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悠閑的踏在水跡未幹的青石板上，暈開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麵容姣好的少年郎，一身深紫色的錦繡長褂，手上輕輕搖晃著銀白色的折扇，邁著輕快的步子穿梭在這座小鎮的長巷之中。

    少年郎走走停停，最終終於在一個巷口停了下來。

    在少年郎停下來不久之後，跟在他身後的玄月也就站定了腳步。

    謝長安背對著玄月，臉上無奈的笑了笑。長相太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容易被小姑娘纏上，還跟著自己走了這麽一長串的路，也是為難小姑娘了。

    這麽想著，謝長安就搖著扇子，緩緩轉過了身子。

    對麵的那人一進入他的視線，謝長安整個人都僵住了，手上的扇子也頓住，臉上那風流倜儻的笑容慢慢地沉了下去。

    玄月皺著眉頭，雙眼直視著謝長安的那雙丹鳳眼，那眼中包含的情緒太多，她竟然隻能看懂一半。

    “見到鬼了？”

    嘶啞的聲音一下子讓謝長安回過神來，不再盯著玄月猛看。

    “可不是嗎？青天白日的，沒把我嚇死！”

    玄月哼了一聲，心想我怎麽就沒把你嚇死呢！腳步剛向前邁了一步，謝長安就慌忙開口：“那什麽，你就站那裏，別過來！”

    “你現在怕我是不是太遲了？”玄月翻了一個白眼，不管謝長安的阻止，快步走到了他的麵前。“姓謝的，這麽快就慫了！”

    謝長安看著玄月不斷放大的麵孔，心裏升起的感覺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被玄月揪著領子，也隻是呆呆地看著玄月，原本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如今是開不得半點口了。

    不可思議的看著謝長安，玄月覺得這一次重新再見，她對謝長安的仇恨似乎沒有那麽深了。是因為都背負著複仇的恨意，所以才產生了這種心心相惜的感覺嗎？玄月不知道，但是她看向謝長安的目光之中，卻已經帶上了同情。

    “你竟然沒有死，還真是禍害遺千年！”

    “那也總比不長命的好人強！”

    謝長安讚同的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抽開被玄月攥著的衣領，“真是了不得，昔日的天才，五年的時間竟沒有半點的進步，玄月師妹，你這五年是該有多頹廢！”

    關於玄月的事情，他聽過各種的版本，但是事實如何，他卻永遠都不知道。

    當日北天宗被圍攻的時候，所有的南地宗弟子都被要求待在宗門之內，不得外出。

    “哼，我不跟你廢話，想跟你做一筆交易，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謝長安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一手捧著肚子，另一隻手用扇子指著玄月，“你莫不是傻了？跟你的死敵談交易，你也敢……”

    “反正都是複仇，為什麽不一起呢？”

    笑聲在玄月的注視之中漸漸停下，謝長安的神色變得謹慎起來。

    吊兒郎當的神情完全不見了蹤影，方才還是遊戲人間的少年郎，如今卻是眉眼成熟的男子。

    玄月很高興看見謝長安的改變，也隻有這種改變，才能證實她的猜想。

    “複仇？我最大的仇人就是你，就是你背後的司家，你覺得，這交易還有必要進行下去嗎？”謝長安諷刺的看了玄月一眼，不等玄月回答，轉身就打算離開。

    玄月好不容易逮著謝長安，哪能這麽容易就放他走。

    一看見謝長安轉身，玄月腳步一移，就擋住了謝長安的去路。

    長臂一伸，玄月不急不忙地開口：“你確定，你最大的敵人就是我？”

    雨絲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斜灑在兩人之間。睫毛上沾了不少的雨絲，玄月的目光變得有些模糊。

    她在賭，在賭謝長安是不是知道三家大戰背後的事實。

    寂靜的長巷被煙雨籠罩著，謝長安就在灰牆白瓦之中笑了，眉眼一彎，嘴角一勾，謝長安的臉上又重新恢複了少年郎不惱世事的模樣。

    “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玄月的心裏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下來，看著謝長安的目光，也就少了一些敵意。

    “幫我混進南地宗。”

    “這不可能！”

    謝長安掐著玄月的話尾，開口就是拒絕。

    “你先別忙著拒絕，我進去是有原因的。”

    “哦？那你倒是說說看，要知道，宗門現在的戒備可是很高的，別說要混進去，現在就算是弟子們回宗門都要反複檢查的。”挑著眉毛，謝長安的身體斜靠在屋簷下的牆壁上，一副地痞無賴的樣子。

    “你也知道我現在的實力太弱，別說那些人要殺我了，就算是你現在想動手，我都沒有反抗的機會。”玄月話頓了頓，看著謝長安的眼睛。看到謝長安眼中呈現出一種你說的很對的表情，玄月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又繼續說了下去。“我要去南地宗找一樣東西，能夠提升我的修為。”

    “這麽好的東西在南地宗，你不是想要去偷我們宗門的至寶吧？”

    “你想多了。”我自己宗門的至寶都在我的身上呢，要你們宗門的有什麽用！

    “那是什麽東西，我先跟你說明，我可不會做什麽傷害師門的事情！”

    玄月又翻了一個白眼，心想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傷害南地宗，我也沒叫你去傷害南地宗呀。

    “這個你不用知道，反正我不會害你的，我還得跟你合作呢！”

    謝長安似信非信的點了頭，“我明天就要回宗門了，你？”

    “我跟你去！”

    唰的一下合上扇子，謝長安眯著眼睛笑了笑，“夠爽快！你還真是心大，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嗎？”

    玄月學著謝長安的樣子，咧嘴挑眉，一隻手扶在了謝長安的胳膊上，“與狼共舞！”說著，手指用力，狠狠地擰了一把，痛得謝長安變得臉色。

    捂著被玄月擰痛的地方，謝長安委屈的說不出話來。

    玄月兩隻手相互拍了拍，然後插在了腰間，活脫脫就是一副潑婦的樣子。

    “姓謝的，我告訴你，最好別在背後暗算我，我現在雖然殺不了那些人渣，但要殺你，還是很簡單的！”

    謝長安笑著，臉上都是為難的神色，“這我可不敢保證，萬一哪天你重傷正好被我碰到了，我可不保證我能克製住自己不上去給你補一刀。”

    玄月的嘴角抽了抽，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給這個混小子直接咬死算了。可是她不能，若是現在弄死了謝長安，她就真的沒有辦法了。隻能忍著，隻能忍著！

    “謝長安，我在這裏以我司家的名譽想你保證，隻要你不在暗地裏對我出手，我就不會對你出手。等報了仇，我們再一決高下。到時候，生死全憑自己，如何？”

    “好，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謝長安哼著江南的民謠，從玄月的身邊慢慢的走過，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長巷之中。一直到謝長安走遠，玄月都沒有移動一步。

    她現在這樣，是不是可以算作狼狽為奸？

    玄月苦笑，披散著的長發已經蒙上了薄薄的一層水珠，烏黑的頭發上麵就像是被鑲嵌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散發出熠熠的光華。

    世事無常說的就是這個吧，五年前的自己，那次見到謝長安不是生死相搏的模樣，現在竟然跟他合作了，真是夠諷刺的。

    與狼共舞已經算不得什麽了，自己往後要做的事情，就連天理都難容。

    涼涼的雨絲終於是停了，經過細雨的洗刷，天空呈現出幹淨的藍色。玄月微微仰著腦袋，鼻尖縈繞著清新的空氣。整個大腦都因為這場雨變得清楚了，她不喜歡下雨，卻也不得不承認，一場雨過後，世界都會變得幹淨。

    “呼……”

    胸中的濁氣長呼而出，身體似乎輕巧了不少。

    玄月揚著微笑，雙手拍了拍臉頰。

    “玄月啊，活著多麽幸福。能夠呼吸到雨後的空氣，能夠感受到春天的暖風。你一定要努力的活著呀，隻有活著，才會有這麽真實的感受。”

    或許是自己安慰自己，玄月說完之後，就忍不住笑了出聲。腳步變得輕盈起來，哪怕身上擔著數百條人命，她也要告訴自己，她要努力的活著，不管卑微還是卑鄙。

    就在玄月離開長巷之後，原先已經離開的謝長安又重新站在了他們之前站過的地方。

    “雨已經停了，杏花春雨的江南，也不會再有安穩的日子了。”謝長安的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悲傷，雙眼望著玄月離開的方向，眼眶微微泛紅。

    手指輕輕的拂過身邊的白牆，牆角爬了些許的青苔。磨砂的觸感傳來，謝長安收回自己的目光。

    “北方的戰亂，馬上就會席卷這片祥和的土地。看來當初千機子也沒有算錯，你帶著烏山石進入虛妄海的那一刻，天下大亂就已經開始。隻是那時候所有人都不願意相信罷了。”

    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樂。

    末了，謝長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天下有天下的命運，他又何必執著。想太多，真是想太多了。

    倒是玄月來找自己合作的事情，真是讓人很出乎意料呀！

    “與狼共舞嗎？”謝長安拍了片身側的牆壁，“既然是你選的，那我就幫你舞一出盛世驚鴻！”（m.101novel.com）