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淫雨霏霏，江南生機勃勃。時值清明時節，細雨輕灑大地，牛毛一般的細雨，斷斷續續纏纏綿綿的下著，從天南下到了地北，從清晨下到了黃昏，似乎是想下一個昏天暗地。

    淅淅颯颯的雨點打在磚紅色的瓦片上，匯聚成一條涓涓的細流，沿著滄桑的瓦當，一滴接一滴落在了青石板上。

    灰白色的天空，白牆灰瓦，四月的江南，就在這樣一場歇歇停停的細雨之中來了。

    “什麽時候才能停呀，老是下呀下的，這雨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朱紅色的大門虛掩著，門內的少女側躺在檀木的搖椅上。

    搖椅隨著雨滴下落的節奏，前前後後的搖晃著。

    少女的腦袋枕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右手伸出，之間時不時掠過飛落的雨絲。涼意沿著經脈傳遍整個身體，少女的身體又縮了縮，蜷曲在一起。

    長發披散在腦後，發梢調皮的從少女的臉上滑落，在空中蕩出靚麗的弧度。

    司夜站在庭院當中，雙手負在身後，在煙雨朦朧的景色之中，倒是有那麽一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玄月看著這樣的祖爺爺，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麽？”司夜轉頭，恰好抓住了玄月那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笑容。自己孫女，哪有不了解的地方。司夜不用多想，也知道玄月在想什麽。捋了捋胡子，司夜滿臉笑意，“祖爺爺我當年，也是風靡天啟的美男子……”

    “噗嗤！”

    司夜的話還沒有說完，玄月就忍不住又笑了一聲。看到祖爺爺的臉色很不好，立刻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憤憤的看了玄月一眼，司夜又轉頭繼續望天。

    “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你已經在這宅子裏躺了五天了，難不成這雨不停，你就不出門了？”

    玄月撐起自己的身子，歪著腦袋，眼神帶著幾分恍惚。

    “一出門，整個人都是濕噠噠的，所以我才不喜歡這江南的天氣呀，不如來一場傾盆大雨，也好過現在這樣。”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嫌棄，耳邊洋溢著雨聲敲打瓦片的聲音，清脆醒人。玄月本來的睡意，也被這清脆的敲打聲給敲沒了。

    “你千裏迢迢趕到這裏，就是為了嫌棄這江南的雨？”司夜望著玄月，一副你真是吃飽了撐著的模樣。“說吧，跟我說說你的計劃吧。”

    計劃？

    玄月的眼睛眯了眯，計劃倒是有的，隻是現在還實行不了。“我要找謝長安。”

    “謝長安？南地宗那個？”

    “就是他。”

    “找他做什麽？”司夜挑了挑眉毛，臉上沒有半點身為長者的模樣。“報仇嗎？”

    玄月哼了一聲，手指挑了挑被雨絲打濕的裙擺，“那就太看得起他了。”

    “哦？”司夜來了興趣，轉身蹲在了玄月的身邊。他這個乖孫，別的不說，這記仇的性子，簡直就是司家嫡係必備的屬性。“那是為什麽？”

    “那小子跟南地宗有關係，祖爺爺，你應該還記得吧，司家老宅在哪裏？”

    被玄月的眼睛望著，司夜一下子就忘記了回答。

    曾經洪荒三大勢力的司家，就是在南邊起家的。司家老宅，自然也就建在了南邊。

    “我沒記錯的話，老宅的位置，就是在南地宗吧。”

    “你想做什麽！”司夜的語氣瞬間就改變了，看著玄月的目光也變得不善。誰想玄月沒有被他震懾住半點，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放肆。

    “我想做什麽？祖爺爺您難道不知道嗎？”吊兒郎當的語氣，讓司夜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司夜的手搭在了搖椅上，原本搖搖晃晃的搖椅停了下來。

    “這樣做，是大逆不道！”

    “我怕嗎？”玄月不怒反笑，搖椅不搖了，也就沒有繼續坐下的必要了。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起褶的裙擺，玄月取過靠在柱子上的紙傘，輕輕一晃，便撐了起來。

    天青色的繡鞋踏在泛著水色光亮的青石板上，濺起一陣水花。

    玄月獨自一人站在偌大的庭院之中，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雨打紙傘的聲音。

    “他們有多強大，祖爺爺您是忘記了嗎？現在的我，別說要報仇了，就連碰都碰不到他們。實力差距太過懸殊，我怎麽報仇？他們為什麽不對我進行趕盡殺絕呢？”玄月側著腦袋，將司夜的身影收入眼中。

    “因為我對他們沒有半點的威脅！”

    一隻羊想要殺死一群狼，她自己都覺得不可能，跟不用說是身為狼的尤聶兩家了。

    “你的天賦已經足夠了，隻要時間，隻要有時間的沉澱，你遲早——”

    “沒有遲早！”玄月咬重每一個字音，握著傘柄的小手，已經擠出了青筋。“我荒廢了五年，整整五年，我的靈力沒有半點的進步，《攬月決》也停留在原地。現在的我，實在太弱。”

    “要報仇，我就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

    司夜的眼中又是心痛又是焦急，他也知道她著急，他也知道她需要強大的力量。可是……“你再等等，最多…”

    “等不了！”

    用力擲出手中的紙傘，玄月站在雨中，任由細雨打入她的眼中。

    “司浩和司嵐等不起！師父等不起！或許對於您來說，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再等幾年幾十年都是小事。但是對於我來說，多等一天，都是煎熬。”

    每天都生活在噩夢之中，隻要她一入睡，就會有許多人，掐著她的脖子，在她周圍哭喊，要她償命。一想到夢裏的場景，她就覺得她一刻都等不了。

    “我知道你難受，但是你根本沒有辦法做到的，不用說其他的，就連先祖的神魂，你都不可能找到。你又怎麽可能……”

    隔著一層層的雨幕，一老一少就這樣對視著。

    司夜看著這樣的玄月，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現在好想知道，在他昏迷的時間裏，自己乖孫到底經曆了什麽。

    “我有一樣東西，您應該聽過的。”

    “什麽？”

    “別人叫它引魂燈，我知道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聚魂鎖。”

    司夜的臉色唰的慘白，看著玄月的目光充滿了恐懼，就像是看到了什麽鬼怪一般。

    舌頭都在不知不覺之間打結，“你怎麽會有？”

    玄月倒是不在意司夜的臉色，拎著裙擺踏出門外。一腳邁出大門的時候，玄月突然回頭，臉上的笑意溫暖：“一位奇怪的大叔送我的，他給了我一場奇怪的夢境。祖爺爺，我覺得我的心裏住著一隻惡魔，我在很努力的克製它，但我怕它有一天會傷害你們。所以，我留了一樣東西，一樣可以保證你們安全的東西。”

    話一說完，玄月就扭頭離開了大宅。

    獨自一人，漫無目的，身體就像是沒有靈魂的驅殼。

    玄月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擺設，烏篷船、杏花雨、流水、小橋、人家。

    這就是江南嗎？

    安安靜靜，溫婉卻又高貴。

    住在這裏的人，應該都有著一副幹淨的靈魂吧，不然，怎麽對得起這現世安好的水鄉？

    像她這種人，最沒有資格踩在這塊土地上了。

    “呼……”

    呼出一口悠長的氣，一旁的一對男女吸引了她的目光。

    女子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二十上下，上身是素白桃花衫，下身是一條朦朧的杏花色羅裙。長發半散半盤起，發髻上斜插著一根木色的簪子。男子一手打傘，另一之手將女子攬在懷中。時不時低頭對著女子說了些什麽，引得女子一陣巧笑。

    許是玄月的目光太過炙烈，又或者是玄月此刻的模樣太過狼狽。

    那女子先是看了一眼玄月，眼中露出了些許的驚愕，很快便反應過來，抬起纖纖玉手，握拳在那男子的胸膛上麵錘了一下，推開男子，就闖進了雨幕之中，奔著玄月的方向過來。

    “姑娘，你怎麽哭了？”

    玄月還沒有發現女子的一樣，聽見女子說話，眼中蓄著的眼淚差一點就落了下來。

    曾經有一個人，也這麽問過自己，問自己為什麽哭。

    “我沒事，就是有些想家了，我想我家人了。”

    “這樣哪，想家就回去看看吧，家裏人也該想你了。”女子輕聲安慰著玄月，那邊被冷落的男子也打著傘來到了兩人的身邊，上下打量著玄月。

    女子瞪了一眼男子，“有你這麽看人家姑娘的嗎？”

    男子嘿嘿的笑了笑，倒是讓玄月再也沒有了想哭的衝動。

    “等我這次回去，我就再也不離家了。”

    “哎呀，那你的家人肯定很高興。”

    玄月想起司嵐和司浩，臉上出現了淺淺的笑容。他們，應該會很高興的吧。

    “你喜歡她嗎？”玄月忽然轉頭看著男子，眼中的探究讓男子心中一警，這小丫頭難道看上了自己不成？

    玄月抿了抿嘴，一看男子的模樣，就知道他想多了。“你別想太多，我就問問，我對你沒意思。”

    男子瞬間就放鬆了，大方的攬過女子的肩膀，眼中閃著幸福的光，“這是當然，我這輩子就愛她一個。”說著，就要低頭去親吻女子，不料被女子推開。

    “那你會背叛她嗎？”

    男子切了一聲，“怎麽會！我愛她護她都來不及，怎麽舍得欺她瞞她。”

    玄月點頭，朝著女子笑了笑，腳尖一轉，就沿著來的路返回了。

    愛她護她都來不及，怎麽舍得欺她瞞她。

    玄月澀澀的笑了兩聲，我怎麽就這麽不死心呢？

    身形一頓，猛地抬頭。

    她已經感受到了，是謝長安的氣息。

    隱藏了自己的氣息，玄月沿著剛剛眼睛瞥到的那個方向衝了過去。

    她沒有把握去突破南地宗的防禦，可是司家老宅又偏偏在南地宗的地底，要想找到先祖的神魂，就必須潛入南地宗。

    而謝長安，將會是她最重要的‘幫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