而知。所以，不要讓嘲風得到神器。”天尊囑咐著，將雙手掌心按在屏障上：“隻有你，隻有你能毀滅他，隻有你能結束這一切。”

    “所以，我也要融合更強的力量……”她緩聲說道。

    天尊點點頭。

    “可是……”她環顧四周，封印本身已足夠強大，而天尊又身在其中，即使想要融合赤紅之翼的能量，她也不知如何開啟這重重封印。

    “又不是現在。”天尊笑語：“你還未準備好呢。”

    清什望向他，欲言又止。

    “盡管你眼底一片淒涼，但你還有未竟的心願。在最後時刻到來之前，你要將其完成，對麽？”天尊溫柔地打量著她。

    “最後的時刻……”她苦笑低吟，垂下眼簾。

    “雖然艱難，你仍然要麵對，”天尊說著，眼中也蒙上一絲哀傷：“待一切結束之後，你還需作為世間唯一的神，永遠——”

    “你說什麽？”她打斷他的話，睜大眼睛：“我，作為世間唯一的神？”

    “從嘲風將我封印之時既已注定，我的肉身將隨著封印開解而殞滅，我的元靈將滲入赤紅之翼的能量中，與你融合。”天尊說著，無力地垂下手，轉身望向封印深處的光暈。

    “怎麽會……”清什難以置信。

    “僅憑赤紅之翼的力量無法與擁有神義的龍子抗爭。隻有如此，你才能打敗嘲風。”天尊說道。

    “可是神與魔，怎能……”

    天尊轉身道：“龍與翼，是最早誕生於世間的生靈，他們是平等的，隻是象征不同。他們原本在神之上，可算是遠古之神，因此皆能融合新神的力量。”

    “原來……”她幽聲呢喃：“那我，是否會被你的神力重構？”

    “不會。”天尊搖頭：“嘲風是個意外。他乃垂危之際接受神義，所以才被改造。正常狀態下，你們都可以完全吸納新神的元靈，能量增強，意識則不受影響。”

    清什聽罷，低垂眼簾，沉思良久。

    “他重構的記憶裏，失去了有關我和幽兒的一切。那些記憶，注定不會再複歸了，對麽？”她輕聲問。

    “噢，他隻忘了你和幽兒？”天尊皺起眉，似喃喃自語：“看來，神義知曉他的弱點，僅將其消弭……”

    “不會了，對麽？”她再次問道，語氣加重了幾分。

    天尊望向她，心中暗驚。他又想起那夜她血色的雙眸。此刻，她眼角微微泛紅，閃著晶瑩的光。

    “是的。直到死，也不會想起。”他認真回應：“或許會有殘留的痕跡，熟悉的感覺，但——”他遲疑了一下，有些心疼地看著她：“清什，你所愛的那個人，已經——”

    清什抬起手，示意他不要繼續言語。天尊歸於沉默，望著她緩緩轉身，深長地歎了口氣。

    “太殘忍了……”良久，她微顫的聲音響起，回蕩在空曠之地。

    “清什，你已失去玄音。也許，你注定會失去他，不過早晚。可你還有族人，還有——”

    她背對著天尊，再次抬起手，以此形式阻攔他的話語。

    “嗬，你難過的時候，總不願聽我說話。”天尊無奈地笑笑，想起幾年前的雪夜。

    清什沒有回應，隻是雙目微合，沉默靜立。

    大約過了一刻鍾，她猛地睜開眼睛，望向神山入口處。

    “是嘲風……”天尊也瞬間感應到龍子漸近的氣息，立刻說道：“清什，按照我的方法，在入口設立封印。進出神山隻有一條路，你們必將相遇，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但要將他引開至少半個時辰，待封印完全牢固，他就無法突破。”

    清什走到屏障前，仔細聆聽天尊的教授。

    “記住了嗎？”天尊講完，神色嚴峻地望著她。

    清什點頭。

    “那好，去吧！”他說道。

    清什轉身前行幾步，又回眸望向天尊。

    “等我回來。”

    她說完，幻行至入口，按照天尊傳授的方法設置好封印，定了定神，緩步下山。

    因有所準備，故狹路相逢之際，清什未被龍子壓製，但時間一長，她又轉未下風。

    不過，氣勢強勁的龍子突然有些放鬆，清什正想掙脫反擊，不料卻被如風而來的他攬進懷中，冰冷的嘴唇瞬間被他的炙熱捕獲。她無力地靠在他懷中，任由糾纏。往昔的記憶襲湧而來，她心如刀絞，隨即深情而痛苦地回應他。很快，他顫抖地推開她，後退著，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她有些恍惚，視線朦朧了片刻才逐漸清晰。這就是天尊所言，殘存的痕跡和熟悉的感覺麽，他見到她之後，便充滿困惑，於是想要印證……可是，能印證什麽呢，既已忘卻，再多的印證隻能造成越來越深的疑慮、抗拒，甚至厭惡。

    她注視龍子用指尖抹過他的唇邊，苦澀地笑了。這種痕跡於他而言，恐怕隻是恥辱。

    “哼。”她盡量自然地從從鼻子裏發出一個輕蔑的聲音。

    “看來龍域之王喜好美色的傳聞，果然不虛。”她斜睨著他說道：“盡管我的美貌勝過你後宮佳麗，不過對你的天敵如此——實在有損你真龍之子的風度。”

    他盯著她，目光冷峻，龍氣急劇增強，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發。

    清什也做好迎戰準備，不斷提升元神之力。他並未去壓製她，他的氣息是源自內心無法克製的波動。她猶豫片刻，瞬間將元神能量全部釋放，顯露出尖角利爪的樣貌，雙翼在身體兩側緩緩舒展。

    嘲風驚了一下，強勁的龍氣刹那四散，歸於沉寂，隨後他的明眸蒙上陰影，完美地遮住其中變幻的色彩。

    “既然天尊選擇與邪魔為伍，他便不配為神。”嘲風說著，龍血刃即現於掌中：“我曾表明，那夜之後，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清什知曉她現在不是他的對手。即使他殺不了她，重傷或將她俘虜，也是很頭疼的事。但對抗難免，她隻能按照最初的計劃，揮羽入空，急速飛離神山。

    嘲風緊隨其後，龍氣如熱浪奔湧前襲，很快將她纏繞，疼痛漸深。她盡力堅持，直到離開東海地界，才自半空搖搖墜落。他的確今非昔比，強大已不足形容。看來天尊說的沒錯，隻有齊聚神義，神器以及赤紅之翼全部的元神能量，她方可戰勝他。此時此刻，她唯一的選擇，就是想辦法逃脫。

    在不間斷的壓製下，清什逐漸恢複常態。她站在林中，幽冷月光灑在身上，泛著慘白柔光。嘲風持劍前行，她想要突破束縛，卻終徒勞無功。龍血刃殺不了她，他們都知道，那麽，他打算怎麽做——

    “啊！”

    藍光閃過，心口傳來突然而猛烈的刺痛，她下意識喊出聲。垂眸之際，龍血刃已沒入她胸膛。

    嗬，這已經是第幾次感受龍血刃與身體碰撞的痛楚了呢……幽明山，虛淵閣……這一次，格外疼……

    她抬頭望向他。

    他毫無猶豫的堅定目光讓她轉瞬又垂下眼簾。

    他拔出長劍，將其隱於掌中，隨後握住她的脖頸，將她綿軟的身子提到麵前。

    “怎麽，還抱有一絲希望？”他冷笑：“以為我想起了什麽或是心存愛惜？沒錯，有人造謠，我們曾彼此相戀——”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皺緊眉頭又舒展，露出不屑的笑。

    “這簡直是在侮辱我，侮辱真龍一族！”他說著，攔腰將她拽進懷裏，一手輕佻地捏住她的下巴：“暫時殺不了你沒關係，我會把你囚禁在身邊，折磨你，直到死。我會讓世人看到，龍子對仇敵，不會有半分憐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